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半

    即使烈日当空，可是晓晓依旧可以感觉到那股阴森，那丝寒冷，这不是任何温度可以盖下去的，因为那是枯骨的味道，那是死人的气息，那是无数亡魂的哀怨之气。

    晓晓怕了，晓晓怯步了，她甚至不敢向前走一步。心里的愧疚在作祟，她似乎可以感觉的这些亡魂对她的愤怒。

    而无悔则是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天真的她，即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即使身上的伤口无数，还是保持着一颗诚挚的心，在这些白骨面前，坦坦荡荡，可是晓晓办不到。

    仿佛有人狠狠的勒住了她的脖子，她几乎不能呼吸，似乎一下瞬间，她也会成为那么多亡魂中的一个，然后永远沉沦。这，哪里还是曾经的洛北第一城？这里简直就是修罗地狱，和那些有名的战场一样让人压抑。

    晓晓一步一步向前挪去，身体里有着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的流失，快到晓晓还来不及看清，还来不及抓住，便是已经消失无踪了。晓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然而真正踏如漠城的时候，那异样的感觉便是消失了，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座华丽，却处处躺着腐臭尸身的大城。

    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这座洛北漠城便是荒凉悲惨到了这种地步么？而看着这漠城的状况，估计也很难出现人影了，因为这里的尸体完全没有人处理，只是凌乱的倒在大街上，模样也是各异。

    有的躺着，有的斜靠着门框，有的似乎是还在走的时候，便一下子倒了下去……尸体已经全部腐烂了，估计死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这城还会有人么？

    晓晓含泪看着这些死去的人，没有哀伤，有的只是压抑，这些人，很大原因都是因为她来迟了，才死的，她不怕死人，可是心里的那一块大石，却是无法放下来了。

    小丫头死死的捂住鼻子，虽然城外见过的死人不少了，可是外面的尸体分散，即使有异味，只要离的远一点，也不会闻到什么，可是在这里，却是不一样了，因为城里的尸体几乎是一个连着一个，那腐臭味道，真的太浓烈了，浓烈到让人哪怕是嗅入一丝，都会忍不住想要呕吐。

    大旱开始的时候，所有民众的第一反应就是朝着漠城而来，所以这本就人多的城里，更是挤满了人，而他们，也最终埋骨在了这里。

    漠城，死城？晓晓紧紧的搂着小悔，不让她去碰那些死人，是的，那些腐败的尸体，是最容易发生瘟疫的，所幸这里也没有什么人了，不然，事后引起的瘟疫，也是会让剩下的人全部死去的。

    只是，这样的灾难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在洛国呢？这对本就处于风口浪尖的洛国来说，绝对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但愿，但愿洛国可以撑过去。

    “娘亲，这里还有人么？”

    哪怕是年纪小小的无悔也看出来，这里根本就是一座空城，一座死城，是绝对不可能有人在的了。

    可是晓晓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已经花费了所有的力气，他们，是不可能还有力量离开这里避难的，所以，这里必须有人，否则，她和小悔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去衙门，如果这里还有人活着的话，肯定是在那里！”

    晓晓的神色坚定，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既然上天让她来到了这里，那么，就一定会留一条出路给她的。

    一步一步的迈向衙门的方向，晓晓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她跟着神母第一次下山，来到的地方也是这里，那时候，这里发生的不是旱灾，而是水灾，事实上，漠城这个地方，几乎年年的发生水灾，只是大小问题而已。

    那一次，这里的水灾很大，朝廷派人前来向神山求助，而那时，晓晓在神山人生地不熟，所以也被未烟带了出来。

    经过漠城的时候，晓晓便是被这座宏伟的大城所震撼了，虽然只是停留了几天，可是漠城给她的形象，却是怎么也无法磨灭的。

    漠城的繁华，甚至连洛国国都都无法比拟，这里的夜市，也是洛国之最，每到夜晚，漠城也会迎来繁荣的最高潮。

    记得这里唯美的夜景，记得这里纷繁的小饰品，记得这里美丽的小衣服……一路走来，晓晓甚至可以记得那些小摊所在的地方，只是如今，那些地方已经没有叫卖的摊贩，有的只是一具具发烂的尸体，甚至这样的天气里，连苍蝇都是趴着不肯起来飞一下，很多甚至已经干渴而死了。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还给我……”

