第七十九章 刑场
三元好不容易在定远县的女牢之内找到了赵大妻子，这才发现，原来这女子得了失心疯了。看来她在世之时经历了非常不幸的遭遇，人还没死命魂便已经散了，所以才会变得如同失心疯一般。现在替她施展定魂之术肯定是不合适了，而且三元也不会干这个，此刻他能做的，只有好言安抚几句，表达下同情。 不过很显然，不管他说些什么，那女子都如同听不到一般，完全没有搭理他。看来从赵大妻子口中，暂时问不出什么线索，三元想凑近听她自言自语些什么，可是只要微微凑近，她就惊魂不定地退缩躲避。没奈何，只有暂时离开继续去找赵大。 虽然女牢之行一无收获，但是三元依然觉得很有必要，赵大妻子的举止更让他坚信，此人并非十恶不赦的坏女人，而是一个非常值得同情的落魄女子。三元更坚定了信心，要找出这乌盆记疑案背后的真相。 他拍拍前后衣襟，站起来，又饱含同情地望了那女子一眼，便穿门而出了。奇怪的是，虽然四下都看不到还有其他人的身影，但是三元总感觉，的确有什么东西依然在身后注视着他，那种感觉充满了恐惧、敬畏，但同时又带着渴望的诉求，好象想与他接触，又不敢与他接触一般。 那物自他进入大牢的一刻起，就偷偷地一直在尾随和观察他。 三元猜测，这跟踪着他的肯定不是赵大，因为赵大是囚犯的身份，即便成了游魂，也不该能这样自由地在牢房中随意出入，就好象刘世昌半步也离不开瓦窑一样，他也该被锁魂在阳界最后栖身之处。难道这大牢之中，还有另一个游魂的存在？ 三元心想，以包拯的性格来说，肯定不喜欢在暗处刑讯逼供的，杖毖恶徒这样惩恶扬善之事一定乐于让百姓们围观吧，我且到衙前寻一寻有没有观刑之处。 他也不再走回头路了，直接就刚才那个走廊继续走下去，看到有个非常低矮的小门，推开门，原来是大牢整个院落的后院了。往后院看，隔一栅栏就是庖厨之地，三元自院墙下又转到前面来，他心中暗暗诧异，他发现自己一出了牢房，那个偷偷跟随他的东西好像就不见了，并没有跟出来。是不跟了么？还是那物受了什么因素的困扰，离不开牢房？ 三元且把疑惑放在心中，刚才他数次回头，都没有发现那物显形，既然自己不肯显形，硬要识破真身恐怕也没可能。权且让他去吧，反正等这案全部理清了，还要替赵大妻子定魂，到时候肯定还得回到大牢里来，那时再研究不迟。 所以三元权且把这大牢内的宗宗件件怪事都抛下，从院墙下绕行，去百姓们观刑的东门瞧瞧先。 大牢的庭院之内，光秃秃并没有一棵树木，可能是担心犯人越狱逃跑，所以整个院落的视野都很开阔，几乎就没有藏身之地。可是出了这座独立的院落，沿东轴线再往南，很快视线就被一大片参天蔽日的树木给挡住了，那树木就好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一般，阻挡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同时，也阻挡了三元从里面往外看的视线。 脚下又有薄薄一层雾霭泛起，这树丛的地面被遮盖住看不清楚了，三元一开始走的是青石条铺成的石径，到脚下被薄雾覆盖，他便看不出哪里有路哪里没有了，逐渐觉得脚下变得松软，好像是踩在棉絮中一般。 树丛平铺栽种有两三排，并不是很紧密，不过树冠如打伞般撑开，纵横勾连，树叶也很稠密，所以足够遮天蔽日，而树冠之下，又密密地种植了一排排低矮灌木，把中段的视线也给挡住了。这树从丛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功用，就是把内外分开。从树丛里穿出来看到一堵矮墙，三元沿着东轴线向南行，此刻他又要做一次选择了，原来矮墙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扇小门。 两扇门都是没有门板的，一扇门前打扫的很干净，好像经常有人走动的样子，另一扇则长满杂草，看上去十分的荒凉。三元选了左边那扇打扫干净的门穿过，出了那门再回头望一望，见这门洞之上有一条横石搭起的类似门楣的装饰，上写二字“生门”。三元又侧目去看旁边那扇，也有两个字，“死门”。不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县衙中牢房与刑场之间的这两扇门，可是有很大的讲究的，生门是给人走的，犯人自生门进入刑场，被处刑之后，魂魄走死门离开。 三元回转身，看看这行刑之地是个什么样子的所在。眼前一片迷雾升腾，比刚才树丛中的又张扬了不少。