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借莪崹,蜃梦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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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紫柯要与紫翊宸解说前事时,一向不多言的苏白忽而开口直言不讳的说道:“那蜃妖既然能轻易窥见他人所思,此举岂不是明摆着打草惊蛇?非我央石子不愿做饵,只不过你们将这些事摆明了当着我面来说,未免思虑不周了些,我看道友们还是‘私’下里商量好了再公布决定为妥。如今我们既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能帮上什么忙自不敢推脱,不过还望各位道友决策之时能多为我那师弟考虑一二,央石子在此谢过。”说罢她看向徒弟:“撄宁,我们去城‘门’等着。” “是,师傅。”撄宁应下,走了几步又回头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紫翊宸,如此再三,到底有几分频频回头‘欲’语还休的味道。 两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开。 也不知紫阳‘门’人商量的如何,少时齐聚城‘门’,紫柯代同‘门’‘交’代了两句,便一齐离开了这借避之地。 他‘交’代的内容也简单,无非就是到时候若是传音与她要她做点什么,她莫问,只管配合就好,作为‘诱’饵,这样的要求确实再简单不过,不过苏白到底是多留了心眼,一出那‘迷’境范围,便暗自试图通过咒印的联系感应翎少卿。当然,她多次尝试依旧是无功而返,心中大抵是不安的,却未曾表现出来。 一行人走走停停,都未曾遇到蜃妖,穿过一个又一个为其它陷入蜃境的生灵‘精’心编织的梦境,这一路的行来,苏白总算隐隐看出小徒弟撄宁的不对劲之处了。 理说之前几人负伤,撄宁那是没有恢复好。故而施法赶路时多是由紫阳‘门’弟子带随,可他们这一次出发前却是在那‘迷’境中修养了一年之久,是什么样的亏空能叫一个人一年时间都不够恢复一二的? 这一路行来,她细心留意过,撄宁可是都没有运用过灵气。哪怕一次,都没有。 约莫在这‘迷’境中走走停停月许,因心中有疑,久之便能看出端倪,这一日她已猜测出了七八,便择了众人去拾柴火来烧的空隙。直探撄宁脉象! “师傅!”撄宁一声惊呼,慌张之下想‘抽’回手已为时甚晚。对上苏白一双本‘波’澜不惊此刻却忽明忽暗的双瞳,本是男儿丈夫的他此刻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愧疚的将头埋得老低,压低的嗓线还能听出他内心的不安来:“撄宁愧对师傅多年来的悉心栽培。此事并非撄宁有意隐瞒,只是…只是…” 只是个半天,他却发觉自己嗓子眼里再也蹦不出什么字来。 从丹田被毁至今,他从未觉得委屈过,可此时此刻,被师傅知道了真相的刹那,他却不知所措了,仿佛从此时此刻开始。他再也配不得是她的徒弟,也再也仙凡有别不能常伴身侧了,那‘波’涛汹涌的酸涩瞬间迎面扑来。搅得他双眼渐渐雾湿,鼻头发酸。 是啊,为何他命该如此? 过去的那些年,虽然他是个跋扈张扬的个‘性’,却从未真的害过谁。 遇到师傅以后更是渐渐的成为能独当一面的正道修士,不说从未行恶。便是善事也是做了不少的。 他也不是有点修行便为人骄纵,这些年的修行他从未有过半点怠慢。 为何。他所信奉的正道,偏偏就这么回报他? 委屈? 是的。这一瞬,他真的慌‘乱’了,试图想去抓住这不是他的错来推脱,可却不止不是他的错,他一直做的很好,却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如今看来,这仅仅只是建立在他的师傅还未发现的前提下啊! 原来…他的道…只因他的师傅! “什么时候的事?”苏白那平平的调子里却透‘露’着一丝苦涩的声音,那声音更像是一把锥子狠狠的扎进了撄宁的心中。 师傅… 撄宁张了张口,良久才真的听见了自己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给出的回应。 “在南荒的时候,我本想阻止…那一掌,是我自己却没本事,丢了师傅,也碎了丹田。” “没本事的人是我…”苏白的声音也开始有些低沉。 “不!”他沙哑的声音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师傅不是说过,太多人终其一生都是没有仙缘的,撄宁只是那芸芸众生中的其一。师傅…” 话语一顿,便转为一种焦躁不安的急切,忙说道:“师傅,撄宁就算不能修仙了,也可以帮大师兄的忙,打理无名谷。外出采办的事也可以做。师傅放心,撄宁不会叨扰师傅清修的,一旦撄宁年迈会自清离谷,凭身上那一点三脚猫的学识,安心养老不难的。