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北国雄狮之辽朝拾遗在线阅读 - 第十四章 进密道 忆公子

第十四章 进密道 忆公子

    任彦俊趁着鸢戈防御无邪玄嚣的“暴岚波”之机,飞驰至后殿。

    先前只是直廊,五十步后任彦俊眼前出现了一条岔路。

    独孤奉孝往哪里跑了呢?岔路上有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迹,他是往那里走的么?可这似乎也太明显了,明显到让人觉得可疑。难道是他疼痛难忍,顾不得那么多了?任彦俊低头沉思。脚边的这滩血血量较多,明显独孤奉孝也曾经站在这里思考过往哪里走。

    正犹豫间,空气中流动着的一丝气息突然给了任彦俊灵感,他眉骨处一跳,嘴角泛起一个冷笑:独孤奉孝,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循着正路上残留的酒气,任彦俊立时飞奔起来。

    追到一间卧室,任彦俊提剑四处查看,在确定了四壁没有异常后,他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地板,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床底——只有那里还没有看过了。

    用力移开木床后,他半跪在地上,一面用剑柄轻轻敲击大理石地面,一面凝神静听地底传来的回音。

    就在此处!

    按捺着亢奋的心情,他用力掀开了石砖,眼前出现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大洞。

    天不我负,量你独孤奉孝上天入地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师父,徒儿今日虽不能生擒独孤奉孝,让他尽受“龙血珠”之毒而死,但徒儿定会将其剖腹掏心,以告慰您在天之灵!

    想起师父任圜,正要跳入洞中的任彦俊忽然停顿了一下,师父临终前的那一幕不由得在脑海中浮现: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夹杂着欣赏、无奈、痛恨、惋惜种种情愫的慨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独孤奉孝狡诈异常、诡计多端,连师父都被他算计了……不好,刚才过于兴奋,险些着了他的道儿。定是师父在天有灵,点悟于我。

    心中谢过师父,任彦俊马上向岔路处返回。

    独孤奉孝确实不在此处。

    狡兔三窟,早在入住舒逸园初时,独孤奉孝就建议耶律倍挖掘密道,以备不时只需,但因时日不久且需避人耳目,故还只挖掘了两条,一条在正路尽头的房间床下,通向二十里之外的花间林;另一条在岔路上,尚未完工。

    自前殿逃出到岔路口后,独孤奉孝就感到愈来愈痛——以这样的身体状况要跑到花间林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该如何是好?难道我独孤奉孝今日就要命丧于此?在此生死关头,独孤决定赌上一赌。

    这世上真相只有一个,假象却可以有千千万万个;选择可以有千千万万个,正确的选择却只有一个。而所谓的“谋略”就是用假象来掩盖真相、将真相混杂于假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使人如坠云雾、误入花丛,不得要领,做出错误的判断,进行错误的选择。

    他先从附近的房间里找出一些布料清理血痕、裹住伤口,然后向正路慢慢走去,沿途微撒几滴随身所带的酒葫芦里的竹叶青。之后回到岔路并放开伤口让血继续滴到地上,尽力向未完工的密道走去,他只能期待任彦俊一行被误导至花间林了。

    但还未走到密道,独孤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此时恰好王妃高毓淑与婢女小玉路过此处,青衣谋士便简述了自己的计划,于是两个女子将其扶至密道。

    “独孤先生,公子没事吧?”待独孤奉孝坐下,高毓淑迫不及待地问道,天般澄蓝的眸子里乌云密布。

    此次确实是凶多吉少,关于无邪玄嚣他虽无鸢戈那般了解,但博览群书、所闻甚广的他怎么会不知无邪玄嚣的威名。

    “咳咳,殿下武功已然不俗,更有鸢戈、桑措、禁卫侍卫助阵,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咳咳,王妃不必过于担心。”背靠着土墙的谋士只能拣些有利的话说。

    “对啊,娘娘,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一旁的小玉也宽慰着她。

    不对,如果不是情势凶危,桑措是不会把所有的侍卫都调走的,自己明知故问只是想找些安慰罢了。

    公子,公子,你绝对不能有事,我们说好的,“医巫闾山下,望海堂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说好的。

    心中喃喃祈求着,神思便勾连起了这份誓言的起点——那个日丽风和的午后。

    “小姐,不要,不要啊。你看那个契丹大胡子多凶啊。”刚刚经历了那噩梦般的一夜,还只是孩童的丫环再也不想招惹那些恶煞般的武士。再清楚不过自家两位小姐的性格脾气——二小姐虽然看起来冷若冰霜、隔人千里,但内心却是极柔软的;而眼前这位大小姐平素对人温存体让,骨子里却最是坚韧。她惴惴地看着、拉扯着一旁坐着的清丽女子。

    这些该死的契丹人,你们那么喜欢杀人么,一天不杀人你们就手痒么?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做契丹人的王妃,高毓淑更加恼怒起来。

    还没等高毓淑开口阻止,“啊”的一声惨叫先传了过来,那个杀人如麻的契丹押解官原本握着屠刀的手上明晃晃地插了一支长箭,紧接着又听到一声断喝——“不许滥杀无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白衣怒马,御风而来。

    “这些人并非死囚,谁让你就地处斩的?”白衣青年转眼已到了押解官身前,厉声质问道。

    本要发作的大胡子看到手上的箭支乃是皇家所用,立时明白了眼前这个青年身份高贵,只好老老实实答道:“这个小孩不服管教,不肯走。”

    那原先被押解官按在地上的小孩此刻倔强地站了起来,他蓬头垢面,已然分辨不出容貌,只是那对瞪圆的眼睛里光芒炯炯,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粗布裤,道道鞭痕似火烙般赫然出现在他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上,因为没有鞋穿,双脚早已是血rou模糊。

    “他的脚磨破了,你叫他怎么走路?!”一直在关注这边情况的清丽女子忍不住说道。声音虽不甚响,却冷得让人彻骨,不由引得众人一阵侧目。

    被箭射中不能发作,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大胡子把火全撒向了这个陌生的女子:“他们是奴隶,是猪,你见过猪穿鞋么?”

    看到上级被箭射中却不敢动手,还毕恭毕敬地回答这个青年的问话,本来正一头雾水的几个普通契丹士兵在听到头儿的这一番话后终于哈哈大笑。

    “他们不是猪,是人,是和你们一样的人!”白衣青年狠狠地回击道。

    虽然对青年的话颇为不屑,但碍于对方地位,押解官自然不敢顶嘴。

    知道奴隶制是契丹国政,自己无法改变,所以青年只是要求:“一个孩子能有多少力气,放了他,我要带走他。”

    “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家!”那个孩子仰着头,对着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男子说道。

    尽管被拒绝,但白衣青年并不恼怒,只是温和地问道:“那你知道回家的路么?”

    “知道。”小孩转头指了指东北方向,坚定地回答。

    “这个给你,”皇族青年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来递给他,“如果路上有人拦你,你就把这个给他看。”觉得好像不够,他俯下身又道:“这双鞋也给你。”

    “公子的鞋太大了,他肯定穿不来。还是穿我的吧。”说话间,坐在马车里的女子从窗口处抛出一双靴子。

    “不许再虐杀这些人,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警告了押解官,白衣公子向马车处微笑一下,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