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话 科学者之心
“！！！” 阿良吓了一跳，但钻进大门后，看到了在广阔的大厅中，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年龄大约是40岁，黑色头发中夹杂着大量的白发，脸颊上松弛的皮肤让人以为他已经步入老年了，男人一只脚半倚着，另一只脚直直撑着，看上去就好像有一条腿受伤了勉强支撑站着的感觉。 “你……你就是水穗友也？” “嗯，我就是水穗，目前正在对智能型芯片进行最终的实验，你有兴趣的话，要加入不？”男人竟然像开玩笑的口吻跟阿良对话。 “你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吧？为了让你放弃继续追杀您女儿的念头，我可能会使用暴力的。”阿良谨慎地打量四周的状况，确保没有其他潜伏的敌人后，一边掏出麻痹手枪，一边这样说。 看样子水穗也是知道了逃出生天的女儿，在京帝的其他行区里找了特别的保镖组织来保护自己，并且为保障她的生命安全而行动，主动出击这件事了。大概，水穗如此淡定，也是猜到了对手会为解决这件事而主动找上门。 “先提醒一句，我知道那批杀手已经失败了，所以我已经委托其他的家伙帮我继续行动，现在就算杀了我，也终止那孩子被刺杀的命运。” 面对着阿良手中的利器，水穗如此提醒道。他说这句话的意义，不是表明他怕死，而是想说追杀令已经发布，这可不是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内了。 （应该……能好好谈一下吧）稍微放松了一下戒备的状态，阿良擦了一下额头。 1 跟正志不一样，在面对并没有彰显战力的敌人时，阿良是想依靠思想和嘴巴去劝说的一类人，一方面，他想确认水穗的想法，另外一方面他实在不想对手无寸铁的男人动手。 “水穗……水穗先生看上去，并没有我想想中的那样疯狂。”垂下持枪的右手，阿良先开口说，“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彻彻底底的疯子科学家。” “呵呵，年轻人，你也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原本以为你是那种直接冲上来揍我一顿，然后逼我放弃芯片实验的人呢。” 要是让正志来取代我的位置，没准他真的会这样做。阿良轻轻咧开嘴，微微尬笑。 “虽然我是从事这类工作，但可以的话，我不想跟你刀刃相向，水穗先生。” 思考了数秒钟后，重新抬起头的少年已经决定了自己的行动。 阿良尝试以保持自己没有恶意的形象，也好让眼前的科学家敞开心扉，一个原因是水穗看起来也并非是那种丧心病狂，穷凶极恶的坏人，另一个原因是他真的很想知道，这样的一个男人，到底为了什么而去下令追杀自己的女儿呢？ “那个芯片实验真的那么重要么？为了让它成功，值得让你去杀死自己的女儿？” “在伟大的科学面前，要让人类的科技进步，作出一点小小的牺牲，有何不可？”水穗举起双手，严肃地说，“我当时把芯片嵌入她的脑海里也只是无奈之举，但为了实验成功，无论是谁，不管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还是我至亲的家人，只要阻挡在我面前，我都绝对不会留手。” “那么你得知在迪森区的妻子被烧死的消息后，你一点感受都没有吗？” “那只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我实在没想到那帮家伙会这样的疯狂。”水穗说，“不过，为了京帝的科学技术而牺牲性命，我想我的妻子跟女儿在泉下也会感到荣誉。” “你这个家伙，难道就没有一点的愧疚之意吗？虽然我不知道当时的状况，但是，你的妻子临死前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她一定对自己被抛弃了的事实感到悲伤和绝望，更加对你抱以恨意！夜原小姐也是，这两个月来一直都在逃亡，一直经历着风餐露宿的悲惨日子，你一定不知道她在迪森区的普通生活是怎样的吧？跟把精力时间都投入到科学工作上的你不同，她想成为出色的音乐家，并且为此而努力前进着，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把夜原小姐的‘日常’都摧毁了啊！” 跟阿良的激动的情绪相比，水穗却一脸的平淡。 “随你怎样说吧，反正我已经把那孩子的命卖给了其他的组织，他们要杀要剐，也与我无关。”水穗说，“而且，我已经把实验计划的大部分情报和资料都交给了其他的研究者，现在主要研究人员也不是我，就算你们杀了我，那个芯片实验也中止不了的。” “那么，在这里把你打残也没有怨言吧？” “嗯！？” 