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话 不祥的预感
此话一出口，别说我了，就连王阿三和苏彦棋也吃了一惊，竟然很不相信似的，朝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情况？”厨房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胡沁薇身段小巧，只能踮了脚，从苏彦棋肩膀与门框之间的缝隙朝内觑探，活像个八卦透顶的街边大妈，“双喜赢了吗？让我尝尝，让我尝一口！” 我哪里顾得上她，连忙从自己那碟红烧rou里拣了一块塞进嘴里。 这……同平常的味道一模一样啊！为了调味，我在五花rou入锅之初加入了不少食用香料一起翻炒，虽然也是辛香四溢，但终究是借了旁味，烹饪技巧、手法、经验……根本没一样能和莫先生相比。 这老头是怎么了，莫非年龄大了，味觉退化？ 莫先生虚虚抚摸着下巴，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扭头来对我道：“唐家丫头，你一贯是这样做红烧rou的？” 我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一声。 他点头叹道：“嗯……小小年纪，能做到这一步，的确不容易。来来，你们都来尝尝我们这两道红烧rou究竟有何不同。” 室内其余的苏彦棋和王阿三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尽管如此，仍是依言走过去，先后拿起了筷子。 “唔……莫先生这道红烧rou，甫一入口，牙齿轻轻一碰，表面上的rou便软烂化渣。可是，略作咀嚼，又能感觉到rou质的韧性，缝隙之中仿佛还有筋骨相连，再加上各种滋味调和得恰到好处，一尝便知是出自名师之手。至于老板娘嘛……”王阿三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我的又怎样。赶紧说啊！”我催促道。 话说，平常这10号私房菜馆里只有我一个厨师，菜品没有比较。我便从来也没有危机感。可眼下，莫先生的厨艺明摆着远高于我，简直由不得我不紧张啊！ 王阿三怯怯地瞄了我一眼。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苏彦棋看得着急。自己将两个盘子夺过去各尝了一口，接着他的话茬道：“王阿三对莫先生的评价我很同意。双喜的厨艺自然也是不错的，但若要论味道的融合，无疑是稍逊一筹。不过……这道青菜粉丝红烧rou，在浓香之余，又仿佛带着几缕清甜，似乎将附着在皮rou表面的油腻通通化去了……双喜。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莫先生颇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位苏先生的味觉倒也十分敏感。唐家丫头，容我猜一猜，你在这道红烧rou里，是加入了‘六安瓜片’，可对？” 我疑惑地点了点头。之前说过了，这红烧rou是我爸教给我的第一道菜，他曾经千叮咛万嘱咐，无论用什么配菜都不重要，最要紧的，就是一定要以‘六安瓜片’入味。这三年多以来。我一直谨遵他的教诲，从来不敢或忘。难道，有什么问题？ “茶叶？”胡沁薇被堵在外面进不来，好不着急。蹦蹦跳跳地问道。 “正是。”莫先生颔首微笑，“以茶叶煮rou，这并不是什么新鲜法子。不管是烹调牛rou、猪rou还是羊rou，加入一星半点茶叶，在解油腻之余，还能让rou质更加容易软烂。唐家丫头的这道红烧rou，不仅在烹煮之时加了茶叶，就连煮rou的水，也用的是茶汤代替。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六安瓜片’之上。” “为什么？”我赶紧追问。 “怎么连你都不知道，莫非是误打误撞？”莫先生瞟了我一眼，“这‘六安瓜片’在绿茶之中尤以汤色清亮、味道甘醇出名。茶汤碧绿，味道先苦中清后甜，极是清爽，这一点，远非其他绿茶可比。正因为如此，唐家丫头的红烧rou才令人特别觉得爽洁明净。哼，小小年纪懂得用这一招，也算是用了心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其……其实啊，我是从我爸那里学来的，这一招多半是我爷爷的首创……” 莫先生到了这时，却显得十分淡定：“无妨，不论如何，这菜是你做出来的，我输了便是输了，没什么大不了。今番见识到这一招，也不枉我跟王大哥来此走上一趟。唐家丫头，你虽吊儿郎当的不着调，但据我从旁观察，在厨艺方面，尚算薄有天赋，千万别糟蹋了。那瓶子莳萝子粉，你只管拿去，若用完了今后还想要，让王大哥来跟我说一声就行。” 我本以为这次遇上他，恐怕是要给缠上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痛痛快快便认输，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冲他笑了一笑，道：“没……三毛你也别这么说。我知道你的厨艺精绝，我根本赶不上你，这次也只不过是从我爷爷和父亲那里得来的便宜。要不，咱们干脆就不论输赢罢了，反正……” “不要叫我三毛！”莫先生脸色一黑，攥紧拳头吼道，“要说多少次你才记得住？老子纵横厨坛二十余年，要是从今以后落下个输不起的名声，岂不是晚节不保？