    突然，一丝如同蚊子叫的声音传入晓晓的耳朵里，而这个一直都是压抑着的巫女，在这一刻，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有人在就好，有人在，便有着希望，有人在，便可以活下去。

    晓晓转过一个街角，终于看见了发出声音的人，是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人，在烈日之下，他的整张脸已经溃烂了，可是人还活着，此时的他，正一脸渴望的看着前方，那里，有一个五六岁的小鬼，正在啃着一张干巴巴的大饼，那副吃相，大抵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

    晓晓看到，那个孩子的眼里，也有着一丝不忍，突然，他停止了啃食，淡淡的看着那个地上的人，然后小心的将饼分成两份，那么的小心翼翼，甚至连一丝碎末都没有掉落，然后将其中一块扔给了那个地上躺着的人。

    晓晓很奇怪，这样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这样的环境里，可以抢到东西都已经很不易了，他却是将那块原本就不能填饱肚子的饼分给了地上的人，若是他这么心善，怎么可能抢的过那些难民？

    小孩子还没有看到街角的晓晓和无悔，而那个地上的人却是眼见的看到了，然后以风卷云涌的速度将那块失而复得的饼塞入了自己的嘴里。

    晓晓本无意抢他的东西，看到这幅场景，却是摇了摇头，那人现在还可以支撑下去，那饼留着，在是在不行的时候，还能救他一刻，可是现在，最后的依托已经被他吞下去了，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就在晓晓怜悯的看着地上的人的时候，那个小孩子也是看到了她和无悔两个，然后也是一脸戒备的看着她们，只是，无悔那个小家伙，却是一下子变得开心起来。

    这几天，两人都是因为饥饿和失去小恨，变得一筹莫展，一直都是互相鼓励，但是心里的那一个疙瘩，却是没有办法除去，可是现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却是让小丫头变得快乐起来，终于看到了活人，而且还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大jiejie……大jiejie……”

    蹦蹦跳跳的跑到那个小鬼面前，晓晓真的不知道小悔是哪里来的力气，要知道，她这个大人都已经受不了，何况小悔还是这么小一个孩子。

    而那个小鬼在听到小悔的叫唤的时候，也是一下子就皱紧了眉头，他只是没有的梳头而已，怎么就变成了“jiejie”？晓晓也是诧异了，那个小鬼明显就是男孩子啊。怎么到了小丫头嘴里，就变了成了女孩？估计那孩子此刻无比郁闷吧。

    不过，也正是因为无悔的这么一句话，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至少那个小男孩没有那么排斥他们的出现了。

    是的，从那个男孩的行为就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哪怕是这样的险恶的环境来，还是拿出一颗真心对人，这样的孩子，也确实毕竟容易接受其他人。

    小悔也估计是看到这个男孩那个善良，才会巴巴的跑上去的吧。

    看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鬼使神差的将手中剩下的半块饼递了出去，这一刻，无悔和晓晓都是愣住了。这个男孩……

    晓晓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如果这个孩子将饼给地上的人，那还可以说得通，毕竟这个孩子抢了别人的东西，给别人留一条生路，也情有可原，可是无悔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竟然是愿意把饼给无悔！相信换了任何一个人摆在这样的位置，都会感到惊诧的。

    “嘻嘻，大jiejie，无悔不要你的饼饼，无悔还有！”

    说着，小丫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块小小的饼，放在小男孩眼前摇了摇，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可是那块饼，比起小男孩手里的，却是小了很多。那是小丫头一路上省下来的，也是她和晓晓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只是小男孩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强行将那饼塞到了无悔小小的，脏脏的手里，眼神里有一股执着，那执着，却是刺痛了晓晓的心。无悔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兴奋的又分了一半给那个小男孩。他没有拒绝，只是呆愣的看着小无悔。

    在这段时间理，他找了很多可以吃的东西，分给了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感激他的，那些难民，甚至反过来抢他剩下的，第一次，有人将她手中的东西分了一半给他。

    只是没有人不知道，这半块饼，却是牵扯了他们两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