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出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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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这一闹,许多事情都耽搁下了,这里云夫人不着急,倒是急坏了外头等着娶妻的魏书谣,想他如后如何对待林旋儿自不提,这日前却是猫爪子挠心一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害了相思病,成日间只胡言乱语,懒得动弹,后来就索性连医馆也不去走动了,也懒怠吃,丫头如何端进去的又是原样如何端出来,不过短短数日,竟然也就瘦了好几斤,双颊也凹了下去,眼眶儿也凸出来了,渐渐躺在床上,看来连气息都十分微弱了,通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日里舍不得说一句,如今却为这个害了病一般。 心疼得魏夫人也跟着吃不下睡不着,只托人不住往那里打听,只听说玉姗魔魇了,又听说正满园子裁人,便也不好惊动,只得咬牙忍了,过来坐在床头同魏书谣细细说了,又宽慰他,只稍待几日,待林家众人忙乱过了,立刻便捎人过去提亲。 怎奈这话远水救不了近渴,母亲同意往林家聘林旋儿去,魏书谣心中虽好受些,但却仍旧郁郁寡欢,他这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病根算是坐下了,魏夫人心焦,却也知道若时机不对,非但好事不成,更只会弄巧成拙,所以也只能一日三遍着人去打听着。 玉姗倒也渐渐好了起来,头一件便想起了魏书谣与林旋儿的亲事,她倒不是心疼魏书谣单相思的痴病,却只是想到家中有多处透支的地方,若没有魏家的贴己,恐怕维持也艰难些,家里的女眷们每日吃穿用度不少,又有丫头小厮们的月钱,除了林敖的俸禄便没有别的来头,家中的开销却一日大似一日,维持也愈发艰难了,这出口大入口小的家,难当。 前些日子里,宫里头的公公出来办事,便顺道捎了巧儿的信儿回来,只说了在宫中一切都好,却张口便向玉姗借二百两银子,却又不说是要的,只一口咬定了是宫中俸禄还未到,自己等着使银子,待有了便还,玉姗只稍稍犹豫,那公公便一脸不高兴的,这些主儿,才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家道日渐艰难,又加上魏夫人已托人来问过很多次,旁的尚可放一放,促成了这个才是要紧。 只想到这些,她心下也着急,于是便命人赶着往云夫人房中将事情回了,也正中了云夫人下怀,婆媳二人一合计,便立刻送了帖子去,请魏夫人过来吃酒还席,虽不提及旁的,但魏夫人心中早有灵犀,自不必说。 这魏书谣只听了母亲要到林家去,便立马得了仙丹一般,从床上起来要跟着去,魏夫人磨破了嘴皮子,只说他即便去了他也见不到林旋儿,女眷们会面,是决计不会让男子共处一室的。 魏书谣却坚持,他只道:“母亲说的我都知道,但凡只要能够在她门口站上一站,知道她就在里头,我心里也是舒坦的,求母亲一解儿子的相思之苦!” 既是这样说了,魏夫人唯恐不让他去,他又犯了呆病,于是只得答应了。 母子二人来到林家门前,蒋孝见魏书谣也来了,忙引过去与林敖相见,命小厮用软轿将魏夫人送入园中。 云夫人、玉珊婆媳早在园里候着,只等她前来。 魏夫人坐了,身后的婆子将一些礼物送上,又说了一些闲话,玉姗便笑道:“姨妈这次来,我真羞得慌,原是想找人来唱戏的,只是这些日子听得城中闹了鼠疫,城中人人自危,都怕引进病来,只得作罢!如今让姨妈干吃酒,也不是咱们林府待客之道,若姨妈不嫌弃,我有个meimei单名旋字的,弹得一手好琴,可献丑于席前,不如找了她来弹奏一曲,为姨妈添些兴致岂不好?” 这话让魏夫人喜出望外,虽儿子说得这旋姑娘天上有地下无,自己却并未见过,如今正思量该如何见上一见,听得玉姗此话,心中不由高兴起来,她果然是我的亲侄女儿,倒是解得我一番心思,忙笑着答了。 