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泰和厅中冤家会 爱才县长欲招揽
见孟怀玉下楼来，伙计指着正靠这窗边喝茶的年轻人道，“看到了么？就是他，他一来就说要找你！” 孟怀玉谢过伙计，顺着伙计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梳着背头，身着西装的年轻人正眼睛看着窗外，悠闲地喝着茶，那动作极为儒雅，每次总是抿一小口，似乎极为享受茶水的香气。 “这位先生，在下就是孟怀玉，听说你等了很久，抱歉！”孟怀玉边说边聊起长衫的衣襟坐在那人对面。 那人听到孟怀玉说话，忙回过神来，看着坐在对面的孟怀玉，和声回道，“是孟先生啊，没关系的，坐在这儿喝茶看风景倒也不觉得闷。噢，忘了自我介绍了，鄙人鲁耀祖，是东城县长的秘书。龙县长派我亲自来请孟先生的。” “是鲁大秘书啊，失敬，失敬，”孟怀玉说道，“不知龙县长请在下所为何事？” “这个嘛，”鲁耀祖拢了拢油光可鉴的背头，“县长只是吩咐要请孟先生道泰和饭庄一聚，其他的鄙人也不是很清楚。”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道，“时间是今天晌午十点，离现在还有半个钟头，孟先生你看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对了，林老爷子也在。” “那好，咱们现在就走吧。”孟怀玉听说林老爷子也在，顿时心里来了些许底气，兴许是林老爷子想着帮自己在县城铺路，才有今日的饭局。可为什么不是林公馆的人而是县长派人来请自己呢？孟怀玉心里有些纳闷儿。 鲁耀祖在前面引路，将孟怀玉让上一辆黑色的轿车。黑色轿车发动，一溜烟地消失在德同客栈门前。孟怀玉第一次做这种洋玩意，汽油味呛得他有些窒息，一路上只想呕吐。鲁耀祖看着孟怀玉的狼狈模样，心里暗自嘲笑他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却故作关怀地问长问短。 对于孟怀玉来讲，路上的时间显得有点漫长，强忍着好不容易熬到了车停下来，急忙推开车门，跑到墙角干呕起来。好在早起没吃什么东西，不然这下也全部浪费了。孟怀玉干呕了一阵，差点把胃液都吐个干净，才捂着肚子慢慢直起腰来。 “哎哟，我说鲁大秘书，咳……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啊，搞得我这儿翻江倒海，咳……”孟怀玉指着黑色轿车，一边干咳一边大声埋怨道。 鲁耀祖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一边嘿嘿笑着一边说道，“孟先生真是没福气喽，这么好的车，全东成人也没几个能坐的。你却说它是破玩意儿，这可是县长画了一万白花花的银子，托人从上海运来的，”鲁耀祖指着车轮道，“瞧瞧，瞧瞧，这还都是新的，没跑多少道儿呢！” “哎哟，没福气就没福气吧，差点把我颠散了，以后再也不坐这破玩意儿了！”孟怀玉揉着自己的肚子说。 “好了，孟先生，还行么？咱们快上去吧。县长那儿还等着呢！”鲁耀祖有些不满地催促道。 孟怀玉晕得有些头重脚轻，手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地跟着鲁耀祖上了楼。跑堂的伙计见来了客人，忙上前高声唱喏道，“来了，您二位，快里边请！二位订的是哪间包房？” 鲁耀祖顺手指了指阳面的泰和厅，就听跑堂的伙计高声喊道，“泰和厅有客到——伙计们前面伺候着！二位爷，你这边请！”伙计走在两人前面引到泰和厅，就从一侧退下去，泰和厅的伙计从里面打开门，把先前的那位堂倌领来的客人迎接进去，一切都做的十分周到，衔接紧密，绝不会让客人感到陌生。 孟怀玉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堂倌，心想这泰和饭庄确实不一般，虽然名字不算响亮，可这掌柜的定是一把生意的好手，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一进门，孟怀玉就看到林老爷子和另一个长着圆圆的脑袋，体型有些臃肿的男人，背对着大门，正聊些什么。听见有人进来，龙长兴转过身来，哈哈笑着亲热地迎了上去，拉着孟怀玉的手对林世荣说，“林老爷子，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小孟先生吧！啧啧，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林世荣也走过来，指着龙长兴道，“怀玉啊，这就是咱们东成的父母官，龙长兴，龙大县长！快，快给龙县长问好！” 对龙长兴，孟怀玉还是了解一点的，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此时林世荣老爷子的话，孟怀玉不敢不听，下意识地收起了自己身上的江湖气，彬彬有礼地说道，“龙县长好！在下孟怀玉见过龙县长！”微微弯腰向龙长兴鞠了一躬。 龙长兴拉着孟怀玉，把他让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又客气地称赞了一番。这时林世荣发话了，“龙县长，瞧你把他夸得，小心把小辈们宠坏喽！”