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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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之事大抵如此,只道是同富贵容易,同患难难。 魏家败了,林珍儿非但不细心查问,共度时艰,更甚凭着云夫人势力仗腰子,大恼魏家,把魏纪气得个周身无力,正欲出门去瞧,魏夫人一把拉住他,只道:“外头的事你劳心,里头的事就让我去吧!儿媳妇儿那里撒泼,老公公去了也不合适。” 说罢便不由分说自己出去了,后头跟着几个媳妇老婆子,径直往魏书谣小院儿里头来了。 可巧正瞧见两个小厮一行架着魏书谣有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后头珍儿也是披散了一头乱发,手中提着一个门闩儿赶着打,家里服侍的人虽多,但众人谁都不敢上前,魏夫人打小儿只有这样一个儿子,含在口里怕化了似的好生养着,莫说戳他一个手指头,便是重话也不曾说过一句,如今娶了个媳妇儿,竟被这样赶着打,又瞧见那脸上抓痕弄得满脸是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便走过去对着前头呆看着的小厮道:“你们这些人都是胀干饭的么?眼见着你们的少爷被这样追打,竟就这么看着?” 那小厮听了,便忙着将自己袖子拉起来与魏夫人瞧,只见一条儿紫胀的伤痕,自肩膀到后头,只苦道:“咱们谁敢上去,谁去了便打谁!” 魏夫人听了,更是急得浑身发抖,这林珍儿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将门之后,如何出落得一点儿道理不讲,与那市井泼妇并无异样,便命身边人过去拦阻,那小丫头打着胆子上前,一把抱住珍儿的腰,小声央求道:“好奶奶,且安静些儿,太太来了。” 珍儿也不把魏夫人放在眼中,仍旧扬起手中的门闩,喝道:“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的身子!再不放开我看打了!” 后头珍儿的几个陪房忙过来掰开她的手,珍儿此刻已绕着园子跑了十几圈儿,已是喘吁吁,手头的门闩儿也重些,再跑不动的,便将门闩儿一下子扔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在石头凳上喘息。 魏书谣见母亲过来了,便忙着下来,踉踉跄跄往她身后跑,一行哭道:“这是哪里来的泼妇儿,快休了吧!我说不要不要,你们偏说好!这会子打的是我,疼的还是你们呢!快休了她!” 这话原是多吃了两杯,又兼被林珍儿当着家下人如此羞辱,一时气不过方才这样说,谁知林珍儿本就暴怒,又接二连三被魏书谣这样激,如今又停了这个,便冷笑着站起来,对身后的陪房丫头笑道:“你们听见了没有?那魏少爷说要休了我呢!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收拾东西去!等什么呢!难道还等人家将咱们赶出去不成?” 那些丫头也都不是省事的,听了珍儿发话,便果真赶着去了,魏夫人气急,又不好埋怨珍儿,便只板着脸儿对魏书谣道:“灌了黄汤儿,不说那边屋里头挺尸去,倒在这里丢人现眼!” 魏书谣被母亲这样一说,满心委屈,原就不是自己碰上去的,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谁想她净跟疯了似的到处追着他打,便低头不语,涨红了一张脸。 林珍儿听了,心头更是不服,又将中午魏夫人对付自己两件事联系一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冷笑道:“您老这是说谁丢人现眼呢!也不必这么着说话,软刀子往我心上捅,这不见rou不见血的,只能将人气死,这不是打尿泡子打人,打不疼人气胀人么!那咱们可就好好说道说道,若说丢人现眼,可真该您这宝贝儿子,那一夜不是打窑子里头回来,浑身酒屁臭气,咱们家老爷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掌管着一方事物,竟生了个这么不长进的儿子,就有他们粉头儿王八乐得,不容我怒得?” 魏夫人气得一个趔趄,后头丫头忙扶住,将一只手撑住前头的廊柱,怒道:“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规矩!老婆婆在这边说话儿,儿媳妇隔着院子回嘴的!” 