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奇幻小说 - 叛逆狂法师在线阅读 - 185.面对面

185.面对面

    混沌的一片,使人根本在雨中看不清什么东西,充耳除了“哗啦”的嘈杂之声,连雷鸣都小了许多。

    贝优妮塔从帐篷外湿淋淋地走进来,默不作声,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去;他掏出干粮,也不合那些士兵打招呼,自各吃起来。前面一堆士兵正在赌钱,虽然这种游戏在圣马力诺人军中是禁止的,但是,苦战失败的士兵在没有女人可以发泄的时候,也只有这种游戏可以稍微减轻一下苦闷。贝优妮塔吃东西的时候很幽雅,这是从科西嘉带来的习惯,他总是先咬上一小口,慢慢咀嚼,决不在嘴里发出异声的。从前,科西嘉的老师曾经因为他吃食发出响声耳严厉地惩罚过他,至今他记忆犹新。贝优妮塔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思绪联翩,他现在有些后悔赶着恰塔仆军了,恰塔仆他们简直就是笨蛋,竟然如此鲁莽地去进攻普朗克,自己还差一点送命了呢。贝优妮塔甩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把脑袋枕在支撑帐篷的竹竿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大家做好准备,恰塔仆将军有令,午夜袭击普朗克!”帐篷外传来令官急促的马蹄声,还没等帐篷里的什长回答,那令官就溅起泥水,绝尘而去了。

    “‘万人斩’今天是不是疯了,这种鬼天气还要去偷袭?”伍长毫不客气地批评道,在圣马力诺人的军中,每个将军都有一个外号,士兵们在将军不在场的时候,总是称呼其外号。“万人斩”是恰塔仆的外号,传说当年他领兵攻陷宁州的首府,一举把一万名降卒斩杀,一时血流全城,宁州地界至今有些土地都赤红。对于如此仇外的人,其它同僚全没有好感,他的武勋不及一些老将来得宏大,实干能力实际上也比不上一般同事,所以,“万人斩”决不是献谀之词,而是讽刺之言。

    贝优妮塔听到“万人斩”,嘴角不由一丝冷笑,他记起齐露赛布布将军从前就说过,“斩杀一万名降卒不仅降低敌人的士气,连己方的士气也会被那血淋淋的惨象所打击,可见他是一个毫无头脑的人。那一万人不如坑杀掉,那倒是很干净!”可是贝优妮塔却不这么想,降卒既然投降了,也就不再是战士,将他们放回科西嘉的阵营里,也可以使敌人增加补给负担;另外,警告降卒,假如再一次被俘虏,那就是死路一条。如此,说不定也可以打击科西嘉军的士气呢。

    “假如我是科西嘉军,今天晚上会休息吗?”贝优妮塔呆呆地想着,“庆功宴是一定要开的,万一天气好转一点,是不是就被动地等着圣马力诺人第二次攻击呢?”

    “没有道理,任谁都看得出来现在圣马力诺人已经没有斗志了,白天的一仗已经取得了以逸待劳的效果,乘着大雨偷袭圣马力诺人营寨说不定就能一战成名呢!”贝优妮塔又在脑子里瞎想着,接着他由科西嘉人想到了科西嘉公主,不知道那美丽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安全呢。要是等自己能脱身出去,一定去看看她。还有圣马力诺王,他是不是还活着,这几天王都会不会乱呢,科西嘉的抵抗组织说不定正要发难呢。

    人的思绪活跃也是一件苦事,贝优妮塔虽然疲劳得很,但是脑海里全是科西嘉公主的影子,虽然接触她时间不是很长,但是贝优妮塔在心中却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每次他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公主,一想起公主,他就会觉得心里很舒坦,好像有暖流缓缓从心田流过。他很少对一个女子有如此奇怪的感觉,但是这样感觉随着这几天的死战,越发强烈了。“一定要再见见她,哪怕就是远远看着也好……”贝优妮塔这么想着,他闭上眼睛,好像公主现在就挽着他的手,一起走在无人的草原上;贝优妮塔舒了一口气,安心地休息了。

