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这口血憋到我回了沈园还没咽下去,见到康老四就恨不得一脚踹在他那橘子脸上,以消我心头之恨! 可憋闷是憋闷,眼前一个景无月横在那里,难道能装作视而不见么? 我越想越觉得窝囊。 自打进了这副壳子,称心的事没遇到多少,想享的福没享到多少,却老是被阴被坑,一会儿这个来吓你一顿,转背那个又来招惹你一下,可怜我的小心肝,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饱受折磨!还没吓出心脏病来是我身体素质好! 回房换了身衣裳,手拿折扇轻摇,唤来赵一跟着出门。 本侯爷心情严重不爽,需要好生感受一下世界是多么美好,空气是多么清新! 临出门的时候遇见叶朝之,他似乎正从外面回来,见我一身出游的装扮,也只问候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我反正也想不到什么和他说的,正好乐得不见。 据说烟花三月下江南,最是当季的时候。 白居易也写过春来江水绿如蓝的诗句。那时节,正是草长莺飞,日出江花红似火,该是文人sao客笔下风致无双的江南。 十里湖光载酒游,青帘低映白苹洲。 何等雅致? 可惜我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转眼就到冬季了,虽然南方不比北方下雪结冰,但秋雨绵绵,秋风瑟瑟,尤其是夜色刚刚降临,风里带着湖水的寒意袭来,也着实冻人的很。 湖边游人寥寥无几,湖面上只有一只画舫,样式普通,点了灯,光芒荧然。 此时却下起了小雨。 我没料到会忽然有雨,被雨水一淋,顿时颇为狼狈,之前摇着纸扇漫步的浪漫劲儿彻底被雨打风吹去。 抬头看看黑压压的天空,扭头看看冷清清的四周,不禁感慨。 如此风景,西风听彻,沙岸双袖,冷香半缕江南雨。 若是换了轩辕流光,便是两个字——风liu。 再是换了叶朝之,也是两个字——风雅。 可惜来的人不是轩辕流光也不是叶朝之,是我这个附庸风雅装风liu的红衣小侯爷,不过还是可以说是两个字——疯子! “啊欠!”我毫无意外的打了个喷嚏。 虽然这雨并不大,也只是略微打湿了外衣而已,不过冷飕飕的,滋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转身打算回沈园。这样的天气,还在这湖边呆着纯属自找罪受,刚迈出步子,身后传来一个小童的唤声,“公子请留步。” 我回头。 那画舫已经来到岸边,一个童子站在船头,“我家公子说,雨下大了,若是不嫌弃,请上船喝杯清茶,避避雨。” 我甚感意外。回头看了看赵一,抬头见雨确实越来越大了,便笑道,“如此,就打扰了。” 上得船来,船舱并不大,各色物件也不见得华贵,但是干净整洁。桌上已经摆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一壶茶。 我坐了下来,赵一寸步不离的守在身后。 片刻之后,只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公子久候了。” 循声看去,屏风后面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岁数,眉清目秀,颇有神采,可隐隐一股惆怅之意,显得整个人有种忧郁的味道。 不过……为什么我觉得这张脸看起来有点眼熟? 那年轻男子坐了下来,微笑道,“冒昧请公子上船,还望见谅。” 对方彬彬有礼,我也挂上一脸笑容,“我还要多谢公子呢,让我上船避雨。” 他闻言淡淡一笑,“我姓冉,名无景,无字。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谢红衣,也无字。”我回道。 此人给我的感觉甚是温和,说话斯文,倒是有些好感,自然说话也客气起来。 冉无景伸手替我斟满一杯热茶,道,“先前见谢公子淋了雨,不如喝点热茶,驱走寒气。” 我正求之不得,道一声谢就一饮而尽。 冉无景见了也只是微笑,却取出一根紫竹笛子来,抵在唇边,悠悠的笛声缓缓传出。 我一愣。 这……不正是到韶南前夜,我听到的那笛声么? 原来他就是那夜与我琴声相和的人? 当时听他笛音,只觉凄清,饱含挥之不散的惆怅郁结,如今再听,又多了一股不得已的无奈感觉…… 一曲完毕,我开口问道,“冉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冉无景放下紫笛,轻叹一声,“谢公子好耳力,在下确实心怀有事。” 说完又是叹一声。 我抓抓头,犹豫着道,“若问,就冒失了,所以我也只能劝公子一句,凡事看开些,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年,光是睡觉就占去一大半的时间,还能有多少日子能拿来不开心呢?” 老实说,我从来不是当知心jiejie的料,不怎么懂得安慰人,所以这几句颠三倒四的话有没有起到作用确实不知道,至于冉无景是不是为了礼貌而冲我微笑也不清楚,只不过看他温文尔雅的,没有轩辕流光那样无赖,也没有叶朝之那样玩阴的,倒是满单纯的一个人,有点不忍心看他愁眉不展而已。 