师傅,撄宁断不会让师傅分心…” 苏白那万年雷打不动的表情竟明显变化,看起来像是哭笑不得,连声音也有些微颤:“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这个做师傅的过错,你看得开心豁达自然是好的,但凡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过错在我,失责在我,什么年迈会自请离谷?我还能将你赶出师‘门’不成!” 噗通! 当初那一个仙风道骨大好青年一转眼就成了个泪人,噗通一声就这么下跪了! “师傅救我‘性’命,授我仙法,补我病体,师傅对我岂止是再生恩情?其实,当我知道自己丹田已碎,再也无法修行的时候,本应该就此离去,寄望来生再报师恩的,可就是‘私’心作祟,想着无论来生或者今世,都能在师傅身侧,哪怕自己早已没有什么能力去报答师傅。撄宁有这样的贪‘欲’,实在愧对师傅,再担不得师傅将所有过错往自己肩上揽。撄宁想明白了,经此一劫,若撄宁留下,便是害了师傅,师傅重情重义,可大道无心。” 撄宁说道这,将‘唇’紧咬。片刻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所以,撄宁自请离谷,就在此次师傅离开蜃境后,自此以后。生老病死只当再无撄宁此人,望师傅莫寻。” 说罢便像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守以待,静候着师傅决定,保持着跪姿,这一跪。他怕是真下定决心就此拜别了吧? 一声叹息! 苏白未曾回头,只能听到她此刻的声音似乎早已被控制住了情绪,一如往常的平平无常,那淡淡的语气早已是撄宁听习惯了的,可此时此刻。却总是隐隐有几分不同的。 “出我无名谷不难。” 这么一句话,顿时浇熄了撄宁忐忑的心。 可后面竟紧接着又说道:“你一心向道,多年来勤修苦练,早已摈弃世俗。与你师兄不同。你说你自愿离谷,可是你真的深思熟虑了的,我不过问,却也不会直接答应你。一旦我们脱困,你随我走。十年后。若是你还是执意离开,我不再拦你。可有异议?”
撄宁咬了咬‘唇’,一瞬间有过欣喜。却也有过失落,更多的是复杂的神‘色’在面上‘交’替,待愣了半响,才反应了过来,张了张口,下意识的就应下了。 他本想起身。却听到苏白那毫无‘波’澜的声音缓缓传来:“若非我发现,你何时才肯道出真相?欺师一则。罚你继续跪着,不满一炷香不许起来。” 循声看去。苏白依旧未曾回头。 “是。师傅。”苏白从未真正的罚过他,这一次,想来苏白心中还是有个结的。 路过的路人甲乙纷纷来劝,虽说是蜃境,眼前的人未必是真实的,可到底却还是与现实无异。 撄宁紧咬下‘唇’,倔强的跪在原地,任谁来劝都不起。 就连后头藏在暗处的紫阳‘门’人,都有些看不下去,却碍于怕妨碍了‘诱’蜃妖出来的计划,只得一边咬牙,一边相互传音替撄宁这倒霉鬼骂上苏白这没良心的师傅几句。 当然,紫翊宸早已不记得苏白,但凭他的人品,也断不会有背后议论人的嗜好,自然是没有搀和在其中的,对苏白一直不满的,还能有谁,不就是紫柯道人么? 其实一炷香真心算不上惩罚,撄宁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紧咬下‘唇’并非是对苏白不满,事实上他是恨铁不成钢,恨自己成事不足。 为何忽然又想到说出那样的话,做下那样的决定,是因为脆弱的时候在师傅面前会忍不住想要像个孩子一般的任‘性’撒娇吗? 明明知道,依师傅的为人,若是直接提出现在就离开‘门’派,师傅当会愧疚一辈子,明明知道这样做反而才更加在师傅心中添堵,让师傅这辈子恐怕都会记得有这么不成器的徒儿。 可就是忽然之间任‘性’了。 想着,要么就此离开断了念想,快刀斩‘乱’麻,想着要么师傅是不是会放心自己一个人流落在外,是不是会答应,又或者直接会拒绝的,如果拒绝了,那一定是师傅担心自己。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瞬间怎么就一下子冲动说出那样的话,那时候他真的没有想太多,甚至于没有细想到在此情此境,忽然开口提及离开,会不会是错的。 他此刻的心绪很‘乱’,‘乱’得跟麻‘花’似得,甚至好多都没来得及深想,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起来吧。”苏白的声音没有什么高低,那种平音的感觉一如她木讷的表情,但撄宁知道,就是这样的师傅,其实是最重感情的。 “是师傅。” 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盯着你,虽静静地,却总叫人觉得里头住着深潭,一旦往下掉,就是掉进无穷无尽的幽暗里去了。 “我让你跪,是因为我还当得起你一句师傅。十年,你等为师十年。为师十年内会为你寻到续修的法子。” “师傅…”撄宁一怔,难道师傅真的有把握? 难道…难道那会紫翊宸说的是真的,他说师傅是有仙缘的,一定会有法子解决他的问题?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