说完又向着鲁耀祖道，“鲁大秘书，来，来，大家都坐下吧！” 见鲁耀祖身子没动，龙长兴向他摆摆手道，“耀祖，坐吧，今天林老爷子也不是外人，坐吧！”鲁耀祖这才谢过自己的上司，选了个靠门口的椅子坐下来。 孟怀玉作为小辈不好主动表现，那样将显得有些张扬和浮躁。这时默坐在龙长兴的身边，倒不如让他坐到林世荣的身边更自在些。看着众人的座次，孟怀玉觉察到，今天龙长兴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而鲁耀祖则是作为副陪，这让他心里明白了一些，做东的竟然会是龙大县长。看到林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孟怀玉便镇定下来。 这时堂倌们上来收拾起了茶点，把客人点得菜码一道一道地摆在桌上，口中一边报着菜名，什么酱爆肚、卤煮鸭、脱骨仔鸡、松鼠鲤鱼等等满满地摆了一桌。孟怀玉暗中数了数，不下二十道菜，心中暗暗咂舌，这龙长兴可真够能造的，这样一桌菜的菜金足够孟家沟一户人家两年的开销了。 “泰和厅有客到——伙计们前面伺候着！”门外又传来堂倌引客鸣堂的喊声，声音清脆，字眼清楚，端得是声声入耳，更显得热情备至。一来为了告诉自己的同伴出来迎客进门，二来也是为了通知主人一方，做好迎接的准备。 “是老万他们到了！”龙长兴向林世荣等人打个招呼，便出门迎接，鲁耀祖起身跟了出去。 见万芝海等人进来，孟怀玉主动起身向“四海帮”一干人等问候。万芝海被龙长兴安排到了林世荣的下首，金二则挨着鲁耀祖坐在万芝海的身旁。 热茶带着扑鼻的香气熨烫着孟怀玉几近痉挛的胃，一直强作欢颜的他渐渐地舒适起来，表情也比刚进门时舒展许多。 宾主双方围坐在圆桌边，堂倌一声“菜齐了，诸位爷慢用！”的吆喝过后，就听龙长兴笑哈哈地举起杯来，“诸位，美酒配佳肴，今儿个我龙长兴做东，咱们爷们们先干一个？” “好！先干一个！”万芝海第一个起来附和，于是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三杯酒下肚，龙长兴开始进入正题，向万芝海道，“芝海兄，兄弟我今天请林老爷子来作陪，一来是谢你给兄弟面子，二来也想与这位小孟先生结识一下。那天你摆下擂台，让池五和这位小孟先生比试了一番，听林老爷子说，场面相当壮观，可惜啊，兄弟公务缠身没能到场，看不到喽！哪天再有你老兄摆擂台的事，千万记得要提前通知我！” 万芝海尴尬地看了看林世荣，“长兴老弟太客气了！不过这擂台较技也得是旗鼓相当才有的看头，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求啊！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四海帮’可不敢再轻易设擂比武了！”说着眼睛从孟怀玉的脸上掠过。 这时林世荣老爷子起来打圆场，“长兴啊，今天不谈公事，我就不对你官称了。” 龙长兴立刻点头表示同意，口中连连说道，“林老爷子是长兴的前辈，您随意称呼便是！” “长兴，你就不要再挤对芝海了，‘四海帮’也是藏龙卧虎啊，你可不要小瞧他！”林世荣笑道，“我这位贤侄也不同凡响，亏得芝海知道我老头子好热闹，把我请去，不然这两个小孩子只能是两败俱伤啊！” 万芝海脸上好看了些，连忙接话道，“是啊，真是多亏林老爷子出手，不然我那弟子下半辈子恐怕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哦？还有这事？看来小孟先生的确是身怀绝技啊，”龙长兴接道，“不知道小孟先生能否再给大家露一手，让我也开开眼呢？” 孟怀玉听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立刻端起酒杯，起身向着万芝海和龙长兴道，“龙县长就别拿我这个小辈开玩笑了，都是在下不懂事，一到东成便冲撞了万帮头。说起来还是林老爷子错爱，万帮头胸怀宽大，否则这东成哪能有我一席之地啊！” 万芝海闻言道，“小孟先生太谦虚了。不过你可是真有福气啊！可能你还不知道吧，除了咱们林老爷子外，龙县长也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哩！” 孟怀玉愕然，耳边传来林世荣的声音，“是吗？长兴，真有这事？怀玉，快，还不快敬县长大人一杯！” 孟怀玉赶忙把端起的酒杯朝向龙长兴道，“真是没想到，龙县长也暗中在万帮头面前替在下美言，在下敬您一杯，先干为敬了！”说罢一饮而尽。 龙长兴摸着自己的秃脑袋，干笑道，“我是想做回好人呢，没想到林老爷子这也跟我抢，倒让我跟着白白瞎cao了一回心，哈哈……” 林世荣摆摆手表示反对，“长兴太谦虚了，依老朽之见，还是你县长大人的情面大得多，都说是县官不如现管，可长兴既是县官也是现管啊！哈哈……” 一席话令万芝海不是滋味了，老脸上的肌rou不时地抽动两下。金二的脸色也一直阴沉着。鲁耀祖看到这情形，赶忙接着上司和林世荣的话给万芝海圆场，“县长，林老爷子还有万帮头，这不正是应了那句话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家说对吗？” 龙长兴端着酒杯，拿手指着鲁耀祖道，“芝海兄，你看我这鲁大秘书说话就是不一般，一句话把咱们大家说的都给包括到里边了！哈哈，来，大家共同举杯，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众人纷纷附和着把杯中酒饮下。 