    贝优妮塔总是幻想着万一和公主见面应该说什么话。唉,可能她不愿意和自己说话,说到底自己是圣马力诺人,万一她宁可死在圣马力诺人手里也不愿和自己……真是越想越烦恼啊!希望,仅仅是希望,她不要死在暴兵的刀剑下,自己有一天,能光荣地回去,从科西嘉把她带回科西嘉,那么就完美了。自己也不回圣马力诺人了,就科西嘉,就在她身边也是不错的。于是,他脑海里接连晃过公主那几个绝美的影子,在那初春的池塘边,那鹅黄的冬衫、粉色的小裙,还有令人怜惜的柔媚的脸庞,一切好像就是科西嘉诗人诗句里的仙境。

    贝优妮塔沉沉地陷入梦乡了,离集合作战还有大把个钟点,现在能睡下去,也算是福气了。

    雨依照着令人厌倦的节拍,扑打着营盘;忽明忽暗的风灯在暴雨和狂风中也显得羸弱,那微芒好像随时都会被吹散掉。

    “敌袭——”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突然贝优妮塔感到大地震动,自己猛地被掀翻在地,朦胧中掀开眼睑,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红光。贝优妮塔就地打了一个滚,这是他的习惯,好在这个习惯不坏,他一躬身跃起,就抽出自己身上的一把弯刀来。

    “叮——”他还没站稳,就被猛地一击,好在习惯性的动作还在,对方的长矛击中自己的弯刀,虽然自己被逼退数步,但是,总算保住一条小命。

    周围自己的同伴已经半数死在水地上了,血流汇成的沼洼在夜晚显得更加阴沉。贝优妮塔瞪起怒目,弯刀略一用力,便送了出去。科西嘉士兵没有想到对方在吃了一击之后还有余力进攻,长兵器不好收手,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弯刀划过自己的胸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过后,便失去知觉,倒在地上抽搐了。

    杀人的技艺再花哨也是杀人用的!贝优妮塔没有忘记早年科西嘉武技老师的训导,既然是杀人的,那就没有必要追求艺术性了。血光的搏击在帐篷里碰撞出妖冶的色彩;弧光闪过之处,首级和断臂便随着惨叫飞到半空,血箭更是像乱舞的魔鬼,张牙舞爪地涂满了熟牛皮的蓬布。

    科西嘉的士兵有些惊异眼前的圣马力诺男子了,他那洗练的杀人手法,完全不像是圣马力诺人惯有的,姿势潇洒不说,而且简直就是刀刀死人。贝优妮塔没有注意到,现在,科西嘉人已经把自己这一什的人全杀光了,而自己,全被一圈的科西嘉士兵包围住。帐篷“轰”地一下倒塌了,溅起的血水淋透了贝优妮塔全身,失去了帐篷的遮挡,一阵狂雨泼下,贝优妮塔的视线都被侵蚀掉了。

    “杀——”科西嘉士兵爆发出愤怒的狂吼,十几枝长矛对准贝优妮塔刺去。贝优妮塔后退两步,突然背后一阵冰凉,感到一阵尖刺的感觉袭遍全身,于是一个侧身,背后两支长矛竟然欺体而过。还没等他喘口气,前面的长矛就到了他胸前不到一尺的地方,他把力气贯注到右手的刀上,一声暴喝,朝那长矛砍去。

    “当——”石破惊天的一击,贝优妮塔完全掌握到长矛速度上的差异,一刀准确无误地击中最先逼近自己的一枝矛尖。妙到毫巅的刀锋与矛尖的碰撞,一股巨大的力道冲入那个士兵的手上,他忍不住虎口崩裂,长矛脱手而落。贝优妮塔cao起失去主人的长矛,顺势一扫,自己堪堪躲过三枝划过脸面的矛尖,而手中的矛杆却将一圈的科西嘉士兵扫落在地。饶是如此神力,也让他虎口蹭出血来;他丢下长矛,舞刀反而朝身后的科西嘉士兵杀去了。

