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落泪之夜
心中有苦... 或许在外人看来，她何其幸运，甚至在今日她自己都觉得，能够遇到这些人，能够遇到他，她的确该是幸运的。 可她心中的苦，又该对谁倾诉？ 原来竟是被萧离看出来了么？ 笙歌缓缓起身，脑子晕晕乎乎险些就要撞到‘床’沿，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头，实在没料到酒饮多到最后竟会这般难受，慢吞吞‘摸’到矮桌边，提了提茶壶竟是一滴茶水都不剩，也不知方才她是怎么喝下去的。 恼火的推开‘门’，竟不知何时起屋外又飘起了雨丝，竹林里逐渐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沁凉的风迎面袭来，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昏沉沉的脑子也有了瞬息的清醒。 若算起来，她也是今年及笄，若她与寻常人家一样，是否也会像今日一样有人为她庆贺？ 如果养父母只有她，或许早在今年正月时，他们便会早早为她备好酒菜与礼物，母亲定会亲手为她绾发落簪... “没有如果，没有...”笙歌鼻尖一酸，倚着‘门’框滑坐在‘门’槛上，她一直以来都想寻一方温暖与安稳，十二岁时的变故之后，她便一心想要找到那个少年，三年跋涉，其中艰辛她已不愿回想。 但时至今日，她终于来到帝都，却始终没有找到他，不光如此，还落入他人之手，备受胁迫，被安排进入皇宫也是危机重重。 时至今日，她似乎终于再一次遇到了依靠，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的生辰...”笙歌抬起手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泪，可双眼不知为何不听使唤不断的落下泪来。 她记起今日轩辕煜问起她的生辰，那时她的回答并非是胡诌，十月初九，是她在那间破旧的田野仓库之中遇见那个面具少年的日子。 她那时每天数着日子苟且偷生，算着自己即将嫁到镇长家的日子，只想着若逃不出去真到了那一天便一头撞死，然而在那个绝望的夜里，她却遇见了他。 笙歌想着，或许这便是老天给她的机会，那一天，就是她重生之日。 可是她却找不到他了，她不知晓他的名字，只是在昏暗的酒窖之中看过他那模糊不清的面容，时至今日，她能记住的，便只有她留给他的那道牙印，以及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 不断擦着眼泪，她突然有些烦了，便垂下了手，脑袋一歪靠着‘门’框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不断顺着脸颊滑落，湿了衣襟。 许久之后，风渐渐小了，雨丝安静的洒落，轩辕宸从昏暗的紫竹林里缓步走出，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倚着‘门’框熟睡的少‘女’方向走了过去。 他的衣衫被细雨浸湿，好似在雨中伫立了许久，却分明只是刚刚出现，他脸上的面具映着屋内烛火的光，浮起温软的光晕。 身前的少‘女’身着鹅黄长裙，白皙如脂的肌肤泛着些许酒后的红晕，她的眉轻轻蹙着，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渍。 轩辕宸弯下身子，坐在了她的身侧，他伸出手，轻轻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手套的冰冷触感使得对方眉头皱的更紧，一声不耐的呢喃从那朱‘唇’中破碎而出。 轩辕宸的手一僵，忽而猛地将手缩了回来，他心中惊异，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此举，更不知自己为何会在竹林之中站了许久，只是远远的看着她，直到她入睡才肯出现。 好像是怕打扰了她一般。 轩辕宸意识到这一点，顿时有些恼意的转过了头不再看她，他本是过来吩咐她趁此机会一步步向上爬，最后设法得到凤印，而他则会从旁协助，而今看到她，怎么会突然觉得那样危险的路，他不舍她独自一人走下去？ “是你...”低声的喃喃声从耳畔传来，轩辕宸身子一僵，缓缓扭过头立即便触到了一双雾‘蒙’‘蒙’的眼眸。 “你终于来寻我了么？”笙歌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上了他脸上的面具之上，轩辕宸气息一窒，一时忘了阻拦。 “你答应过我会来找我的...你答应过的...”笙歌望着他，双眼‘迷’离，眼眶中再度溢满泪水，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面具，忽而指上用力一扯，轩辕宸这才回神，眸子深处迸发出强烈的杀气，他立即伸手，正要动手将她击晕，突然身子一重，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 笙歌就这般软倒在轩辕宸的怀里，而他那悬在半空中想要将她击晕的手也因此停顿，保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 吧嗒，面具从他脸上掉落，跌在他的脚边晃‘荡’着，黑眸如墨，杀意散尽，他忽而垂了眸，淡淡的睨着她。 良久之后，轩辕宸见她真的是在自己怀里睡过去了，甚至还有一阵一阵轻浅的呼噜声，他顿时讶然，起身之际，他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榻之上。 