林珍儿往前头走了两步,冷笑道:“规矩不规矩的,稀罕不稀罕的,也不过是你们魏家哭着求着给的,若然不是,我能到这里来?要怪也只能怪你们瞎了眼!”说罢还啐了一口。 魏夫人只觉一阵心绞着痛,便忙捂着胸口瘫软下去,后头人忙扶了,或忙去找药,或忙去找人,乱糟糟儿的,魏书谣见了,便上前对林珍儿道:“姑奶奶,算我怕了你!就少说两句,没见我娘都气成什么样儿了!” 林珍儿得意,抱住双手冷眼瞧着,也不答话。 魏书谣此刻又羞又愧又急,忙赶着将母亲送回去,魏纪见了,怒从心起,却也只忙着抓药给魏夫人吃,少不得又将魏书谣抱怨了两句,一时魏夫人缓过来了,未开口先流泪,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才道:“这是咱们造的什么孽啊!竟有这样一个媳妇儿!” 说得魏书谣也跟着掉眼泪,魏纪想了一想,便才小声对魏书谣道:“书谣,这事也不该怪你,原是她嫁到咱们家就是奔着钱来,如今咱们已经家财散尽,供养不起,她自然这样寻事,想来如今咱们说了她和林家也只不信!” 魏书谣惊得呆了,便才忙道:“满福堂生意一如既往,账本儿都是我打理的,前儿个算了算,一月也有几百两银子的进益,如何说咱们家财散尽了?” 魏纪便趁机将百草堂一事说了个清楚,直惊得魏书谣半晌合不拢嘴儿,又过了一会儿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魏夫人便拉住他的手道:“孩子,那个宁德不是好人,想他接近你便是为了这个,好在供药权还在咱们手中,那些钱不说几年也能慢慢回来的,只你该懂事些个,万万不可在和那坏人混在一处!” 魏书谣有如大梦初醒,怔怔地半日说不出话来。 三人正说话,又老婆子往外头来了,急匆匆地在窗下回道:“老爷,太太,少奶奶这会子收拾了东西要回娘家去哩。” 魏夫人便扎挣着从床上起来,轻轻拍了一下床沿,小声对魏书谣道:“你好歹拦一拦去。” 魏纪冷笑道:“你们谁都不用去,也告诉下人谁都不用去,让她回去!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在这里撒野!也该让她知道,不单是咱们魏家需要林家,那林家便同样离不开咱们,一根藤儿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儿,她不高人一等的!”
魏夫人咳了两声,便道:“毕竟是儿女亲家,哪里能这样扯破了脸皮儿!” “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索性大家扯开脸子闹一场,过后丢开手,他们若嫌弃咱们,大可将姑娘另聘他人!似这等泼妇,不教训教训,将来你我入土,让书谣如何处置?横竖坏人是咱们!这会子她既走了,就让她走去!谁也不去接,咱们也该拿出些个狠来!”魏纪说罢,低头睡下了。 魏书谣听了这些话儿,甚是合心意,便也不出去,只在外头东厢客房里头歇下了,独有魏夫人哭道:“我自进你魏家门的一日,从未这样糟糕过,日后我死了,如何与老太太、老爷交代?” 少不得魏纪又劝了两句,大家各自都歇下了。 珍儿见魏夫人病发了,面上虽不说,但心里头还是有些着急,又不好去看,只在园子里想了一会儿,可巧儿方才她让去收拾行李的丫头们都收拾妥当了,将东西都拿出来,她便灵机一动,喊着要走,想来魏书谣必定回来挽留,那时再将话说开,毕竟这深更半夜的,她这样子回了娘家去,也让人笑话。 谁想,去报的婆子只回说:“奶奶快睡去吧!那头太太老爷和少爷都歇了,有什么话明儿个再说!” 珍儿只心想,我原想回还一下,他们却这般欺人太甚!再见东西都拿出来了,岂有自己再拿进去的理儿,家人都瞧着,便命人套车,赶着回去了。 一路上将包袱打开,只见里头都是些日常穿戴的衣裳首饰,还有起居用具,那柜子里头的贵重的东西一样没拿!又恨又闹,伸手便往后头丫头身上拍了一下,喝道:“你这贱人养的小**,是傻了还是呆了,这些个东西有什么好拿的!柜子里头的东西怎么一样没拿!” 那丫头便委屈地哭道:“那柜子都被钥匙锁着,钥匙还在奶奶自己身上呢!我如何拿得到!” 珍儿一愣,伸手一摸,那钥匙果然贴身在自己身上,因更气恼,忍不住又大骂了一回,说话儿便回到林府门口,门上该班的人见了魏家的马车来,便猜想有事,一面赶着将门打开,一面命人去回明云夫人。 那珍儿自觉今日在魏家受尽了闲气,猛地回到家里头,才刚进门,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那与她同在车里的丫头因被她打得浑身疼,也哭个不住,外人听了,好不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