    圣马力诺人营地里宛如贝优妮塔杀场,漫过人脚的雨水早已经被染成绯红色,在夜幕下,显得诡异异常。喊杀声完全是来自科西嘉一方,不断有科西嘉的士兵三五成群追着圣马力诺残兵喊打喊杀;圣马力诺人外围的营帐在一种奇特的火油燃烧下,残破不堪,不少士兵身上还插着余火未尽的火箭。几天前科西嘉和圣马力诺人之间的战况完全逆转过来了。

    外寨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星火之光了,看来守在外面的恰塔仆部队估计损失惨重,贝优妮塔一边快速地挣脱科西嘉人如附骨之蛆般的追杀,一边勉力地组织起自己人进行反抗。现在,贝优妮塔实在是对科西嘉人的指挥官感到钦佩,这么老练的用兵之法,决不是上阵的初哥能够掌握的。对比一下恰塔仆,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他说不定连贝优妮塔都不是对手呢!内心极度膨胀的狂热,却没有相应的能力加以驱策,到头来却把数万名士兵的生命当作他加官进爵的筹码,真是无能之极!贝优妮塔瞪着血红的眼睛,砍倒了领兵围困一队圣马力诺人的一名科西嘉军官;圣马力诺人见到自己人一刀破开敌人的躯体,血沫随着雨点飞落在自己脸上,竟然兴奋异常。一排圣马力诺人喉间喊出:“万岁!万岁!”跟着也激起自己的勇气,朝围困他们的科西嘉人杀去,弯刀和长剑不断撞击出火星,撕扯的尸体也在泥水地里不断积累起来。

    等到眼前二十几个科西嘉全都倒在脚下了,贝优妮塔冷酷地看了一下剩下的三个幸存者;他用带着血水的手,抹了一把汗,沉沉地道:“走!去中军!”好像贝优妮塔就是他们的领导一样,那三个圣马力诺人竟然行了一个军礼,cao起长矛跟在他背后。

    半夜的奇袭给了圣马力诺人很大的打击,原本要在午夜之后攻城的计划完全落空了。这也恰恰反映了鞨修和恰塔仆的幼稚,竟然要等天气好转之后再进攻,殊不知天气也是最大的敌人。如今中军还算好,恰塔仆带着残兵败将大约三千多人,来投靠恰塔仆,而恰塔仆也被外营的喊杀声惊起,赶忙集中起自己的亲卫队,调来在后军的两千多人守住寨门。

    “科西嘉来势凶猛,绝对不是sao扰,我希望你还是立即出击的好!”恰塔仆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营地火光逐渐微弱下去。

    “呼——”一蓬雨打在中军帐的毛毡上,恰塔仆吓得抬起头四处张望,没有看见科西嘉人的影子,他才舒了一口气。

    “听见我说话没有,我们要出击,不然外面将近万名兄弟就要全死在科西嘉人的刀剑下了!”恰塔仆有些歇斯底里了,“鞨修,你是不是胆怯了!”

    “闭嘴!你自己治军不严,还说什么风凉话,现在我们要坚守阵地,一到天亮,形势分明了,我们再出去!”鞨修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口气过于歹毒了,恰塔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过他还是很倔强:“话不能这么说,科西嘉现在比苍狼还狡猾,他们难道会在奋战一夜之后还强行攻寨吗?恰塔仆,现在是机会,我们的兄弟和科西嘉人缠战,只要你一出击,那么科西嘉人就要面临你的生力军,内外夹击,胜利说不定就是我们的呢!”

