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卧薪尝胆
那个被呼叫的宫女手里拿着棒子正打衣服,猛一抬头看见了我,她立即站了起来,手里还提着那根棒子。 我也吓了一跳,忙走近一步,摆手道:“别急,我也是浣衣局新来的,方才上茅厕时迷路了,才……” “胡说,我们浣衣局今年统共才进了五名宫女,根本没有象你身材这么高的!”几个宫女随即喳喳叫喊起来,终于惊动了掌事嬷嬷。 这位嬷嬷,一看就是睡得正酣时被吵醒,头发千丝万缕的挂着,最上面的那粒盘扣也没有系好,她手拿着长长的戒尺,责问那些扰人清梦的宫女。 “嬷嬷,你看,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是啊,嬷嬷,我们没有见过她!” 掌事嬷嬷回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你是谁!?” “我是新来的宫女,叫西林觉罗.梓珊,我,我家住甘肃,是鄂岳大人家的女儿。” 为了防止她继续问,我先声夺人,索性将台词全背了出来。 “哦,诶不对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嬷嬷眼神又尖利了起来。 我也有点心虚,虽然先前默念了一百遍,此刻回答起来还是有点结巴。 “我,我昨天,哦不,是今天才来的,后来上茅厕时迷路了。” 嬷嬷更疑惑了,称:“每个来浣衣局的宫女都要经过半日的培训,人家都不迷路,凭什么你就迷路了?” 我支吾着正在想词,嬷嬷却伸出戒尺指着我道:“把出入牌亮出来!快点!” 我刚刚想起来岑婆婆曾说有个东西是至关重要的证据,但一着急却忘了它就在我身上挂着。这会儿,掌事嬷嬷倒是提醒了我,便甚为爽快地将岑婆婆给我准备好的那块儿前朝出入牌递给嬷嬷。 “哦,这个有!” 掌事嬷嬷拿着牌子对着灯笼光看,她的眉头几乎拧成了吉祥结,问我道:“你这牌子为何颜色这么浅,不像是新制的啊,这牌子从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从何想出了这么一句答复:“我,我爱出汗,给蹭掉了吧!” 话刚一出,后面几个宫女就发出叽叽的笑声,掌事嬷嬷也面色奇怪的看着我。随后,她转向另一个看似有点权利的宫女道:“栾姑姑,你去请下程尔道程公公。哦,对了,让他顺便带近几日分配至浣衣局的宫女花名册来。” “是。”栾姑姑转身走了。 雨虽然下的不大,但其他人都在屋檐下,唯独我在院内站着,这场景真让人心中寒冷。 …… “啊欠~~”衣服发潮的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这时,院门开了,一众太监提着灯笼走了进来,领头的便是程尓道。 “傅如叶嬷嬷,这么晚了,找我有事么?看来是很急啊,连‘妇道’都不守了?”说完,程尓道便伸手摸向嬷嬷的领口。 那位叫做傅如叶的掌院嬷嬷愤怒地用戒尺打了一下程公公的手,指着我这边大声道:“拿开你的脏手!我们就事论事!你们内务府前些日子忙乎完选秀,有没有送来过这个丫头,请你查下花名册以作证实。” 程尓道眯缝着小眼睛看了我一眼,不屑道:“就她么!应该有送吧,看她就不像个当娘娘的料子。”又阴阳怪气地冲我叫唤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西林觉罗.梓珊。”这个名字本来不属于我,可是以后它将永远伴随我,所以我很无奈的将这拗口的名字念得越发顺口起来。 “西林觉罗的……梓珊的……”程公公在花名册里找了好半天,连傅如叶嬷嬷都想下去帮他找找了,突然,他清晰地冲上面一喊:“在这,哎呀,怎么在最后一页啊,还被雨水弄湿了,丫头,你是哪个子,哪个山啊?” 我回答:“回公公,木辛梓,珊瑚的珊。” “小齐子,速速给我取根毛笔来,我把它描清楚了。” 不大工夫,小齐子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将蘸满了墨汁的毛笔递给程尓道,只见他大笔一挥,赫然写下我的名字。 傅如叶怀疑地接过花名册,内心嘀咕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转身问我道:“那你,以后就唤你梓珊吧,你都会做什么活计?!” 我没经思量就答道:“我都会,只要累不死人就行。” 傅如叶听后和身旁两位姑姑商量了一下,转而对我宣布:“那你就去通洗司一号院吧,去给程公公他们洗贴身衣物,那里一定可以……累不死你!” …… 通洗司一号院,我并不知道它名字的来由,后来,接引姑姑告诉我,那是所有脏衣服、破衣服进浣衣局后的第一道关卡——要去掉所有显而易见的污物,血迹,若有破损或难以洗掉的脏东西,再送通洗司二号院,由此往上。待入了细洗司,再脏的衣服也会变成七八成新,那里的工作就相对体面许多。
看着一号院里堆积如山、臭气熏天的衣服,我不禁问姑姑:“那些娘娘每天都这么臭么?” “不许乱说话!”姑姑警告了我后,解释道:“太监的衣服,怎么能和主子们的相提并论那。一号院里的衣服都是太监们的贴身衣物,这你还不明白么?太监是净了身的,难免会大小失禁,所以……至于主子们的衣服,其实都在三号院以上,并且,主子的月事带或者很脏的衣服,一般是不用洗的,直接扔了换新的就是,因此你所看见的那些洗的很干净的衣服,哈哈哈哈,也许都是新的。” “哇,浣衣局好有钱啊,直接扔了换新的。”我默默地说。 “其实也不是浣衣局有钱,是……好了,你一个下等宫女,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快换上罩衣,洗衣服去!” …… 姑姑将我介绍给一个长得又黑又壮的中年宫女,嘱咐道:“她是新人,什么也不会,你多担待点。” 黑胖宫女噢了一声,直接将我带到洗衣盆前,指着这个“浣洗位”对我粗声粗气道:“以后你就在这位子,一人一天300件儿,连洗带晒哈,洗干净后,白的以这个为标准。” 说着,她手指着木盆边上一只盛着草木灰的白瓷碗,将一件白中带黄的遮裆布踢过去,对比给我看。 我见那太监衣服产生的污物,心中作呕,但却没有办法,只能默默接受,心里却在埋怨岑婆婆:哪里不好,居然让我在这受活罪,还美其名曰“卧薪尝胆”。 既来之则安之,想想那些可怜浣衣女的粗手,我便开始动脑子,首先要拯救这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