这个地方十分的幽寒诡异，三元看到，在他的右侧，有一座高台，上面搭有凉棚，摆设桌案，估计是给官员们观刑用的。正前方见一排排栏杆阻隔，那后面估计是看热闹的百姓们观刑的场所。而在高台与栏杆之间的，就是正式的刑场了。 天空中的黑云层层压顶，在刑场的上方盘桓，大地之上的所有场景，虽然其实也是由这些黑云构建而成的，不过在三元的眼中全然都是真实场景。他看到刑场当中乃是一片很大的空地。最正中的位置是一排矮木桩，三元知道，那是实行斩首刑的地方。 死刑要分好多种类，斩首是介于凌迟与仗毙、绞刑之间次严重的行刑方法，不过他并没有看到传统戏文中具有包拯标志性的那三把铡刀，小小的有些失望。不过想来这时包拯还是个区区的七品县令，大概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还没有发明出来的缘故吧。 在这中间区域以外的一圈，陈列着名目繁多的各种刑具，想必是为了表现大公无私，包拯把所有的行刑都拿到大庭广众的地方来执行了，所以在定远县的大牢之中，三元并没有看到刑房。而是在这刑场之上，三元看到了各类的刑具，五花八门，不必一一列举。 三元只去找那行杖刑的刑场，果然看到离百姓观刑最近的一个区域，排列着大小杖条几十种，果然这就是执行杖刑的地方了。要知道宋朝与各朝相比，是一个杖刑最泛滥被使用的朝代，甚至将杖刑作为各种流刑、徒刑的附加刑。 三元向杖刑区走去，他心中小小的有些兴奋，雾气在半身以下的位置加重，虽然此刻他能看到树立排列的那些杖条，但是这个区域内究竟有没有赵大的鬼魂，三元此刻是并不知道的。他每前行一步，都非常仔细地观察杖刑区域内的动静。 那一片云雾似乎有些异动，他看到局部的黑云有翻滚的迹象，但是并不剧烈，稍稍一折腾又恢复平静。三元继续小心地前行，他尝试呼唤赵大，不过暂时声音还传不了那么远，貌似完全没有反应的样子。nongnong的黑云又突然翻腾了一下，瞬间收住。三元也同时停下脚步，他料那云动之处必有什么东西躲藏着，难道就是赵大的游魂么？ 三元小心地朝这方向走去，眼前的黑雾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拢过来，变得更加的浓稠。胸部以上的高度还算朦朦胧胧地能够看见一些景物，胸部以下几乎就已经被黑雾淹埋了起来，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过这些黑雾与刚才大牢中的那些一样，他们似乎并不敢紧紧地贴住三元的身体，一直保持着离他身体大约半尺左右的距离，同进同退。 雾气游动，似乎一直在企图靠的离他更近一点，但是似乎又对三元的身体充满了某种恐惧，在他身边盘桓蔓延，只是不能更加靠近。三元这时已经站到了杖刑区域的中心，就在他刚才看到似乎有异动的位置，这时却异常地平静。 “赵大……”三元试探着呼唤了一声。 没有回音，但是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他，赵大的游魂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冥界的声音传播的距离非常的近，这可能是因为空气密度不同造成的。三元担心赵大没有听清，或者对他身上的阳气过于恐惧。因此他一边左右观察周围雾团的动静，一边再次提高了声音呼喊，“赵大，你不要躲着我了，我不是来捉你去十八层地狱受苦的。我来搭救你离开三魂界。你有什么冤屈之事，赶紧显形出来，仔细说给我听！赵大……” 三元左侧的黑雾似乎又突然抽动了一下，三元迅速转身向左，那方向即刻静止下来。三元继续说道，“赵大，我刚才已经去见过你的娘子了，你不想知道她的状况吗？她也被困在了三魂界，陪着你不得轮回往生。让我帮你夫妻找出乌盆的真相，你们就可以重新在下一轮回中团聚了……” 三元感到他在提到赵大妻子的时候，那左侧黑雾似乎稍稍有些震动，他边对雾气说话边缓缓地向那方向靠近。 “赵……”大字还没出口，三元突然感到脚下一紧，右腿的小腿骨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拽了一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脚底打滑，仰天摔倒，整个后背如拍砖一般，向身后的浓稠黑雾团上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