这时又听龙长兴说道，“其实呢，不瞒诸位，今天在这里我龙长兴还有一件事情想跟大家伙商量商量。”孟怀玉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龙长兴身上，只有林世荣好像事先就知道事情的内容，显出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长兴是想请个人到我的治安军里做个教官，好好教教那帮兔崽子们，想从芝海兄那里借一个人。” “县长大人说吧，你想借哪一个，不妨直言，”万芝海挺爽快地回答，又不失幽默地补充了一句，“先说好了，借男人呢你随便挑，要是借女人，一个没有！哈哈……” 龙长兴也哈哈一笑道，“芝海兄真会开玩笑，我治安军里面要女人有什么用，要是去一帮花枝招展的大姑娘，还不让那帮兔崽子们cao都出不了了！哈哈……，我是想着借你的爱将池五一用，说好了只是借，要是这小子愿意跟着我干，你芝海兄可得割爱！要是他还是愿意跟你，我呢也不拦着，怎么样？” 万芝海心里其实正求之不得，虽然治安军里也有不少在帮的人，但却缺少一个统一的领导，一直不能在治安军里面形成气候，况且里面还有不少是“白帮”和“沙帮”的人，“四海帮”若是能染指治安军，对他万家势力的长期稳固更是莫大的支持。因此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拒绝呢，不过嘴上却说，“县长大人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要掐我的心尖啊！好吧，既然县长大人金口已开，要是我不给，那真是太不识抬举了。好，我回去就安排池五去你那儿报到！” “好啊，越快越好！”龙长兴边说边端起酒杯，“兄弟这里先替那帮兔崽子们谢谢芝海兄了，来，芝海兄，我敬你！” 两人对饮后，又互相吹捧一番，各自落座。龙长兴夹了口菜，压下酒气，又道，“我龙长兴，虽说是出身行伍，肚里的墨水不多。可有一点是别人没有的，那就是爱才如命，是‘人才’的‘才’，哈哈！看见这有本事的人，老龙我就走不动道，别管是文的武的，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似的，那是越看越顺眼啊，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林世荣抬起双手向下按按，示意大家静一下，接着听龙长兴说。“还有一个人我也要请，那就是今天在座的这位小孟先生。本来我龙长兴是想请林老爷子再度出山的。后来想着有点太不近人情了，毕竟林老爷子年事已高，正是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若再劳心劳力，长兴的确心有不忍。”龙长兴边解释边注视着孟怀玉，“所以我就请林老爷子给我物色人选，一个是‘四海帮’的池五，另一个就是你小孟先生。还请小孟先生体念老龙一片真诚，不要推辞吧！” 孟怀玉心头一阵激动，接着又有些惶恐，自己是会些拳脚功夫，可要给治安军当教官，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自己一不想做官，二来还有家里的生意要照顾，这可如何是好。正犹豫着如何回绝时，林世荣老爷子说话了，“怀玉啊，老朽的确是心力不济了，既然龙县长如此爱才，我看你还是应了吧，也算是给你林伯伯个面子，你看如何？” 万芝海这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林世荣话音刚落，便抢先劝道，“小孟先生身手不凡，年纪轻轻就能到达这么高的境界，我看东成县十几万人中也是凤毛麟角。小孟先生还是应下了这差事吧，这也是给咱们东成县百姓造福的好事啊！” 孟怀玉在脑海里飞快地思考了一番，但仍然没有定见，只得嗫嚅道，“兹事体大，须向家父言过才敢应承。龙县长、林老爷子还有各位，可否容在下几日，待我先回去禀报如何？” 龙长兴心里闪过一丝恼怒，心道，“怎么如此不识抬举，这么好的差事别人求都求不到，他倒是不接。”但又一细想，便觉得眼前的孟怀玉确实不错，这种表现也正说明此人思虑周到，做事稳妥，实堪大用。况且他也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晚几日罢了。龙长兴自信自己的这个提议对任何人都是极具吸引力的，因此也不急于一时。前后这么一想，随即释然道，“那就请小孟先生赶快向令尊说明，治安军那里可是盼着呢。就不要让老龙我三顾茅庐了吧，呵呵！” “那多谢县长大人，我一定尽快给县长大人回话！”孟怀玉正色道。 林世荣老爷子也挺欣赏孟怀玉这种沉稳，对孟怀玉这么处理感到满意，于是开口道，“好，龙县长爱才如命，的确不虚。怀玉啊，你就尽快办妥此事吧。”转头又对龙长兴道，“长兴也不必对此牵肠挂肚，实在不行，老朽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几天！” 龙长兴大喜道，“哈哈，有林老爷子这老将出马，那更是没得说了！” 万芝海此时心里却感觉有些不对劲，暗自琢磨，如果姓孟的答应了，一定要让池五在治安军里压他一头，那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