    可能是胜利在诱惑,鞨修有一点心动了,后来事实说明,假如他真的出击,那么战局说不定就扭转了,力战而下的科西嘉人只有不足一万人马,经过外寨的攻坚,他们也是强弩之末了。圣马力诺人的生力军一旦给予他们致命的打击,他们只有退守普朗克一途,而圣马力诺人乘势反攻,一举攻下城池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鞨修身周的千骑长却不冷不热的回应道:“假如科西嘉人战力犹存,那我们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笑话!圣马力诺人什么时候怕过死了!”恰塔仆恼怒地瞪着那个千骑长,“现在看着科西嘉人把我们的兄弟全部杀光,你难道就会感到安全吗?全力出击,起码我们还可以抢回原有的主动,营寨前面的空间还是我们的。假如我们这次败了,就只能灰溜溜地离开,想想陛下会怎么对待我们!”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提议要奇袭西索迪亚也正是恰塔仆阁下您啊!”鞨修皮笑rou不笑地说着,他尖刻的话语力包含了浓烈的讽刺意味,这使得恰塔仆勃然大怒。

    鞨修看见恰塔仆那快变形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豪迈的‘万人斩’,喜怒形于色,不过陛下可能想不到这样一个将军竟然会违背他的军令……恰塔仆将军,您力主我出战是不是要借重我的力量帮你挽回一点颜面啊?”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决不可能出战,敌我不明,要是在外寨中了科西嘉人的埋伏,那岂非连本钱都没了!”鞨修声色俱厉地训斥道,好像恰塔仆已经被定罪一样。

    “该死的!你……”恰塔仆鲁莽的脑筋现在好歹明白了,鞨修根本是要让自己背这个战败的罪名,而且落井下石,最好所有的罪责都由他来背负。首先提议袭击西索迪亚的是自己,首战失利的也是自己,如今营寨被偷袭的还是自己,如此看来,自己的无能反而衬托出鞨修的高明了。真是可笑,自己算计着胜利的荣耀,而别人却算计着自己。恰塔仆狂怒了,他明白了这一切说不定也是鞨修一手策划的,故意把自己放在前军,故意在奇袭西索迪亚上面敷衍,故意在白天的战斗中拖拖拉拉……一切都是预谋好的!人的脑子一旦被某种惯有的想法入侵之后,那么就会有了思维的定式。现在,恰塔仆也陷入了这种定式中,他觉得鞨修那笑容就是最好的明证,一切都是为了陷害他。

    “呛——”一声刀剑出鞘声,接着,还没等众人看清楚,就听见鞨修一声惨烈的悲呼。众将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恰塔仆将鞨修扑到在泥水里,右手一柄弯刀已经刺进了鞨修的心口。鞨修忍不住一阵腥臭,把喉间的血浆一下子喷在恰塔仆脸上。那带着邪恶笑容的脸被血沫飞溅,显得异常恐怖。完全无视鞨修声嘶力竭的呼救,恰塔仆又在他咽喉处扎进一刀。

    鞨修的部将从鞨修临死前绝望的高呼中惊醒了,几个将军cao起弯刀就往恰塔仆背后砍去。恰塔仆瞪着黄豆大的眼睛,对着鞨修临死前的表情傻笑,任由那些将军把利刃送进自己的体内。“哇——”恰塔仆也发出一声高呼,嘴角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下,全数被雨水打散掉了。两具指挥官的尸体就纠缠在一起,血rou模糊了。

    恰塔仆被杀的惨叫首先被外围的他的本部士兵听见了,于是,在部将的质问下,他们一言不合就向自己人开刀了。圣马力诺人陷入了更加紊乱的境地,两支万骑队在自己的营寨里开始自相残杀了。同族同胞的感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前一刻还是互相勉励的战友,这一刻就是恨不得身死的仇雠。厮杀从营寨门口一直扩展到中军帐,到处是喊杀声,到处有残肢断臂。

    好在鞨修军中也不乏能人,立即由前军分出一支千人队,搭弓射箭,朝恰塔仆所部暂时驻扎的地方攻击。箭雨过后,不论是恰塔仆部还是鞨修部抵抗的士兵,全部死在尖利的箭簇下了。局势在几阵狂射之后得到控制,一部分恰塔仆军因为集结在阴暗,光线和位置都部是很好,所以都被残酷的杀死了。剩下的将近两千多人也组织起来,有序地朝寨门攻击,准备一举攻下寨门,引入科西嘉人,再趁乱逃走。

