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溺水
当天晚上来10号私房菜馆用餐的客人，是从隔壁城市特意赶来的大学生。这一群人，口味称不上刁钻，对吃东西这件事也没什么特别的见解，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奶油烩牛肚，就令得他们啧啧称奇，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席间他们不断碰杯，整整六瓶白酒，被五个人喝得底朝天，离开的时候，连走路都有点打晃。 “几位慢慢走，有空常来啊！” 我跟在他们背后，假笑着挥了挥手，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很像一个老鸨。没办法，服务性行业，总免不了异曲同工之妙，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门外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笑嘻嘻地瞧着我，招呼道：“jiejie好！” 我瞥她一眼：“又来要饭？你干脆加入丐帮去吧，别整天在我这儿打抽丰好不好？” 小铃摇摇手，稚气十足地道：“不是的，我今天肚子一点也不饿。jiejie，我想找兜子哥哥玩儿……” 这几天，兜子担心我会出意外，每天晚上都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夜里我在房间睡觉，他就乖乖守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像个卫兵一样尽忠职守。我知道他对我好，心里也不是不感激，但生活总要过下去，我的命还长着呢，难道从今以后的每一天，都要一个小鬼伴在左右寸步不离？这不太合适吧？ “兜子！”我朝屋里喊了一声，“小铃来了！” 兜子这小孩，就好像从来不会老老实实走路，永远都是连跑带蹦。这时候，他又像只兔子一样从饭厅窜了出来，冲我嘿嘿笑了两声，一把将小铃拉到一边。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两天双喜jiejie遇到了危险的事，我得在家保护她，不能陪你出去玩，你又跑来找我干嘛？”兜子对小铃小声嘀咕道，语气俨然就是在责备自己不懂事的妻子。 小铃双手的食指搅扭在一起，低垂着头，委屈地说：“可……可是人家一个人很惨嘛，想自己跑出去玩，又害怕……” 兜子还想说什么，我一掌拍在他脑袋顶上，轻松地道：“行了行了，你就陪小铃出去逛逛呗，我看你天天窝在家里也很无聊。” “万一那个红衣服的女鬼再来怎么办？”兜子皱眉道，“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不可以食言。” “嘁，这有什么好怕？老娘有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武器！”我嗖地一声，变魔术般从背后抽出两样物事，趾高气扬地道，“我左扳手、右砍刀，她要敢来，我就把她剁成rou馅包包子！我的实力，你应该不用怀疑吧？” “呀，好恶心！”小铃在旁边捂住嘴巴。 “可是……”兜子挠了挠头。 我不耐烦地使劲将他和小铃一起搡出门外，叉着腰道：“你是女人吗，唧唧歪歪罗里啰嗦，一点都不爽利！快点给我滚出去玩，姐今天晚上忙得一身大汗，现在得去舒舒服服泡个澡，美美睡上一觉，你别打搅我休息！” 兜子站在原地想了好半天，抬头对我道：“双喜jiejie，那么，我就陪小铃出去转一圈，很快就回来。你在家里千万小心，不要……” 我懒得听他废话，“嘭”地一声甩上大门，踢踢踏踏地往浴室走去。 －－－－－－－－－－－－－－－－－－－－－－－－－－－－－－－－－－－－－－－－－－－－－－－－－－－－－－－－－－－－－－－－－－－－－－ 小小的洗澡间里热气蒸腾。我将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浴缸里，全身放松，时不时端起搁在窗台上的红酒杯来抿上一口（什么，我粗鲁就不能偶尔讲讲情调吗？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歧视！），一面胡思乱想。 白天见到的那个男人——他说他叫苏彦棋？他的长相是我喜欢的样子。五官不见得多么漂亮，但周身散发着清冽的气息，我敢保证，他的手心一定很温暖，让人一握上去就舍不得松开。 我对谈恋爱这回事虽然没什么指望，但隔壁住了这样一个对口味的人，找机会揩揩油还是不错的。这种便宜，白占谁不占？ 咦，等等，浴缸里的水，怎么好像越来越热？ 我回头看了看水龙头，关得死紧，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呀！ 小腿上，好像蹭到了什么东西，有点发痒，从一个脚踝穿到另一个脚踝，随着水流一点点的荡漾。 糟，该不会是刚才没把浴缸洗干净，混进脏东西了吧？ 我把腿抬出水面，想要看个清楚。就在这时，缠绕在双腿上的东西骤然收紧，猛地朝上一提——我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上半身堕入水中，双脚狠狠砸在墙壁上。 这样一个突然的动作引得浴缸里水花四溅，大量带着沐浴露味道的液体争先恐后涌入嘴和鼻腔内，呛得我差点窒息。我六神无主，只来得及用左手使劲扣住浴缸的边缘，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看见了。 那是一缕白色的长发，不知从何处而来，缠缚在我的双腿上，勒进皮rou里。它凌空漂浮在空气中，鬼魅一般飘舞盘旋，却似乎拥有无穷的力量，牢牢钳制着我的脚踝，令我根本动弹不得。 一大片浮白的泡沫在我脸旁氤氲，白色的头发还在从浴缸底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绞缠着我黑色的长发，捆住了我的手臂和身体。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的头发混杂在水中，乍一看去像两团烟雾，竟有种诡异的美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啧啧啧啧……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呀……”耳边，蓦地传来一个女人幽幽的嗟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