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种子

    佛曰：吾法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会者近尔。迷者远乎。言语道断。非物所拘。差之毫厘。失之须臾。

    王处一脚步好快，不多时便已到了城外，再行数里，到了一个山峰背后。他不住加快脚步，有心试探郭靖武功，到后来越奔越快。郭靖当日跟丹阳子马钰学吐纳功夫，两年中每晚上落悬岩，这时一阵急奔，虽在剧斗之后，倒也还支持得住。王处一向着一座小山奔去，到后来更忽上陡坡，但郭靖习练有素，竟然面不加红，心不增跳，随着王处一奔上山坡，如履平地。王处一放手松开了他手臂，微感诧异，道：“你的根基颇为扎实。你师父是谁？”

    郭靖当下毫不相瞒，将江南七怪与马钰授他功夫的事简略说了。王处一喜道：“大师哥教过你功夫，好极啦！那我还有甚么顾虑？”

    原来丹阳子马钰虽然传了郭靖一些内功基础，以及上落悬崖的轻身功夫“金雁功”，但拳脚兵刃却从未加以点拨，是以他不知全真派武功的家数。

    王处一见郭靖宅心仁厚，以诚待人，更是喜欢，寻思：“丘师兄向来嫉恶如仇，对金人尤其憎恶，怎会去收一个金国王爷公子为徒？实在是教人猜想不透了。难道……”王处一不笨，对师兄的意图已猜到一二。对郭靖道：“丘师兄约了我在中都会面，这几天就会到来，一切见了面当再细问。听说他收了一个姓杨的弟子，说要到嘉兴和你比武，不知那姓杨的功夫如何。但你放心，有我在这里，决不能叫你吃亏。”

    郭靖奉了六位师父之命，要在八月中秋中午之前赶到嘉兴烟雨楼，至于去干什么，六位师父始终未对他说明，于是问道：“道长，比什么武啊？”

    王处一道：“你六位师父既然尚未明言，我也不便代说。”他曾听丘处机说起过前后的原委，对江南六怪的义举心下好生相敬。他和马钰是一般的心思，也盼江南六怪获胜，不过他是师弟，却不便明劝丘师哥相让，今日见了郭靖的为人，暗自思量如何助他一臂之力，却又不能挫折丘师哥的威名，决意届时赶到嘉兴，相机行事，从中调处。

    郭靖想了想道：“对了，王道长，刚才那对比武招亲的父女是杨大叔。”

    王处一道：“走，咱们瞧瞧那穆易父女去。”

    两人回到比武招亲的台子，穆念慈父女早已离去。二人遂打听清下脚之地。径直道西街高升客栈。

    走到客栈门口，只见店中走出十多名锦衣侍卫，躬身行礼，向王处一道：“小的奉小王爷之命，请道长到府里赴宴。”说着呈上大红名帖，上面写着“弟子完颜康敬叩”的字样。王处一接过名帖，点头道：“待会就来。”那为首的侍卫道：“这些点心果物，小王爷说请道长将就用些。小的这就告辞。”说完，其余侍卫托上果盒。

    王处一问明穆易所住的店房，走了进去，只见穆易脸如白纸，呆呆的坐在桌边，穆念慈坐在床沿上不住垂泪。

    杨铁心见王处一和郭靖入来，叫了一声，显然颇出意料之外。那姑娘当即站起。

    杨铁心道：“郭贤侄。”

    郭靖道：“杨大叔。”

    杨铁心道：“郭贤侄，这位是？”郭靖道：“杨大叔，这是全真教王道长。”杨铁心大惊：“原来是全真教王道长，失敬失敬。”

    当下二人就拉开了话题。郭靖一转眼间，只见那根锦旗的旗杆倚在床脚边，绣着“比武招亲”四字的锦旗却已剪得稀烂，心下茫然不解：“她再也不比武招亲了？”

    未几，王处一辞别杨铁心和穆念慈，拉了郭靖走出客店。只见那些锦衣侍卫又迎了上来，说道：“小王爷已在府里专诚相候，请王道长这就过去。”王处一点了点头。

    那为首的侍卫却拦住郭靖，道：“我家小王爷只请了王道长一人。”王处一想了想，道：“郭靖，你先回去，有事去城西白云观找我。”郭靖只好道：“那王道长小心了，你劝劝那小王爷，让他娶了穆姑娘吧。”他以为完颜清河乃是赵王府小王爷呢。王处一见他为别人着想，心下大慰，道：“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劝的。”

    当即跟随侍卫，来到府前门前，见朱红的大门之前左右旗杆高耸，两头威武狰狞的玉石狮子盘坐门旁，一排白玉阶石直通到前厅，势派豪雄之极。大门正中写着“赵王府”三个金字。王处一知道赵王就是大金国的六皇子完颜洪烈，不由得心头一震：原来那小王爷就是完颜洪烈的儿子？

    正自犹疑，见完颜康已抢步出来相迎。王处一见他一身干净的白衣打扮，虽不华丽，但尽显富贵，也不言语，随着他走进厅堂。完颜康请王处一在上首坐下，行礼道：“王师叔光降，真是三生之幸。”

    王处一见完颜康虽口称师叔，但不跪下磕拜，心中不觉有气，又气下午先行逃跑，问道：“你跟你师父学了几年武艺？”

    完颜康笑道：“晚辈不懂什么武艺？只跟师父练了几年，师父虽然传了些内功心法、拳脚兵刃，三脚猫的玩意真叫师叔笑话了。”

    王处一哼了一声，道：“全真派的功夫虽然不高，可还不是三脚猫。你师父日内就到，你知道吗？”

    完颜康微笑道：“师父已传书信过来，说明日将到。”

    王处一道：“你师父约我在中都白云观见面，说有事相商。”完颜康道：“师父也说到时会有事情给我说。”

    王处一道：“你师父曾说是什么事？”完颜康道：“师父未曾言明。”

    不待王处一再问话，手掌轻击两下，对外间丫环道：“摆席！”众丫环传呼出去。完颜康道：“师叔入席再说。”

    未几，丫环来禀报说，酒席已备好。完颜康道：“师叔请。”

    到得西花厅，丫环已把酒席摆好。完颜康挥了挥手，打发了众丫环。道：“师叔请，王府厨师不好，见谅师叔。”

    王处一见完颜康事事安排俱到，不由心中气已消了几分，道：“无妨无妨，贫道乃出家人，将就一些就行。”

    完颜康道：“师叔请。”请王处一在首席上坐下，自己位于次席作陪。

    席间，完颜康将自己从八岁习武之后，与丘处机相处的点滴，夹杂着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希望能打开他心中的那根弦，只要打开了，就能敲开全真教的门。

    席罢，王处一准备离开，完颜洪烈却“回来”了，完颜洪烈又是一番热情，准备留宿王处一，无奈王处一心中尚是挂念这次跟随自己的徒弟，完颜洪烈只得放弃。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赵王不可能真的留宿王处一，而王处一已不可能留宿，如果这样，江湖上还不知道怎样传言呢。全真教一直给人以反金的形象，这次全真七子之一却留宿大金赵王府，不得不让人发挥想象。

    等到王处一离开，完颜洪烈道：“康儿，你确定这样可以。”

    完颜康道：“孩儿不知，不过这次既然已经种下了种子，那我们就得浇灌，让种子萌芽，开花结果。”

    完颜康想了想，心中推敲了几遍，又道：“父王，孩儿还得去办件事。”

    完颜洪烈一笑道：“去吧，小心些，别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