    “他们在干什么?”贝优妮塔好不容易偷了一匹战马,和三名战士从死地里脱出,现在正朝鞨修的中军跑去。不过,他发现了寨门口的乱纹,好像是起了内讧。

    “是兵变,看得出来,好像是起了冲突!”后面一名箭手说道。

    “这个时候自己人打自己人?”贝优妮塔简直气都炸飞了,难道这些草原上逐狗之辈就懂得意气之争。鞨修会不会带兵,这个时候不出击他准备干什么!现在科西嘉军还在外围打攻坚,基本上一些哨卡还没有被攻占,如果反击,取胜的可能性很大。贝优妮塔看来,科西嘉军这次占了便宜完全是出其不意,并非是士兵剽悍;反观圣马力诺军,现在趁着科西嘉人失去了击奇的效果,要是集中全力,说不定能全歼科西嘉人呢。可惜,贝优妮塔没有看到那些将军的决绝,反而更加伤心地被寨门口几簇箭雨射回。不少从前线退下来的恰塔仆所部由于视线昏暗,都被暗箭射死在水地里了。

    “娘的,他们干什么!造反了吗?弟兄们,攻下大寨!”几个百骑长眼见自己的士兵惨死在自己人的箭矢下,狂怒不已,弯刀一挥,便飞驰而去。

    “鞨修是个胆小鬼!他怕科西嘉人,连我们都不敢放进去!”几个幸存的将军骂骂咧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寨门打下。背后科西嘉人的喊杀声还在耳边萦回,实在是没有勇气再杀回去。

    科西嘉军的追兵们都好奇地看着远处敌人内寨的厮杀,就连赛利多纳也莫名其妙:“他们在打内战,就这个时候?会不会是计策啊?”赛利多纳看着自己的士兵,经过前半夜的厮杀,他们疲劳已久了,现在再驱赶他们去追杀那些绝望的圣马力诺人,也未必就能全胜。说不定,圣马力诺人也在耍什么诡计呢,自己早上不就是这么胜利的!

    “算他们走运!撤军——”黑色的铁流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广袤的平原上。而另一端,圣马力诺人自身的战火却蔓延到每一个无辜的士兵身上,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而战,为什么厮杀……

    卡修的军队在夜色的包裹下,偷偷地潜行在茂密的丛林里,他们尽量放慢马匹的速度,保持着简单的队形,缓慢地行进着。没有一点光线,漆黑的环境给人的眼睛造成很大的疲惫;也许闭上眼睛走路跟睁开眸子没什么区别,但是人明眼人与生俱来的习惯还是要尽力睁大眼珠子。身周只有单调的噪音,远离了怪兽凶猛的吼叫,战士们的心也略微放松了些;虽然惊心动魄的事情就在刚才发生,但是在年轻人看来,如果平凡一生,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遇上那种事情。回头想起来,恍如隔世,好像与那凶猛的恶兽拼搏离自己已经好几年了。人的感觉就是这么离奇,要是你在街道上遇上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回忆起往事,却发觉好似过眼烟云,就在昨日;而初离大难,惊魂刚定,却好像经历了几百年一般。

    卡修走在一处洼地前,轻声喝道“停止!”说完,他就从黑暗中拉住一个人的手,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他们人在什么地方?”

    尽管就是对面,那个斥候的脸面还不是很清晰,不过他认出了将军的嗓音,就气喘吁吁地回答:“确定了,他们朝甲虫的位置跑去了,看来接战还要一盏茶功夫,他们没有想到现在雾气稀薄了,这么远还看得到火光。”

    “科西嘉人对于古莱西山还是理性上的认识呢!”卡修扶下斥候,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到后边去休息,能找到奇朋将军最好,就叫他隐蔽好,给科西嘉人看见倒没什么,千万别惹出什么怪兽!”

