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求人只因芳心动 又见儿女情更长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就这点小事还麻烦你大县长亲自跑一趟？”万芝海貌似非常爽快。龙长兴不知道刚才林世荣已经前来说和此事，却认为是自己的面子够硬，万芝海才如此爽快的答应，于是解释道，“本来嘛，芝海兄胸襟似海，不会跟这些小毛孩子一般见识的，我就说根本不用跟你打招呼，可是你侄女非得让我现在就来。这丫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都缠了我一整天了！”

    万芝海笑笑没有接话，心里却想，原来是龙筠这丫头在作怪啊，怪不得那天一听说那小子跟兰慧馨有婚约就有点六神无主呢。心里这么想，面上他却不这么说，只道是龙长兴太不拿自己当兄弟了，这点小事差人来招呼一声就好了，不用非得亲自来。

    龙长兴心里明白，万芝海也算雄霸一方的的帮会老大，自然不会说话不算数，自己回去跟女儿也算有个交代了。龙长兴见事情顺利，又是晚上不便久留，就起身告辞，并热情地约万芝海抽时间到泰和饭庄一聚。

    泷河东岸的龙家大宅里，龙筠正在自己的卧室里沐浴，心想自己白天的口舌没有白费，虽然是缠磨了父亲大半天，总算是让父亲答应出面了。她心情舒畅了许多。久居东成的龙筠自然知道，“四海帮”一向是容不得别人往眼里揉沙子，必然置之死地而后快，因此她的担忧并非多余。

    龙筠把头埋在水里呆了一会，便浮出水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一边抚摸着光洁浑圆的手臂，一边回想着两次与孟怀玉相逢的情景。第一次是在春节后给母亲上坟的时候，孟怀玉帮她把陷入泥泞中的马车拉了出来，第二次是在街上帮她拦下惊马。这个酿酒贩酒的小贩，不单有一副热心肠，而且功夫也不错。单单看他一跃而起，直接将枣红马一掌击倒在地的那一幕，真是潇洒无比。动作干净利落，为人彬彬有礼，举止得体，言谈有度，真像是一个大户人家出落的公子哥。若不是听父亲说孟怀玉只是孟家沟一个酒坊的少东家，龙筠只能把他想象另外一种身份。只不过皮肤黑了点，“噗嗤——”想到这儿龙筠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哪天我一定要再见见他，若是县城里撞不到，就去孟家沟寻他，”龙筠心想。

    正在自我陶醉的时刻，门外响起小丫头的声音，“小姐，还用不用加水了？”一声呼唤打断了龙筠的回忆，她回应道，“不用了，你们去睡吧，一会儿我自己就可以了！”

    耳畔响起更夫打更的声音，龙筠知道时间不早了，也不知道父亲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于是急忙从澡盆中起身更衣。这龙筠真如其生母一样，出落得如盛夏莲花一般标致可人。有诗为证，“红衫半掩香肩露，纤纤细腰止盈握。雪肤花貌莫如是，羞煞西子赛月娥。”真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龙长兴命里注定，竟能生养出这么绮丽的女儿来。

    龙筠快速地擦干身子，收拾好衣装，轻推房门走了出去。见父亲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就顺便沏了杯香茶送过去。看到女儿送茶过来，龙长兴倍感欣慰，忙把女儿让进来，顺手把刚刚收到的公文扣在案底，温柔地说道，“筠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啊？”

    龙筠俏脸上笑靥如花，娇声回道，“爹不也还没睡吗，看见爹这儿亮着灯，就过来看看。”

    龙长兴了解自己的女儿，平素虽然父女偶有真情流露的时候，但龙筠并未殷勤到为自己端茶送水的地步，于是半开玩笑道，“是想知道你托爹办的事情怎么样了吧？”

    龙筠嗔道，“爹想到哪儿去了？才不是呢，女儿只是怕你太过劳累，想过来催促你早点休息罢了。”

    “好闺女！”龙长兴笑道，“真是爹的小棉袄啊，哈哈！爹马上就回房休息，你也早点休息去吧。”一边嬉笑一边看着女儿略显窘迫的模样，龙长兴心里忽然想起“天伦之乐”这个词来，又一思索竟然想不起出处。

    “哦，好的，”龙筠欲言又止，转身要走。龙长兴不忍心看女儿心事重重不得安心，就把龙筠叫住，和声细语叹道，“真是个傻闺女！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你晚上睡不好，万芝海那个老家伙已经应承下了，不会再找那小子麻烦了，这下放心了吧！”

    龙筠顿时笑逐颜开，亲昵地搂着龙长兴的脖子，在他胖胖的脸上亲了一口道，“谢谢爹！我也替他谢谢爹！”

    龙长兴反而佯怒道，“胡说，那小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我宝贝闺女发话，我才懒得管他死活呢！我不用着他来感谢！”

    “是，是，是——”龙筠故意拉着长秧说道，“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您是我最亲最亲的爹！”

    “胡闹！你还有几个爹呀，不就我这一个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也还不清的老头子么？”龙长兴嗔怪道。

    龙筠吐了吐舌头，向龙长兴做个鬼脸，转身出门。龙长兴像是又突然想起什么来，大声嚷道，“筠儿，你回来！爹还有话要问你。”

    龙筠闻言又折身回来，不解道，“爹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跟那小子究竟是什么关系，竟然要这样帮他？”龙长兴看着女儿的眼睛，似乎要从里面看出答案来。