所以我清清嗓子,正打算搜肠刮肚来个善解人意的知心jiejie……不对,知心哥哥,身后赵一忽然动了,俯下身在我耳边低声道,“少爷,有不速之客。” “谁?”我皱眉。 虽然我觉得江面上安安静静的,除了我和冉无景就没人说话的声音了,但赵一武功甚高,耳听八方,他说有人来了,自然不会有假。而且,随身的断水剑并没有脱鞘鸣警,那么说……来的人,并非怀有敌意? “不知来者目的,少爷,小心。”赵一小声说完,又退到我身后。 虽然我没有回头看他,但也能猜到,此刻赵一定是全神贯注的防备,不敢丝毫松懈。 冉无景见我和赵一窃窃私语,不知说的什么,不禁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我笑道,“只是有人过来了,也是无妨的。” 冉无景轻轻叹口气,眼睛低了下去,手指轻轻抚着那根紫竹笛,也不说话,就那样坐着。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个惨绿少年,没事就悲秋伤春,然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别说,越看越像! 就在此时,赵一忽然厉声喝问,“什么人?报上名来!” 不速之客已经到了么? 我回头看向船舱门口。 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只隐约见到一些人影晃动,传来两船船舷相击的声音。 “不知侯爷也在,张忠失礼了。”说话间,来人已经跨进船舱来,弯腰行礼。 是镇南王府的总管张忠?他怎么在这里?
“张忠冒失,不知有没有搅了小侯爷的雅兴?”张忠四十来岁的模样,样子长得普通,看上去精明的很。据说老王爷痴呆以后,景无染景无月两兄妹又不懂怎么打理王府事务,所以现在镇南王府实际上都是张忠在一手管理也不为过。 既然来的是镇南王府的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敌人了,不过赵一还是全神戒备,以防有人对我不利。 张忠又对我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对着冉无景,恭敬的开口,“世子,请回王府吧,王爷和郡主都很想您。” 世子? 冉无景是镇南王府的世子? 冉无景……景无染……这么明显的化名,我怎么就没听出来?难怪说看见他有点眼熟呢,和景无月长得很像啊! 我瞪着冉无景……不对,是景无染有点吃惊,却见他脸色显得有点苍白,喃喃开口,“还是让你们找到了……” 张忠闻言弯腰鞠躬,“世子忽然离家,王爷和郡主都担心的很,请世子不要再任性,回府才是。” 他说完,也不等景无染说话,就径直下了命令,“把船调头,回王府。” 也许是错觉,我竟然觉得景无染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似乎想要逃走,但四周都是张忠带来的王府侍卫,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也只能苍白了一张脸,坐在桌边默不吭声。 见他这个样子,我忽然觉得有点可怜,刚想开口,景无染倒先说话了。 “红衣,我之前瞒着你,你没生气吧?” “呃……没有……”我干笑。 他也淡淡的笑了笑,“这么多年没见,你看起来还不错。” 我心道,你说的不错是指原来的谢红衣还是现在的我?不过也没敢说出来,只好马虎眼糊弄过去,“你看起来变了很多,难怪我都没认出来。” 苍天可鉴!我是认不出来嘛,所以也不算撒谎是不是? “你却没怎么变,还是一样喜欢穿红衣。”景无染轻轻叹口气,“那夜弹琴的人,是你吗?” 我点点头,“果然是你?” “我听说你也来了江南,便想见见你。”景无染继续道,“无月也一直等着你。” …………其实,我巴不得景无月别等我……这是情真意切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咳咳……她……难道就不知道我……是个纨绔子弟吗?” “她并不介意,倒是你似乎没把她怎么放在心上,按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该给meimei打抱不平才是。”景无染开玩笑道。 “哈哈哈……”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摸着头打哈哈,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八卦,“我说去王府怎么见不到你呢,怎么离家了?” 听见我问,景无染脸上的笑容一僵,沉默下来,半晌,才悠悠的,似是而非的低吟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说完,便点头不语,只用手指轻轻抚着那根紫竹笛。 此情此景我也想不到话好说,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 老爷子痴呆糊涂,小郡主有眼无珠,眼前这个看似正常点的世子也是个忧伤大过明媚的惨绿少年…… 没想到除了谢家皇室,还有这样一家子集体秀逗让人无语凝噎的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