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浸染
尽管时光在夜晚燃烧 沉睡却意味着冻结 尽管召唤一切的天空在召唤我 我呈递的并非思绪，而是一颗因冻结而甜蜜的心 ———《卡斯诺尔的诗人》 缇雅做了一个幽深寂寥的梦。她梦到迷宫，循环往复寂寞地走着，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她醒来，遥望无星月的夜空，轻声叹息。 身体的疲惫可以缓解，遗失的记忆却随时光燃烧殆尽。她知道自己倒在花园之后梵卓一定做了什么，她也依稀记得被阿兹勒带到这里时见到一个人…… “缇雅？” 琉卡修长的手指在她直勾勾的眼前晃动，哦，他的味道闻起来沁人心脾。应该向他询问事情经过么？看他那副疑惑的神情，浑身上下也没有战斗的痕迹，估计是在寻找的过程中无意中捡到她。 他扶着缇雅坐起来，认真打量她渐渐红润的脸颊。 “雪莉娜告诉过你吧……我的超速复原能力。”她抚摸着胸口，语气迟疑不决。 “我原以为这是恶魔的专长。” “别小瞧人类。”缇雅浅笑着斜睨他一眼，轻巧地跳下石桌。 明知体内流淌着恶魔之血，却始终坚称自己是人类，真是强大的意志力呢……莫非她的封印是由自己的意志控制？ 琉卡脑海灵光闪现，不过据彼列所讲，有史以来，还没有谁能用“意识”作为开启封印的钥匙。 “琉卡。”公主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语气依然充满犹豫的情感。 “你找到我的时候，没发现别人吗？” “没有，也许那些魔兽对你不感兴趣，呵，开个玩笑。”他笑着眨了下眼睛，接着说：“我也曾被魔兽抓到这儿，依稀记得当时的方向，所以带着维兰和梵卓来救你。对了，他们知道你的超速复原能力吗？你鲜血淋漓地被‘阿兹勒’带走时，维兰的小脸都绿了。” “真的？”她突然转身，像发现稀世珍宝似的睁大眼睛盯着琉卡一本正经的脸庞。他凝望缇雅清澈的眼眸，忙不迭地点头，表情既调皮又怪异。 “等会儿见到维兰，别忘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琉卡醋意十足，地翘起湿润的薄唇。 不过让他万分惊讶的是，缇雅竟鼓起勇气将他的玩笑话付诸实践。 魔法长裙消融了所有鲜红污秽的色彩，恢复起初的洁白，公主解下发髻上的灵语枝条系在胸际，精干的战服瞬时化为轻纱长裙，她就是如此飘逸地奔向立在路口的暗夜王子。 维兰在微笑吗？她淡金色的发丝在眼前跳跃，她看不清……他似乎扬起了嘴角…… “啊！”缇雅咬牙喊了一声，她崇敬的卡斯诺尔大人竟然不解风情地掐住她娇弱的肩膀，强力阻止她想要继续前行的身体。 “琉卡，契约者还没回来，你最好去看看他，我先带公主回去。”维兰注视他的目光不容抗拒，双手依旧紧抓缇雅的肩膀。琉卡不喜欢那种傲睨万物的眼神，但出于某种隐秘的思虑，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维兰盯着琉卡逐渐消隐于黑暗的身影，缓缓松开手。 “我被带到一个怪石嶙峋的地方，恍惚中看到一个陌生的人影，然后，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就看见琉卡……”公主不敢隐瞒，如实交代自己所知的全部情况。 “你的伤口——” “没事啦，已经好了，你看！”她拍着胸口原地转了一圈，给他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 “我不是说这个……”他双手掐腰，一脸无奈的表情。 缇雅恍然大悟，抚弄着胸前的十字架，嗫喏着说：“我就是说，我是一个拥有超速复原能力的人类……雪莉娜和沙伦也知道，上次琉卡被抓走，我想去救他，他们不让，然后我就用匕首——” “笨蛋。” “什么？” “你认为他们会相信？” “也没有人怀疑……” “身体被恶魔能量之源贯穿，就算是修炼百年的精灵，都需要水元素魔法的及时疗救，区区人类，又怎能安然无恙？” “所以才说有超速复原能力嘛……”看着维兰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缇雅顿时没了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 “等级越高的恶魔，超速复原的能力越强，这是路西法带给地狱的礼物。的确存在一些能自愈伤口的人，但他们已不再是人类。那是属于黑暗世界，不被宽恕的力量，你明白吗？”维兰说完,转身扔给她一个无可奈何的背影。 “明白了……”缇雅垂下睫毛，轻轻叹了口气，嘴唇微动，似乎在呼唤一个简短的名字。 “虽然会有些疼,但是……”她拿起风末，错过自己心脏的位置，将它修长洁净的身躯穿过自己胸口。 “你——”他猛然转身，用力拧着浓密的眉毛，握紧双拳。 “待会儿，要麻烦你抱着我了……”她颤抖的唇角漾起一丝甜蜜的微笑，步履蹒跚地艰难前行。 长剑幽冷地挂在她单薄的身体上，鲜血滴滴掉落于洁白的轻纱，暗黄的土地上。 维兰的目光有些朦胧，他想拔出风末，可时候未到，他必须注视她以如此滑稽又可怜的姿态走到众人视线边界。 伤口能够复原，疼痛，会消失么…… 暗夜王子抱着面色苍白的公主，骑上独角兽，飞向水泽族的城堡。嘉蒂丝知道他们在装模作样地掩饰，当她靠近观察时，缇雅深红的血痕已开始逐渐愈合。 嘉蒂丝想要一同前往，却被维兰命令留在荒原，等琉卡和梵卓回来后，和她的哥哥解释实情，但继续对其他人保密。 嘉蒂丝在休养生息的战士们中间来回踱步，心烦意乱，脑海里竟窜出维兰和缇雅相依相偎的亲密场面，她知道这是天方夜谭，却总忍不住浮想联翩； 而此时在荒原深处重逢的琉卡和梵卓，两人脸上竟显出暧昧不明的神情，眸子里闪烁的，尽是些隐秘的疑虑。 “看来，公主得救了。”梵卓抢先说出琉卡准备好的台词，这让红发精灵很没有存在感。 “听说天使都是用剑高手，既然危机已解除，陪我活动一下筋骨吧！”琉卡说着，持剑摆好架势。 “曾经，我并非声名显赫的大天使，而今，我只是获得庇护的契约者，一切，正重新开始。”梵卓浅笑，婉言拒绝他的真诚邀请。 “不问天使契约者的历史，是卡斯诺尔大陆的惯例，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证明自己的猜测——”琉卡显然有些急躁，不等梵卓回答就砍了过去。 锋利的长剑刺穿了梵卓右肩，鲜血喷溅在琉卡的脸上，竟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气味。 琉卡盯着梵卓未露出丝毫痛苦的沉静容颜，眉眼之中迷雾缭绕。 “可以让你的剑离开我的身体了么，塞拉莫先生？”梵卓依然保持和善的微笑，优雅的风度，耐心等候精灵将长剑一点一点拽出他的肩膀。 鲜血在他青灰长袍上开出炫目艳丽的花，琉卡望向他墨紫色幽深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可以用魔法帮我疗伤吗？我现在也算是精灵族的成员，被本族武器所伤，应该很容易治愈，对么？”梵卓捂着流血的伤口，云淡风轻的表情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急需救治的样子。 “魔法吗……好久不用，都忘了。回去让我亲爱的meimei帮你吧。”琉卡说完，转身前行。 “你刚才说‘证明自己的猜测’……”受伤的梵卓如影随形地跟着不肯放慢速度的琉卡，声音飘忽，仿若一只四处游荡的幽灵。 “舍弃双翼，你的痛觉神经应已恢复，我的赤目也足够坚硬，可你似乎并未体会到它的冰冷。” “那就证明我有忍受痛苦的超凡意志力，符合你的猜测么？”梵卓轻松应答，琉卡则沉默不语，逐渐放慢脚步。 的确如此，换做是他，也不会因伤痛而呲牙咧嘴地叫喊。可是梵卓，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为何抛弃昔日名号，忘记过去？掩人耳目？ 卡斯诺尔大陆的天使契约者没有改名换姓的喜好，比如光之一族的菲希尔，始终沿用天界的名字。她是一个没有知名度的普通天使，而红衣彼列提到的炽天使，则是位阶仅次于上帝的强大群体，数量不多，极少现身。 世间流行的传说只记载了七位赫赫有名的大天使，他们当中少数人生来便具有炽天使位格，而在无边际的天界中，还有寥寥数位天使，通过个人奋斗从无名小卒成为神圣崇高的炽天使，他们的名字被铭刻于天界史书，但鲜有人见过这些隐士。 很多人都知道，上帝剥夺了天使的痛觉神经和情感中脆弱的部分，只有如此，他的孩子们才能在流血不止的状况下战斗到死，冷漠、强大、坚韧。而“双翼”是天使的力量之源，一般来讲，失去本源力量，被封锁的脆弱情感及痛觉神经自然会全部恢复。但常理到了炽天使身上，就变得复杂起来。若梵卓是 “沉迷于恶魔之血的炽天使”，他或许并未彻底舍弃天界的力量。至于它们藏在哪里，彼列曾说过，这是炽天使不可告人的秘密。 梵卓的伤口在淡绿色的光芒中逐渐愈合，琉卡站在一旁，昏昏欲睡，直到嘉蒂丝杵在他眼前扮鬼脸，才抬起慵懒的睫毛。 “哥哥，告诉你个秘密，来。”她向他勾了勾手指，转身绕到岩石安静的阴影里。 “什么啊？”他打着哈欠把耳朵凑在她嘴边。 “缇雅公主的真实身份。”嘉蒂丝翘起粉嫩的嘴唇，心里美滋滋地想，知道真相的琉卡，一定会远离那个碍事的女人……对，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