    龙筠闪闪烁烁地答道，“不都跟你说过了么，人家两次帮了我，恰好让我碰见他跟万伯伯起了冲突，我怕万伯伯要用手段对付他，这才想让你出面说和，算是还他个人情罢了。”

    出落得如花般的龙筠，此时胸口起伏不定，神情羞涩，似有些紧张，双手不停地反复交错着。龙长兴看着女儿眼睛漂移不定，神色赧然，心中便有了七八分明白，老话说得好，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几年忙于公务，倒真是把女儿的婚事给放到脑后了，寻常人家的闺女到了这个年纪早就婴孩在抱了。想起这些，龙长兴竟有些意兴阑珊，只可惜后娶李氏不能生育，要是再给自己添个男丁该多好啊。

    “去休息吧，”龙长兴淡淡地说。

    龙筠看父亲脸上闪过一丝苦恼的神色，还以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赶紧逃离了书房。

    是夜，月华如水。春季微暖的夜风掠过龙筠的身体，沁入她冰雪般的肌肤，也撩拨着她躁动不安的心。她想尽快见到孟怀玉，把事情告诉他，让他安心。却又不知去何处寻找。她暗暗决定，就算把县城翻个遍也要找到孟怀玉，实在不行就去孟家沟。葱嫩的双手按在如同鹿撞的胸口，这是怎么了，她在心里问自己。

    在林公馆住了几日，顺子因为年轻力壮，加上林家每日请大夫上门换药，伤口好得很快，不久就又恢复如初。虽然还吊着手臂，但已然没有大碍了。孟怀玉觉得长期打扰林世荣一家也不好，就执意辞别林家人，要回到德同客栈去住。

    期间林世荣派人去过蔡秋生家一趟，因为蔡秋生在医院照顾兰慧馨，蔡氏又做不了主，而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因此要他们离开东成的事情没有落实。

    孟怀玉回到德同客栈，安顿好了顺子，就想起这几天来一直没有去看望一下兰慧馨，也不知道蔡家一家怎么样了。于是就到东成医院去，想再看望一下。一到医院，便碰到了给顺子做手术的万芝恒。万芝恒知道了林世荣跟孟怀玉的关系，也听说龙长兴在大哥那儿给他求过情，不由得对这个年轻人高看一眼。听孟怀玉说来找蔡秋生父女，就热情地告诉他，这对父女已经出院回家去了。

    谢过万芝恒，孟怀玉要了辆黄包车，向蔡家赶去。到了蔡家门前一看，“四海帮”的人都已经撤走了，心里放心了许多。蔡秋生见孟怀玉上门喜出望外，赶忙把他迎到屋里，沏茶倒水甚是殷勤，又让人去请兰慧馨过来向孟怀玉当面道谢。

    兰慧馨要比龙筠小几岁，虽略显单薄，但也出落得十分靓丽，又受过良好的新式教育，因此在孟怀玉眼里那就是个才貌绝佳的女秀才，心中羡慕不已。兰慧馨轻移莲步进入房中，只见一个面皮略黑的年轻男子正襟危坐在那里与父亲讲话，立即小趋几步上前行跪拜大礼，口中谢道，“兰慧馨多谢孟先生搭救，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孟怀玉赶紧从座位上起来，上前欲扶起她来，却见兰慧馨缓缓地抬起头来，泫然欲泣。

    但见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光洁的脸蛋上愁云笼罩，但依然难掩那丝清纯。眉如远山含黛，蹙非蹙酷若黛玉凝眉；目似秋水传情，顾盼间流连亦生辉；起身来身段窈窕，恰若微风摆柳，不愧是江南人家的女儿，真好似仙娥坠落人间。

    孟怀玉简直要看得呆住了，还好他内心定力不错，否则必然要失态了。想起今儿个来的主要目的，孟怀玉喉咙里咕哝着，“可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咱们年纪相仿，怎么能受得起如此大礼啊！”扶起了兰慧馨，孟怀玉定了定神，坐回到椅子上。这时孟怀玉赶紧转移话题道，“蔡东家，这次‘四海帮’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了。是林公馆的林老爷子出面说和的。”蔡秋生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却又听孟怀玉叹气道，“说实话，这次若不是林老爷子肯帮忙，以在下的力量恐怕很难帮到你们。本来我想着让人去传慧馨姑娘命格不好，让他们有所忌讳，不再强娶，可惜万芝海根本不信这个。”

    孟怀玉轻轻摇头道，“后来，我又想着让慧馨姑娘当着大家的面指认万芝海是逼死双亲的凶手，只要他答应自裁就嫁给万仁，因而让他们自己也变得两难。现在想想，他们恐怕不会给咱们这个当众说话的机会。”

    似乎对自己先前所出的计策感到有些难堪，孟怀玉脸上有些发烧，“慧馨姑娘这一闹，倒是为咱们争取到了时间。说来惭愧啊，那日蔡老板还夸我大才，现在想来，简直无地自容啊！”

    蔡秋生张口欲言，却被兰慧馨抢先了一步道，“孟先生用的是阳谋，怎敌得过那些歹人的阴谋诡计，不过是我们这些百姓太善良了。”兰慧馨用一种钦佩的眼光看向孟怀玉，朱唇又启，“毕竟是孟先生侠义相助，才让我蔡家上下脱离困境。无论如何，这份大恩我们心里记下了，他日小女子即使粉身碎骨也必会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