捡起面具，合上房‘门’，轩辕宸却一时并没有打算离开，他坐在‘床’榻边，凝视着少‘女’的睡颜，方才那一幕，方才她口中的喃喃，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他时常想着，如若那个少‘女’还在，会不会还记得他，会不会怪他没有找到她，会不会恨他... 原来笙歌过往也曾有过放不下的人么，竟不知是怎样的人，会让他在梦里都牵挂着？ 轩辕宸突然发现自己想了些不该由自己去关心的事情，他摇了摇头，自嘲的勾起‘唇’角，然而目光所及，却又恍惚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另外一张脸。 那个少‘女’当时头上胡‘乱’包扎着白布，脸上还有些血污，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一副脏兮兮的可怜模样，唯有一双大眼之中闪烁着坚韧与善良。 “念安...”心口翻涌起尖锐的痛楚，轩辕宸紧咬着牙低低唤了一声，下一刻他便收起一切情绪，也认清了此时境况。 “恩...”‘床’榻的少‘女’呢喃着，像是应了一声，紧接着便转过身换了舒服的姿势，轩辕宸眸光微微一凝之后，终是摇头苦笑，戴好面具，他将薄软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最后悄无声息的熄了蜡烛，再度消失在黑夜之中。 恍惚之中，笙歌好似再一次见到了她苦苦想要找寻的少年，他便在自己身边，温柔的凝视着自己，那双看似警惕冰冷的眼眸之中，分明是珍视与承诺。 她拉着他，不想再让他离开，她想责怪他，亦想告诉他自己一直都等着他，可是不知为何，那道身影还是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青叶镇的大火里。 她忽然有些惶恐，顿时伸手去抓，岂料下一刻，她便被一阵凉意惊醒，蓦然睁开双眼便与一双写满担忧的眸子撞到了一起。 皇上？！ 笙歌吓了一跳，正要起身却发觉头重脚轻，身上也热的吓人，而唯一传来一丝凉意的竟是从额上掉落的湿帕。 “躺好，若你再有个什么，朕定不会饶了他们，”轩辕煜脸上淡淡，按着笙歌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笙歌心中疑‘惑’，见轩辕煜的神‘色’冷淡，看不出喜怒，而那方才的一番话又分明是生了怒意，自己不过喝多了些酒，醒来怎么就这样了？ “皇上，‘药’熬好了，”燕喜从屋外走进，笙歌这才转动目光看了一眼周围，也在此时才发现严之与萧离二人不知怎么竟跪在一边，而燕喜也是神‘色’仓惶的端着‘药’伫立在‘床’边不敢再靠近。 “皇上，这、这是怎么了？”笙歌出声询问，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难听，嗓子也疼的厉害，轩辕煜接过燕喜手中‘药’碗，斜睨了燕喜一眼。 燕喜顿时退了几步跪在其他两人身边，严之额上冷汗直冒，立即出声道：“笙歌姑娘夜里受了寒引发高热，一直昏‘迷’不醒，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冷，可将皇上吓坏了...” 轩辕煜转过头看向笙歌，见她依旧神情疑‘惑’，便淡淡道：“听闻你昨夜多饮了几杯，便放心不下过来看你，”他顿了顿，眸光轻浅的对着她：“幸好来的及时，没让你烧坏了脑子。” 笙歌顿时了然，只怕也因自己突然生病，牵累了其他三人，自己记得昨夜好似因为没水喝便想出去打水煮茶，之后因为外间又下了雨，自己又有些懒惰，便倚着‘门’框休息，之后... 笙歌明白，大概自己之后便倚着‘门’框睡着，所以才会染了风寒如今天气虽是刚入秋季，夜里虽不寒凉，但毕竟还下着雨，她一时不查，却是连累他人，心里终归是过意不去。 “皇上，是笙歌的错，请皇上不要责怪他们了，”笙歌想要起身求情，却被轩辕煜轻轻一按，又无力的躺了下去。 “若是怕连累他们，日后便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轩辕煜蹙眉，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化为温柔的叹息：“朕倒不知朕的笙歌居然这般贪杯了。” 轩辕煜说着，挥了挥手道：“你们退下吧。” “是，”三人纷纷起身，笙歌与他们目光相‘交’，‘露’出抱歉的神‘色’，三人失笑摇头，示意她不要在意，紧接着便纷纷退了出去。 当房内只余二人时，笙歌撅了撅嘴，她从方才起就发觉轩辕煜身上散发的淡淡寒意，虽没有大发雷霆，但她反而更怕这种不太鲜明的情绪。 “皇上，笙歌不敢了，”笙歌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轩辕煜微微叹息，将‘药’放在一边，伸出双手环抱着她坐起身来。 “皇上...”笙歌见他没有搭理她，心中便有些慌‘乱’，再度伸出手去拉他衣袖时，却见轩辕煜将‘药’短在了她的面前。 “吃‘药’，”轩辕煜没有过多神情，见‘药’汤已经不烫了，便舀了一勺伸到了她的面前。 笙歌讪讪的收回手，黑漆漆的‘药’汁飘着异样苦涩的味道，不喝便也知道这‘药’有多苦，她倒也吃过不少苦，虽不至于娇气，但的确受不了这‘药’，犹记得前些日子受伤喝了一个月的‘药’，早便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知道怕了？”轩辕煜见她一副抵死不愿张口的模样，神‘色’淡然的脸上终是‘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