水穗闻声看向大门外，与此同时大门瞬间被打爆，从外面跳进一个白发少年。轻轻拍拍肩膀上的灰尘和碎屑，他微笑地看着男人。 “抛弃家人的冷血科学家，要不要考虑下死这个选项？” 2 朱庇特区的地势平均处于海拨200公尺的山区处，未开发区也被山林所包围着，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每年都有人在里面走失，而要从未开发区离开这个行区，就只有一条细长又年久失修的地下隧道，通过这个隧道可以通往玛士区。但据说政府准备拔款拆迁这条隧道，另外修正新的公路和地形，为将来的开发区域做新的路线和公路计划。 度假区西北向的一间游乐园，衔接着未开发区的入口，也是对着那片山区的缓冲地带，这种地方，一般都是没什么人的，跟不用说游客了。正因为如此，这片区域成为了适合犯罪者潜逃或交易的地带。 从摩天轮的箱内走出来，夜原双眼通红，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虽然叶子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手段牵制着，她完全可以挣扎着逃走，然而，少女并没有这样做。此时此刻的夜原，看上去万念俱灰，不挣扎也不逃跑，也不求饶，估计现在水穗放弃追杀令，甚至出现在她面前，向她道歉，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一个27.8岁的男人，从小树林的方向走过来，跟叶子打招呼。 “呦，搞掂了吧？” “这家伙大概也就觉得已经没人救自己了，自暴自弃呢，现在就算让她走，估计她也不会逃。” 男人看了看夜原，竟然伸手摸起了她的脸颊，扭着少女的下巴，强行拧到自己面前，露出了下流的表情。 “呵呵，这小妮子看起来还很可爱呢，合我的口味呢。” “……”叶子别过脸，“你别乱来啊，把她逼急了，自杀就很麻烦哦。” “开玩笑而已，我是那种不分场合的人吗？”男人用手刮了一下夜原的鼻子，“真要搞的话，肯定是带回去再搞嘛。” 车子在树林后面，走吧。他这样说着，摆了摆手招呼叶子行动起来。叶子粗鲁地拉扯着夜原的衣袖，把她推向前面。本想着提醒她，“别装模作样，你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佐竹可不会放过你的。”然而，看到夜原依然一副低落绝望的样子，让她放弃了。 佐竹拿出手机，联络了本部，但是，却拨不通。 “奇怪了，现在明明还是有信号的，为什么……龙崎那家伙也不可能不接听，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一阵不安的预兆漫上心头。从这次逮捕任务，虽然从早上就开始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跟往常的不一样，只让佐竹一个人行动，连平时的后援人员都没有，这点就很奇怪了。而离开大厦的时候，又看到平时没有的高级轿车停放在大厦旁，这让佐竹感到很奇怪，就好像，有什么事件要发生一样。 为了搞清楚那让人不爽的感觉，佐竹猜测，最好的方式就是立刻回到所属的大厦本部，这样就好了。 然而，在他走出小树林的时候，一个灰发的少年走到了轿车旁边，他凝视着自己，认真地吐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把夜原还给我。” 3 “你是谁？”水穗用手按了按太阳xue，如此问道，“难道说你也是他的同伴吗？” “我们的身份嘛，就是接下你女儿委托的人，可以说是‘雇佣兵’吧。”正志冷笑道，“OK，入正题吧。别以为我跟这家伙一样，会对你说上那么多废话，我可是很直接的。” 眼看着正志紧握起拳头，阿良连忙问道。 “等一下，为什么正志你会在这里？” “诶？我以为你会劝我说‘别伤害他，还有商谈的地步’这类的话呢。”正志回头吐槽，但他很快又对阿良的话作出了回答，“夜原小姐那边我已经找到了，光太正在赶过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到达夜原的面前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两个少年的水穗，突然猛地仰天大笑，厚重的男人笑声传遍了大屋的每个角落。 “你在笑什么？大叔。”正志不解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啊，真的很好笑啊。”