玉姗见了,方才转头对蒋孝家的道:“你去让旋儿过来一趟,带着琴,只说咱姨太太来了,让她席前弹琴。” 蒋孝家的应了便去,来至林旋儿屋子前头,只在门外轻轻地道:“旋姑娘在么?” 紫菱掀帘子出来,瞧见蒋孝家的,忙道:“jiejie来了,屋里坐吧!” “不坐了,姑娘在么?这会儿太太和奶奶在园里款待贵客,只求姑娘过去弹琴助兴呢!”蒋孝家的一面笑,一面进屋去。 紫菱笑道:“在呢!这不正看书呢!”说罢便回头对林旋儿道:“姑娘,蒋jiejie来了。” 林旋儿方才就听得她说款待贵客弹琴助兴,便知是魏夫人来了,心中想,这等的便是她!口中只问道:“不知是哪里来的贵客?” 蒋孝家的忙躬身笑道:“是奶奶那头魏家姨太太来了。” 林旋儿忙起身笑道:“劳jiejie在外头候一会儿,我换身衣裳就随你去。”又对奶娘道:“mama且去帮我把琴找了出来,套上琴套儿。” 奶娘起身去了。 蒋孝家的听了,忙上前来道:“那我服侍姑娘换衣裳如何?” 林旋儿忙道:“jiejie是大嫂子跟前的人,如何服侍得我?快别折我的福了!” 二人又笑说了两句客套话,蒋孝家的这才忙出来,林旋儿只命紫菱找了衣裳来换,又在里头拉住她的手,悄声叮嘱她:“将我娘留下的银子和东西都收拾好了随身带着,待我出去了,便找奶娘拾掇东西,就说咱们今儿个就可以离开林家了!” 紫菱愣了一愣,前些日子姑娘曾说过要带自己和奶娘离开林家,当时奶娘还说着是说笑,她也既没当一回事,不想今日姑娘便这样说,忙也悄声问道:“可是近日便要走么?” 林旋儿又道:“正是。你二人只收拾细软便可,粗苯的东西一概不带了,动作要快些儿,前头有什么都不着急,只管收拾东西便是了,随身带着!” 紫菱还想再问,林旋儿见外头蒋孝家的等不及催了,便才又小声道:“记住,全都系在身上,千万别让人发现了才是。”
紫菱忙应了,林旋儿从屋里头出来了,只见奶娘也带了琴出来,林旋儿对蒋孝家的笑道:“烦jiejie拿着罢!紫菱这丫头粗手笨脚的,奶娘又年纪大了些,只怕贵客面前丢了丑倒不好说。” 蒋孝家的接了琴,并自己带来的几个小丫头子,抬了林旋儿的琴,又让她上了竹椅,往园里走来。 林旋儿伸手轻轻摸出自己的怀中的几粒蓖麻籽儿,掏出帕子掩口,悄悄塞入口中,生咽了下去。 两顿饭的功夫,一行人款款来至园中,远远便看到魏夫人坐处,蒋孝家的忙命人将竹椅放了,又笑对林旋儿道:“姑娘,烦您轻移几步,太太奶奶都坐在那头!” 林旋儿笑而不语,一面向前走,一面悄悄打量着院中席前的几人。 魏夫人,这个女人曾经与她朝夕相处了十年,叫了十年的婆婆,人情浅薄,对于她来说,林旋儿,不过是魏书谣的一个玩具罢了,她只望着自己的儿子高兴,至于玩儿哪个玩具,她是不在乎的,如今端坐在云夫人身边,正打量自己,像是“前生”自己在她前面痛哭过多少次,她何曾动容过一次? 再说魏夫人远远见一个女孩儿聘婷袅娜而来,至如仙家飘逸,又似骄柳胜风,眉目之间说不尽的清秀隽美,道不出的花容月貌,一时间不觉也看得呆了,心中只道,先前还想,书谣也是见过写个女孩儿的,当中也不乏美人儿,只不过远远瞧过一眼这林家旋姑娘,便念念不忘,抓心挠肺,未免太过痴傻,如今一见,自个儿也都只觉美貌不可方物,难怪书谣对她如此痴情,果然是个绝色的人儿,心中也愈发满意起来。 林旋儿行礼作福,又问候了魏夫人,慢慢坐下,轻轻挥动灵巧的手指,拨弄琴弦,乐声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娓娓而来。 琴音时而高昂,如万马奔腾,如大鹏展翅翱翔于云端,时而低吟,如流水潺潺,似万条清流逶迤山间,时而直入云端,时而潜入深海,声大之时如疾呼,乐小之时如私语,高低起伏均有意境,错落有致皆有层次。 可惜了底下的众人并不是喜爱琴乐之人,并不识得这响遏行云的绝妙音律,只顾谈笑,魏夫人心中大喜,她虽不识音律,但听着热闹,便笑问云夫人道:“旋姑娘才貌双全,是绝世的好女子,如此好音律,为何不和乐而歌,岂不更妙?” 云夫人见魏夫人满意林旋儿,大喜,对身边的玉珊笑道:“亲家姨太太既说了,待会儿你就让旋儿唱一曲便是。” 众人又忙着吃酒,又忙着说笑。 一曲未毕,却见林旋儿忽然面如土色,满头大汗,不过一会儿,捂住了胸口,便呕出不少污物来,惊呆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