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八辆大车（四）
只听王有福殷勤地介绍道，“这车里碎石少，破草叶子多些。” 那军官“哦”了一声，便听“铮——”一声长鸣，是宝剑出鞘。他跳上马车，自上而下迅速地刺了几剑，提剑借着灯光细细看了两眼，笑道，“草是多些。罢了，不用再打开这车瞧了，白费功夫。” 检查后面的车又耽搁些时间，但最后终是放行了。 听见那队军士列队行过，夕夕才长长地舒口气。她恍然觉得自己方才是在鬼门关晃了一遭的。当他跳上马车的那一霎，她已经忘记该如何呼吸了，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大声喊出来，而今，紧张过后，是仿佛解脱了的快感。 车又缓缓地驰动了。那里守卫的兵士稍稍检查一下，便打开宫门放行了。 夕夕辨了辨方向，知道这车是沿着西华门外的路一直向西而行。 数不清又上了几个坡，下了几个坎儿，转了几道弯儿，八辆大车浩浩荡荡地往城外驶去，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闲暇与安宁了。 这车会去哪里？夕夕想。 车驶到西便门，那中年人似乎和看门的军官极熟，相互寒暄几句，一招手，城门洞开，车队便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城外的路更加颠簸，行了没多远，这几辆马车却分道而驰。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夕夕辨出自己坐的这辆单独朝更西的方向驶去，驾车的却只有王有福一人。 山路崎岖，马车摇晃得厉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跌出来，这让夕夕难受得很，比坐海船还晕。 终于，马车驰进一片树林，车忽而停下来，夕夕正在奇怪，王有福却冲着车驾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有人将你托付给我，让我带你出宫埋了。你若是在天有灵，可千万别怨我，只能怨你知道宫里太多事，招人嫉恨。葬在宫外，你也能顺利转世，总好过变成宫里的怨鬼，不是？但愿你来生托生个好人家，别再被选进宫里，枉费一生青春，还搭上条性命！”说着扣下头去。 夕夕却被他“在天有灵”几个字敲醒了，立时想出个调虎离山之计。 她压低了嗓门，轻声哭起来，哭得幽怨、诡异，“王有福~~，王有福~~~~，我~~死得好冤~~，我不要埋在这里，我~~要报仇……” 听得哭声，又听她能唤出自己的名字，王有福一时怔住了，脑门上登时渗出些冷汗，忙又连连磕头，“姑娘，姑娘，您千万别怨我！害死你的人是我上面的那位！我……我不过是个帮忙办事的小喽啰……而且我以后也不准备回宫了，您就饶了我吧……” 他果然是有逃出宫的想法。夕夕暗自点头，继续道，“你~既然拜了我~~，我~~自然也不想加害你~~~，可是~~你的话~~，我~却不能~~~相信，那人~~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逃~~~……” 王有福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您是不知道，我最近麻烦可大了。皇后娘娘让我治好一只鸟儿，治不好就要我的命。可品玉公主却让我毒死那鸟儿，否则也要我的命。我是两边都得罪不起，左也为难，右也为难，索性找个机会溜了算了。况且，我知道的宫廷秘辛也不少，说不定哪天就跟姑娘您一样不知怎么就被人给……姑娘啊，您就安歇吧……您斗不过人家的，只要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夕夕暗想：品玉居然做这样的事？！难怪先前那人说她经常召他过去，原来是为了这个！她不敢动我，居然就拿鸟儿出气！幸好它没事。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哪个地方不对，他既然要逃，为什么非要带上它呢？ “你~~~对我撒谎~~，你~~带着鸟走，一定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这话一出，王有福的脸都快吓白了，颤巍巍地道，“不……不瞒你说，我刚好听说有人要花一万两银子买金雕，所以我就想把它弄出去卖了，弄些养老的钱，你知道，我们这些人都不太正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是没有银子傍身的话，保准死路一条……” 他说得声泪俱下，夕夕不觉心软了，“只是~~出了宫，我~~~便不能报仇了~~，这让我~~于心何安？！罢了，罢了！看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你只要好生安葬了我，我~~就不再和~~你计较~~~” “多谢姑娘……”王有福磕头如蒜捣。 “但如今~~我的法力有限，辨不出~~你所说的真假，若是将来~~~让我知道你有骗我，我~~~还是会去找~~你的……” “不能骗姑娘！我骗过父母、兄弟、甚至是皇帝皇后，但绝对不敢欺瞒姑娘半句……” “好吧~~，我暂且信你一回~~~。只是你~~说要好好葬我，为何~~~选在这片枯树林子~~？终~日~不见阳光~~，你~~~让我~如何超~~~生~~？！”说完，夕夕都觉得自己的绵羊音颇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味道。 王有福犹豫起来，“这……，姑娘您想葬哪儿？” “你~~~让我~~算一算……这林子~~向东五百丈，有处小山丘，那里风水极~~好，刚才过的那座桥往回数第一百零八棵桃树是我~~的福地，你~~定要数清楚，我~~若能在那里葬了，一定能投生个好人家。”夕夕胡诌道，反正只是想支开他，编得越远、越详尽越好，“但我~~还有一个要求~~，我要你~~背我走过去~~，我~~这一辈子，从没和男人亲近过，遗憾得很，你~~虽然算不上男人~，但也凑合了。你~~若是不应，我以后便夜夜来找你……” 王有福青着脸，点头道，“我听姑娘的便是。” “嗯，你~~既然帮了我，那你~~怀里那只玉簪子就当我~~送你了吧~~……我~~要走了，你若不好好葬了我~~，晚上一定会来找你~~” 王有福吓得使劲儿点头，为自己的见利忘义悔得肠子都青了！ 见他这样，夕夕不由心头暗喜，觉得自己当真是个人才，竟然还有当神棍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