    “属下明白!”斥候钻进后队中,周围一片寂静了。

    “卡修,你不怕吗?”怀里的女魔法师麻莎尽管十分疲惫,但是她还是眨着大眼睛,轻轻地问道。她躲在卡修的怀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怕……怕得要死……才怪!”卡修伸出左手抱紧她,“你放心好了,我们就是引出包围在外围的敌军,没有什么事情的,等会他们出现了,就往我们的包围圈里逃!”

    “唉……又是想方设法地杀人吗?你们男人都是这么想的?”

    “也不是,我们只在打仗的时候想到杀人放火!”

    “你骗人吧,我想你恐怕连睡觉都不忘记怎么给敌人一刀!”

    “那你就冤枉了,我绝不会做那种无聊的梦的。人清醒的时候就要做那种伙计,睡着了怎么也要休息一下,换个口味,哈哈!”卡修说道,拍拍麻莎的脑袋。

    “讨厌!”麻莎虽然嘴巴里面这么说,但是表情却很享受。

    远处的马蹄声突然响起,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在作战行家听来,已经可以确定敌人的位置了。卡修连忙捂住麻莎的嘴,嘘了一声,示意身后的战士们不要发出声音。看他那么仔细的样子,就可以猜出他似乎把军队拉得太外面了,而科西嘉的千骑队就在前面不足二百步的地方奔驰而过。现在,那些滑头的科西嘉人都把火把熄灭了。

    估摸着一盏茶的功夫,整齐的大地震动消失了,卡修挥挥手,后面科西嘉的军队鱼贯而出,好像暗夜的幽灵一般,无声无息。每一匹战马都被套上了辔头,马蹄都被棉布包裹起来,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隐隐约约的小山包似的人影在晃动。科西嘉军伸出了自己的拳头了,这一拳好比高明拳师出拳,听不出一点风声。大地上还是单调的虫鸣,夹杂着微风习习,尽管微弱,但是却能在战士们的心中起到一点微妙的作用。

    人马已经埋伏定了,这是一次包围与反包围的战斗,诱饵看上去是很美丽,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把自己断送在幽闭的山谷内呢!每一次战斗都是在搏命,也许那些小伙子在今天之前还在抱怨着艰苦的日子,和遥遥无期的前途,但是现在,他们的心中还有这些琐碎的个人烦恼吗?人也许不会高尚得一切都为了他人,但是如果自己能活下来,那么多余的力气还是肯为战友们付出的。生与死,在战场上,也许就不是哲学的思考了,而是纯粹的力量的撞击。

    前方的科西嘉人似乎发出凄厉的呼喊,从斥候的专业的侦察技巧来推测,那些兔崽子已经和那只黑虫干上了。现在的时机刚好,必须要把科西嘉人隐蔽在外围的部队勾引出来,当然,另一方面,绝对不能让科西嘉人把黑虫轻易放跑。人造火笼虽然粗糙,但是还是很有效,毕竟黑虫的胆子要比剑齿蜘蛛小,火不熄灭它是不会跑出来。可是,科西嘉这些蠢货要是愚蠢地想杀死黑虫而差人排除火笼就危险了。

    “点火——射箭——”

    霎时间,天空中划过灿烂的光芒,无数条黄金色的弧光沿着优美的抛物线交织成一片金黄的箭网。尖啸的箭哨声在半空中传来,科西嘉人瞪大了眼珠子,惊奇地看着和火笼交相辉映的箭阵。“簌簌——簌簌——”箭矢毫无花假地他们的阵地,好像是下一阵火雨,铺天盖地地投下来,不留情面地将战士射倒在地。科西嘉的军队一时间战马嘶鸣,人仰马翻,相互践踏,混乱不堪。

    “看清敌人阵地——暗箭——”

