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话 红花灵（二）
“啊咧？”我狐疑地看向余琇莲。昨天晚上她不由分说就把我和乐平赶出房间，不论我怎么问，也一个字不肯透露，今天一大早，却又摆出撒手不理由着我闹的架势来，这死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哇，她该不会是怯了吧？ “怎么，有问题吗？你是担心老太太我本领不济，还是怀疑我对你不负责任？”她唇边带点笑意，不紧不慢地问道。 “嘿嘿嘿嘿……”我发出一阵干笑，“余奶奶，这你也怪不得我呀！说起来，咱们虽然相识已久，但你却从未曾在我面前展露过你的法力。我这人原本就上不得台面，一点儿风吹草动就怕得什么似的，胆子只有芥菜子那么大。万一今晚那东西再来，我又控制不住场面，回头再弄出什么灾祸，把你也闹得鸡犬不宁，那就……” 余琇莲点了点头：“丫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一路走来，你虽是经历过不少诡谲之事，但回回身边都有高人相助。他们一早挡在了头里，你只管在后边大呼小叫一通，花不上什么力气，就自会化险为夷。有朋友帮忙，这原本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但你想过没有，谁又能在你身边永远护着你呢？” “我……” 我想，我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现在我和乐平的处境，已远非往常可比。来空璧山之前，我将所有朋友留在了锦城内，信誓旦旦不会给他们带去任何麻烦，而事实上，我哪有这种本事？我估摸着，昨晚在窗外哭叫的那个东西，或许在余琇莲看来只是个死跑龙套的，她是想让我借着这个机会，真正学着靠自己解决问题。 可是，我真的能行吗？ “得嘞，我可没工夫跟你絮叨这么多。”余琇莲夹起一块腌黄瓜。在嘴里嚼得嘎嘣脆响，“你就住在我家。要真有个三长两短，难道我还会坐视不理吗？你就老老实实把一颗心揣回肚子里，做你该做的事，也好让我见识见识你这丫头到底有多少斤两。赶紧吃吧，吃完了。你和乐平跟着二宝去我那块地里帮着浇浇水、除除虫，晌午之前赶回来，我还等着你做饭哪！” 我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这番对话，仿佛没有解决我心中的任何疑问。反而将它们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 对于种田犁地这回事，我原本是一窍不通的，名曰帮忙。但事实上，随着二宝到了屋后的田里，也不过是抄着两手蹲在旁边瞎看。乐平倒还勤快，不会除虫，就拎着个大铁桶。从里面舀出一瓢瓢水，一丝不苟地浇起了地。好在余老太拢共也就那么两块田，种菜也只为自己吃，要不然，照他这个浇法。非得累断了腰不可。 “奶奶说，这两天日头大。地里干得很，你浇水可得把每一块地方都浇透，要不然那水只汪在表面，渗不进地里，我家的土豆白菜，都会枯死了！”二宝手杵着一根树枝站在田头，不断对乐平指指点点，那架势，仿佛他是个将军。 我在心里寻思了一下，站起身走到二宝身边，拿肩膀撞了撞他，笑嘻嘻地道：“宝，可爱的小宝宝，我问你两个问题成不？” “啥？”他瞪着那双牛铃似的眼睛，楞乎乎地问道。 “你奶奶啊……她这里是不是有问题？”我一边说，一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xue。 这问题一出，二宝登时就不乐意了，扔掉手里的棍子，气哼哼地道：“胡说，我奶奶聪明着呢，脑子有问题的是我，是我！” 我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脑子有问题，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用嚷嚷得满世界皆知。那……你在空璧山上住了这么久，见过妖怪什么的吗？” “妖怪？有哇！”他用力点了点头，“螳螂精、土豆精、蝎子精、白菜精……” 他唱歌般一连串地数了下去，最后道：“唔，还有葫芦娃！” “噗！”正在旁边喝水的乐平立马喷了出来。 这死胖子是在跟我逗闷子呢？！老娘堂堂一个私房菜馆老板娘，难不成还会被一个傻子给耍了？若传了出去，我这张脸还要不要？ 看来，选择二宝来打探消息，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我被他烦的不行，只得不耐地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当我没问过，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二宝朝我脸上张了张，突然认真地道：“胖jiejie，你是不是听说奶奶今晚不管你，心里有些害怕？别担心，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带着大黄一起来给你守门，保管再凶的坏人也闯不进你屋里！”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扭身走开了。 -- 无论我有多么的不情愿，夜晚总归是要来的。 吃过晚饭，我便拉着乐平一直呆在院子里，死活不愿回房。余琇莲心里跟明镜似的，我那一点小九九，又怎能逃过她的法眼？只不过是懒得和我计较罢了，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她便叫上二宝，自顾自回了房。 这空璧山白天阳光明媚的，但终归已是深秋，夜里颇有些凉。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山风，呼呼从树林上方掠过，树叶和枝桠跟着震颤，远远听去，好像厉鬼的嚎叫。