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水穗恢复常态，“看着你们在伟大的科学面前，那幼稚又愚蠢的行为，还在妄图阻止实验的举动，真的很好笑。” “是这样啊，科学啊……”似乎察觉到什么，正志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大叔，对你来说，科学，到底是什么？” 感受到白发少年身上的杀意气息都消散，水穗也看着他一副想跟自己聊天谈话的样子，于是便放下了戒备之心，予以回应。 “科学就是人类的进步，科学就是人类智慧汇聚出来的产物！它是伟大的，它也是神圣的。从大到小，从航天飞船，到rou眼看不到的细微纳米芯片，都是我们伟大的科学家通过漫长的时间，无尽的失败实验之中诞生出来的！我为自己身为科学实验者而感到自豪，我也对自己的产物有坚韧的信心！” 像是激发了什么一样，水穗张开双手，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是更高深的存在。 “你可知道爱迪生在进行灯泡实验销毁了多少根电线吗？你可知道居里夫人为了研究镭元素身上被蚕蚀成怎样吗？你不知道！要成就伟大的科学荣誉，要得到实验中成功的产物，就要付出多少代价，这本来就是等价交换的理由！那个芯片实验，就是因为有我女儿头脑中的那个东西阻扰着，才成功不了，一旦成功，会给我们京帝带来多大的收益！？你又明白吗？我敢肯定，诺贝尔奖什么的绝对随手可得！” （原来这个叫做水穗友也的男人，是一个这么无聊的家伙啊。）心里感叹一句，正志轻轻摇了摇头。在桥上里跟泰莱尔通话时，他就说过水穗友也是一个把精神和时间都投身到科学界当中的狂人，不是为了金钱和地位，只是一个单单纯纯地，为了“科学的进步”而什么都敢做的科学家。单是听过这种简单印象的正志，还无法从脑中构成水穗的人格形象。但现在，透过这家伙一番对科学的诠释，白发少年，大致上有了一个简单的认知。同时，他也默默地在把反击水穗的话语，逐一凑集起来。 4 “你去支援光太吧，这里我一个人搞掂就可以了。”侧过头，正志对阿良说。 “诶？为什么？”阿良延迟了一下，双眼从疑惑变成了怀疑，“你该不会想支开我，对水穗拷问吧？” “才不是呢，这种简单的货色，才用不着我那样做。”轻轻瞟了水穗一眼，正志漫不经心地说，“只是有点在意带走夜原那边的家伙，会是什么实力的人，光太那家伙可能解决不了，你去帮他是最稳当的。” 沉默了片刻，阿良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被告知了最后摄像头检测到夜原的位置，阿良便快步跑出了破碎的大门。 大厅里只剩下两个人，正志轻呼一口气，然后说。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负责任的大人呢，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廉价的家伙，夜原小姐真是不幸啊，有你这种父亲。” “哼，倒不如说她是幸运的，能有我这种肯为科学家投身的伟大科学家作为父亲。”水穗依然一副自豪的表情，“怎样？知道了我对科学的认识后，你就只有这种想法吗？” 伸出右手，正志紧紧握起，然后又快速放松了，接着，他用那只手扫了一下自己的刘海。 （那么，开始反击吧。） 5 “你真是一个厚颜无耻的混蛋啊，水穗友也。”正志严肃地盯着他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有你这种垃.圾成为科学家，真的是科学界的耻辱。” “你这家伙，竟敢这样侮辱我？要知道，我可是第一个提出了人体芯片实验的……” “那又怎样？”正志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过是一个借用伤害他人身体为理由的混账家伙而已，杂碎科学者？” 被这样骂着，本来那淡定的神情，水穗脸色开始变得气急败坏。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骂我？你只不过是一条受他人钱财而四处打杂的看门狗而已！” “我知道啊，世界上有许许多多著名的科学家，爱迪生，居里夫人，爱因斯坦之类的，但是，他们有伤害过其他人吗？” “……”被指及到这点，水穗顿时无法反驳。 “虽然没看过哪些伟大的科学者纪录片，也没有接触过相关的文学，但是，我知道他们绝对是以自己的身体，自己用钱买素材，自己花费时间去搞研究。爱迪生没有偷没有抢没有杀人去得到电线来搞实验，居里夫人没有用枪指着别人指使他人进去实验室。而你，你为了自己的实验成果，落下追杀令去攻击自己的亲生女儿。作出这种丧心病狂行为的你，也有脸跟那些真正伟大的科学家相提并论？” “这是无可奈何的，为了科学的进步，作出一点小小的牺牲是很正常的！” 面对水穗急促又草率的借口，正志立刻予以正面回应。 “那为什么你不找你的女儿相谈？” “这……”白发少年的话如同一颗小石子一样梗在水穗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这个疯狂的科学者心里，由始至终，都只有残酷的科学数据，黑字白纸的研究成果和无始无终的实验计划，他能为了实验的理由而去做一切的事情，早就放弃了亲情血脉这种东西。 水穗最后的防御盾是一面厚实的玻璃墙，正志的话就如同一颗子弹一样，击在了玻璃上，造成巨大的蜘蛛裂纹，而没有给与他修复的机会，欺身而上，继续向玻璃打出更多的弹丸。 “你明明就知道芯片跟她的大脑已经形成了一体，那为什么不去努力找她谈话，看看能不能通过手术把芯片弄出来？你也是一个有头有脑，有正常理解和思维能力的成年人，不可能想不到这点的。为什么不去行动，就这样布下追杀令？” “这个……这个。”已经被追问得满头大汗的水穗，舔了舔嘴唇，虚心地解释道：“因为我们后来通过了实验测试，知道通过手术取出芯片会对那孩子身体造成很大危害，只有5%的成功率，而且还有50%的可能性会加重芯片的同调效率。” “那也不是百分百的失败啊，你还有成功可以一举两得的机会，能让你芯片实验成功和不用追杀夜原小姐的方法，已经是摆在你的面前了。为什么你不去争取？”正志大声地质问，就如同一枝利箭一样穿透水穗的玻璃之盾，“啊，我也知道了，我替你回答吧。因为水穗友也，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去思考这种事情，你从一开始就把你的女儿给抛弃了。不是太难不是太麻烦，而是你简简单单地因为抛弃了自己的亲人，这种理由，才不去做出选择啊！” 现在的水穗，阵脚大乱，心中的弱点被正志无情地击穿，他早已经丧失了先前那份镇静姿态，看起来就好像被逼入绝境的反派BOSS一样。 “我也不知道，你之前有什么苦衷，你有什么无法诉说的理由，才逼于无奈地把芯片藏到女儿的头脑里。但是，在之后这十多年来你有去迪森区见过她们两母女吗？没有！我敢说你只是藏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做着那些不见天日的实验测试。” 正志说着，又看了看大屋内的四处，那都是显得十分破旧，明显整间房子已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你还给自己每个月都设置了休息日这种时间，宁愿在这种地方度过，都不去迪森区探望她们，你可否知道两母女的感受呢？呵呵，这个当然没有啊，因为对你来说，不需要的时候，就一脚踢开她们，有用的时候，就拿出来为自己利用！” “……你，你这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以前她小时候，我也去迪森区偷偷看过她们，但是我却看到了她们跟一个陌生男人有说有笑，甚至还很亲密的样子，我就知道了，她们背叛了我！哼！不管是作为妻子的我，还是作为父亲的我，都已经失去了在她们心中的地位，既然如此，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单纯只是你看到这个画面而已，你就一口认定了自己被背叛了的结果？为什么不去找妻子问清楚？为什么不去查清楚真相？说不定并不是你所想那样呢？不是太麻烦，也不是太困难，还是那句，只不过是你这个家伙，一厢情愿这样想而已！”正志用力一挥手，狠狠地把水穗迷茫的借口给挥走，“不去正面解决问题，不去努力思考如何作出两全其美的结局，就单单因为这样的理由去给自己找借口，然后给女儿堵上末路的结局，这种家伙，居然把自己称作‘伟大的科学家’？别笑死我了！” 伸出左手握紧拳头，正志开始跑了起来，准备给与最后一击。 “像你这样的家伙，根本就没资格成为科学者，也没有资格去当夜原小姐的父亲！” 冲到水穗的面前，白发少年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这一拳，是我替你女儿打的！” “砰”的一声，西装男人闷哼一声，朝后方摔去，最终掉到大厅末端的梯级上，而藏在他口袋里的手机，则是掉落到地上。受到了猛然的冲击，迷途的科学者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正志走到了水穗面前，对着已经听不到的男人说道。 “整天嘴边挂着科学家，科学家什么的，你要知道，作为科学家之前，你首先是一个人类啊。” 这个时候，掉在地上的手机发出了电子邮件的提示音。正志走过去把手机拿起来，打开邮箱，发现有新的未读邮件。 “这是……”读取邮件内容后，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