    这次,借着黑暗的天色,那夺命的箭矢不带一点怜悯再一次光临了。死神手中的镰刀好像也会兴奋似的,发泄着自己的威力。阴暗潮湿的狭长地带里,科西嘉的千骑队好像是失去身体的蜥蜴尾巴,做着地生物性的挣扎。

    “吼——”黑虫被光辉的箭阵吓着了,这个怪家伙的一声巨吼,足足把一百骑人马掀翻在地,人自不言,那战马却口吐白沫,倒毙了。军队的灵魂是军心,在短短的那么一瞬间,科西嘉引以为傲的玄甲军千骑队竟然如此脆弱;也许,不是他们身上的铠甲脆弱,而是他们被和平腐蚀了的心脆弱了。

    科西嘉的校尉气得鞭打着自己的士兵,吆喝着他们起来战斗,但是,战马胡乱地奔驰,根本不听骑手的号令。倒霉的士兵要是不小心跑进黑虫的身边,迎接他的就是那锋利的爪子。

    “噗——”科西嘉阵地上空终于闪过一道分外明亮的火箭。

    卡修没有亲耳听到远处那“隆隆”的马蹄声,但是却已经知道了自己成功了。

    “火箭!”这次的射击与其说是杀伤敌军,不如说是告诉黑暗中的敌人:我们就在这里,你来抓我啊!而且也是告诉奇朋:把那些兔崽子包围在这里!

    前方的科西嘉玄甲军等不住了,虽然混乱,但是能够组织起来的大约六百骑左右。六百骑士对于汪洋大海一样的军队来说好像就是一滴水,但是,上惯阵战的人却明白,发挥得当,即使五百骑士,也可以穿凿一支数万大军的纵深队列。黑暗中虽然看不见科西嘉骑士的身影,但是凭那马蹄声,就可以推测出玄甲军在战斗队列方面却有独到之处。马蹄杂而不乱,像是波浪,虽然有高有低,又如滚雷,层层推进,压榨着人的心房。

    “够格的对手才是我们的敌人!”卡修笑道,“弟兄们,给科西嘉的兔崽子瞧瞧,我们的力量丝毫不比他们差!拿出科西嘉武人的尊严来!”

    “万岁——”骑士们高声呼喝,紧接着银光闪过,长剑出鞘。胯下的战马也发出不耐烦的嘶鸣,整支部队战意升腾,一扫白天战败的颓势。

    这是开战以来第一次骑士与骑士的冲击,黑色的巨龙呼啸着奔驰而来,迎接它的是等待已久的银色之剑。玄甲军整齐划一地抽出飞矛,在校尉的示范下一齐投出。飞矛挟着风声,撞进科西嘉银色的剑锋上。那科西嘉前锋的将士发出混沌的闷响,滚落马下,后面的骑手来不及刹住,也纷纷落马。科西嘉将士信心大增,吆喝一声,转身亮出马刀,借着火光,散发出分外的妖冶光芒。“宁死毋败——”科西嘉领头的校尉嘶哑的喊着,他那身光鲜的名光铠再配上决绝的身姿,绝对可以煽动起战士们高昂的士气。麾下的士兵们哪一个不是豪门子弟,贵族显胄,惯有的皇家私军的骄傲也刺激起他们男子汉的豪情,马蹄声更隆,一片“宁死毋败”的叫嚣声中,两支军队撞在一起了。

    “叮叮叮叮——”兵器碰撞的火星不断撞出,战马也因突如其来的变故慌乱起来。两支军队好像绞动的纽带一样,合着齿轮在不断分合。短兵相接的血腥拼杀在冲击不到一伙儿的功夫后就展开了。

    科西嘉军队的长剑在冲击时吃了很大的亏,卡修自己还算好,由于怀里还有一个宝贝小姐,因此冲击力不是很大。但是勇敢的年轻人却不顾后果,奋勇前驱,可结果直柄的长剑撞上敌人的弯刀时,由于冲击力的巨大,一下子将他们撩倒在地。因此,第一阵接触,科西嘉军队实际上已经输了一半。