那莳萝子粉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少罗唣！” 说着，又转向王阿三：“王大哥，今天来这一趟，我当真是收获颇丰，还得多谢你才是。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告辞了，你……” “王阿三不准走！”我心里还记挂着方才他们二人鬼鬼祟祟议论的事，心心念念想要从他嘴里套出点风声，于是大喝一声，跳过去拽住了他的袖子。 王阿三避之不及，迅速拂开我的手，赔着笑道：“老板娘，这天色也不早了，您还不赶紧歇着？我今日原本就出来的匆忙，阴间还有一些未竟之事，再过一个多钟头，也就该天明了，料想今夜应是太平，我还是先回去，明晚一定准时前来！” 我看他的架势，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不愿跟我周旋。如他话哉，明晚他又不是不来了，我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严刑逼供。再说，我实在不相信，苏彦棋这样一个大活人，跟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了不得的瓜葛。 我低头想了想，也就松开了他，拿起桌上那瓶莳萝子粉，美滋滋地往卧室里走。 在离开之前，莫先生回头朝屋内看了一眼。他并没有瞧向我，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看着苏彦棋的脸。 我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最终还是落了空。 第二天晚上11点过，我家的窗玻璃一如既往地被敲响了，只是当我走过去打开窗，却发现外面的那个人并非王阿三，竟然是时桐。 “哟，真是稀客哎，时大人你成天价嚷嚷着忙，今日怎么会有空光临寒舍？来找你女朋友的？”时桐在我面前老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让我每次一见他，就忍不住想捉弄，当下便拦住了窗户，不准他进来。 时桐全身吊在窗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脸无可奈何的笑：“双……双喜，别闹了，你先让我进去行不行？下午王阿三来找过我，说今晚有很重要的事，不能来保护你，把任务交给常卫他们又不放心，求了我半天我才答应。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可走了啊！” “嘿，你还敢威胁我了？”我老实不客气地往他脑袋上使劲拍了一掌，“唬谁呢？你那可爱漂亮的女朋友就住在我家，你最好对我尊敬一点，要不然，我就像容嬷嬷那样天天用针扎她！” 时桐不寒而栗地抖了抖肩膀，朝室内一探，正好瞧见胡沁薇从客厅内走过，立即跟见着救星似的大声呼叫：“沁薇，你快……快帮帮我啊！” 后者慢腾腾走过来，朝他脸上看了看，又和我对视一眼，笑嘻嘻道：“这是双喜的家，我有什么资格放你进来？让我想想啊……你好像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出现了，谁知道你跑去了哪里鬼混？” “没有，我没有！”时桐急得都要疯了，大声分辩道，“我最近真的忙得很哪！要不是……要不是昨晚王阿三来找我，说……唉，算了，反正你们相信我好不好？” 我实在也没什么心思和他计较，身子略朝旁边让了让，将他放了进来。 谁知这个狗东西，一进屋竟直奔大门口，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上哪？！”胡沁薇两三步扑过去，揪住他的耳朵就骂，“真是越来越胆大，好久没揍你了，皮痒痒了？” 时桐连连告饶：“好沁薇，你松开手，我等下回来一定认罚！我们阴司最近来了个卖相机的新鬼，手里有不少好东西，许多鬼差都被勾起了兴趣，我也买了一台，只是……技术差得很。苏彦棋不是专业摄影师吗？我想去跟他学两手，你……”话还没说完，就一把将胡沁薇推开了，那力气之大，竟将自己的女朋友推得一个踉跄，转身便跑了个没影。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不对……这事情不对了…… 时桐这人向来老实，可如今，他却当着我和胡沁薇的面，说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话。鬼学拍照？这不是搞笑吗！我就不相信，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灵魂，还能出现在照片上面！难道，苏彦棋真的惹上了麻烦？ 昨晚，莫先生看他的眼神如此古怪；王阿三欲言又止，今天干脆称忙避开；就连时桐，也第一时间跑去找他……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无法将这些事情理个清楚，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脑袋里不断升腾，越来越浓厚，整颗心掉进了一团迷雾当中。 正思索不定，大门之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叫。 “哈，小爷我得胜返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