我朝四周望了望，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心里还真有点发憷。 “别在这儿赖着了，该来的始终要来，你以为能躲得掉吗？”乐平走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强拉起身，不由分说，扭头就往卧室走。 我本来想象征性地挣扎两下的，可是昨晚就没睡好，这会子实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得任他拉扯着，乖乖回到房间。 然而……老天爷他就是不愿意让我轻省啊！ 甫一进房，我立即就听到昨晚的那阵哭声再次传来过来，与此同时。手上的金珠，也“倏”地放出光芒。 我抬头看向乐平。他一如既往地迷惑，盯着我的手腕道：“双喜，这颗珠子又亮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翻身爬上床。一股脑儿用被子蒙住了头，从里面闷声闷气地道：“你不是我，你永远都无法体会我现在的痛苦！你要是真心为我好，不如去弄点毒药。把我弄聋算了！哭哭哭，哭她大爷啊！” 乐平也跟着我爬上床，伸手扯了扯我的被子。本想将我从被褥中挖出来，但动作做到一半，又停下了。 “对不起，我的确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不过。如果现在这样会让你舒服一点的话，你就呆在被子里好了。记得时不时出来换换气，不然会憋坏的！”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再管我，侧身睡下了。 瞧见了吗。瞧见了吗你们？这就是我男人啊！什么生死与共，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统统都是骗人的！老娘被那鬼哭狼嚎的哭声搅得不胜其烦，他倒好，自己睡了！ 我气愤愤地揪着被角，想尽了各种方法，妄图让自己堕入梦中，并一觉睡到大天光。然而，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那阵哭声始终不绝于耳，不仅如此，她还不断变换着各种哭法。低泣、嚎啕、抽噎、如泣如诉……层出不穷。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若还能安然入睡，那就真叫有鬼了！ 很好，很好，那东西心心念念不就是想让我搭理她吗？既然老娘现在是睡不着了，那干脆咱们大家都不要好过！ 我掀开被子，动作沉重地从床上爬下来，跺着脚走到床边，“哗啦”一声推开窗，也不理窗外究竟是何方神圣，闭着眼劈头就是一句怒吼：“嚎嚎嚎，你是死了爹吗？大半夜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发疯，老杵在我的窗子外头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 “嗯……”窗根下传来一声女人的低吟。 我壮着胆子睁开眼，正直直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啥米，这……这是妖精？ 那是个看上去约莫有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一身鲜红的连衣裙，大眼红唇，下颚尖尖，看上去挺可爱的小姑娘一枚。我真不明白，像她们这种情况的妖怪，不都应该去纠缠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儿吗，巴巴儿地跟我费什么劲？ 人都是感官动物，不得不说，这女孩的外表让我的惊惧之心骤减。我皱眉盯着她的脸，粗声粗气地道：“躲在窗户外头鬼哭狼嚎的就是你吧，你有毛病啊？！” 她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看我，口中嗫嚅道：“我是不是吵着你睡觉了？对不起嘛，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真的好疼啊！”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抚上自己的肩头。 随着她的动作，我这才发现，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右肩乃至整条右胳膊都受了很重的伤，皮肤开裂，露出里面的嫩rou，血糊糊的，看起来好不吓人。 我凭空给唬了一跳，却仍然不得不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大声道：“谁害你受的伤，你就找谁去，跟老娘有屁关系啊？！” 她也有点不高兴了：“就是你弄的！要不是你昨天一来就到处乱跑，又怎么会把我踩成这样？” 我……我踩的？大姐，我就算有那么大力气，也没那么大脚哇！ 她见我不相信，咬了咬嘴唇，指着远处一棵树道：“我……我是长在那棵树下的悬铃花中化出的妖魂，你昨天一上山，就四处走了一圈，一不小心，踩到了我……” 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昨天上山之后，我美其名曰勘察地形，拉着乐平在山上饶了一大圈，莫非，是真的践踏了花花草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瞧见她那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小模样还有背后的伤，竟生出几分同情之心，不禁脱口而出：“原来是这样，那个……对不起啊，你要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