    科西嘉骑士分做两批,卡修亲自带着冲锋部队顶住玄甲军的冲击,实际上也时无奈之举;后一队由惕葛指挥,骑士们拉弓射箭,借着火光,给予敌人重创。玄甲军虽然阵战无双,但是遇上了遥不可接触的弓箭手,也是一件丧气事。虽然科西嘉的骑士和他们战个平分秋色,但是,他们却要小心那些无孔不入的暗箭,实在是令人气沮。

    玄甲军毫不畏死,这些天之骄子从来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包括自己的战友,也包括敌人。黑色的巨龙把双爪舞地密不透风,攻防井然,不愧大师气派。和圣马力诺人相比,他们有出色的战术和纪律,和科西嘉人比,他们又有整齐的队列和团结的战法;如果放远点,艾萨克的骑士更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蛮夫,阿德里安的骑士却是沙漠孤独的游侠。科西嘉的骑士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骑士,他们首先是战士,是军队,正因为如此,在短兵相接的时候,即使他们个人武技欠缺,可也能发挥出惊人的战力。

    卡修在砍倒一个敌人之后,也不得不承受他们有序的反击,奇怪的是虽然双方的人数差不多,但是,好像每一个科西嘉战士都是要和三四个科西嘉士兵连续交手。如果不是后面弓箭手压阵,也许会输给这些兔崽子。

    “卡修,卡修,你没觉得吗,他们都是好几个打我们一个!”铎泽气喘吁吁地跑来,接战不久,他身边的亲兵就死伤一半了,看着他们全身像浴血而出,不由倒吸一口气。

    “阵法?难道,这就是科西嘉传说的战争不败之法?”卡修内心一阵紧张,抓住麻莎的手也随即一颤,神色慌张地看着前方的杀戮。

    “里面一定有花头,不过也好,我们至少诈败可以装得更像……”铎泽瞧出长官神色不善,对于神秘的东方之国,更多的是商贾的来往,而刀剑阵战,则是数百年难得一次。科西嘉对科西嘉知晓不多,同样,科西嘉对科西嘉也停留在未嫁少女那层轻纱程度。

    “他们大军来了吗,如果他们不合围,我们就不发信号!”

    “看来你的嘴巴还是真灵,听!”

    卡修感到大地在震动,而右侧的密林里更是传来密密麻麻的步履声,火把的光芒照得战场更加明亮了,那一侧的科西嘉军队好像是从地里钻出来一般,不等集结整齐,就向他们冲来。狂热的情绪在科西嘉战士之间传播,好像眼前的不是敌人,而是鱼腩,人人可以食之。

    “可以作戏了!”卡修一拍马臀,高声一喊:撤退!

    这就算不是做作,在科西嘉那面看来也是极其正常,面对密林中数都数不清的光点,迎面而来的将近两千名战士,瞧瞧都会叫人心惊胆战。科西嘉领军的校尉大概心里在想:科西嘉蛮子还是聪明的,知难而退,也算可贵了。

    惕葛叫手下迅速把火种扑灭,接下来翻身上马,不像是临阵逃亡,倒像是狡黠地开溜。同样这样的两支分队行动,全在科西嘉人眼里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军心已乱,各自逃命!

    玄甲军轻蔑地抛下战友,不顾战斗的疲惫,飞马追赶,甚至把自己人都给践踏了。而步兵们也不甘落后,前锋的纷纷开弓射箭,希望能撩下几个科西嘉人。可惜,能见度很低,除非像科西嘉那样密集的箭阵,那些零零碎碎的流矢,实在造成不了多少伤害。

    如果能够站在陵寝山的山脊山向下观察,就会发现,最初科西嘉混乱的逃军现在已经集中在一起了,他们熄灭了火把,把自己隐身在莽莽丛林里。而科西嘉军队士气高昂,单凭着一股冲劲,循着科西嘉军消失的方向,一个劲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