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陌离闭上眼，整个人都异常安静。在蛋壳中的幼灵依然是沉睡着不愿意醒来，通体的层层红光足以说明它将自己保护得十分完好，虽然总是有些睡得不安稳，外面的灵动波动让他既期待又失望，那些陌生的气息让他心生厌恶，不断被人打扰的滋味并不好受呢，索性用灵气把自己团团包裹起来不再理会，却不想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啊！

    白谷看着眼前的一人一蛋，眼里有着莫名的情绪，从陌离闭上眼那时起，他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就没有再挪开过了。找不到，一丝半缕的气息也找不到……挫败感在心里滋然生长着，她还太小，是在他没有参与涉足的年纪。还要多久呢？她还没有筑基，还没有结丹，实力还很弱小，在这个修真界她随时都是摇摇欲坠的。

    所以，他才这么急急忙忙想唤醒毕方，毕方却根本不买他的账，任他方法用尽也不见半点轻松，这让他又挫败又欣慰。毕方从来就不会生二心，哪怕当年她修为散尽也决不离弃，若非被逼无奈，他怎么会退化成幼灵。

    她来得还算早，白谷在陌离幼嫩的脸上试图寻找些什么，可是他注定失望了。

    他遇见她，以为那时芳华刚好。他面容生得颇好，气质犹佳，修成路上虽然崎岖坎坷了一些，却也好事多磨，遇到仙姿佚貌宛如天人的她竟再也挪不开眼去。若非……若非当时的一念之差，孤心自傲，又岂会错过大好年华？思及至及，一双潋滟晴光的俊目也变得暗淡无光起来。

    那时，他不顾一切倾尽所有，只为找到她的下落，修为再强也不及天道，天机不可窥视他却一意孤行，天道再无情也抵挡不住心里坚定的信念。他是成功，却只得到一丝意念，众人皆知他神机妙算道破二百年后的师徒缘，可谁又知道他哪里还等得了二百年，时时刻刻思念的人啊，哪里，哪里还等得及！

    等不及又能如何？就为了这一丝无法揣测的意念，他元神受创修为倒退，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等。

    二百后，匆匆一见，小小的人儿水灵灵的眼睛，腼腆、踟蹰又谨慎。他心里一惊，这一惊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以这般年幼的状态来见他，也从未想过她真的把所有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该说她无情吗？可是她若无情又为何会把一身的修为散得渣也不剩？

    似水的双眸，有探究，有惊讶却并不慌乱，那声“师父”叫得糯糯软软，他却受之不得，谁为师？谁又为徒？说不清了，他神清气朗的外表下藏着失魂落魄，玄机道人是明眼人，稍稍不慎便会被窥出倪端。他甚至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落荒而逃，他必须要找到毕方，也许只有毕方才能让她慢慢清明。

    谁都可能背叛她，毕方不会，无论她如何驱赶，无论恶言相向，毕方不离不弃默默跟随。她偷偷藏了起来，将修为散尽，毕方寻不到人，却能感应她的状况一气之下竟也意气用事陪她一起沉沦。

    要找毕方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找到之后却无法带走，昔日的毕方已经退化为幼灵，若就这样带走势必会引来修真界一场纷乱，若等着她神识清明后寻来也要结丹之后，他等不起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就与这只幼灵比邻而居，朝夕相对，思及那时至高无上华丽绚烂的她时，也会喃喃诉说几句，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有时他也会气势凌人指着这颗无动于衷的蛋色厉内荏，指责当年为何会把人弄丢，更多的时候黯自神伤，其实最不该的还是他自己！这般在这个幼灵面前一筹莫展地苦苦煎熬着，每日以灵气滋养助幼灵早日醒来。

    日日，日出日落朝露晚夕，一时忘了时间，直至陌离一身鹅黄道衣翻然而至，在五光十色灵的玄阵中出现，周身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他有一瞬间真的以为她回来了，毕方还没有醒来，他想她一定是早来了。

    可是当玄阵自动消失，那强烈的光芒散尽之后，他才看清她并非是有着林下风气的仙人，而是一个小小的孩童。看到他时会目瞪口呆，会局促不安，这个不是他熟悉的她。

    陌离闭着眼，感觉到丹田里那股不属于自己的神识正在一点一点地穿过七筋八脉，全身都在刹那间疼痛起来，受不住得闷哼一声，就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开不了口了，她的神识已经被守静仙人侵占了。强烈的恐惧感让她下意识就挣扎起来。

    “不要动，我不会伤害你的，放松，相信我……”

    好神奇，这个声音太轻柔了，莫名地让人依赖，陌离不太愿意去依赖，但是显然她已经被成功地安抚了下来。感觉到眉间一阵紧绷，似有什么东西在冲出去一样，这样也好不该她的强留不来。

    白谷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陌离脸上离开过，看到陌离眉头紧皱，痛苦难耐的模样时，他几乎都要出手了，下一刻却被一道蓝色的光芒闪了一下眼。再看去，整个人都无法动弹了。

    是玄灵珠！她的护体灵珠！

    玄灵珠没有暴破，它的光芒没有半分浑浊，那是否意味着……压下心里的狂喜，按耐住想要冲上去抓着她小小的肩膀问个明白的冲动，他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可是，那股熟悉的气流越来越强烈了，正主导着玄灵珠从陌离体内分化出来。蛋壳又烈了几道，蛋内的幼灵微微颤抖，她回来了么？

    咔嚓一声，蛋破，火光冲天。

    陌离软软倒下的，玄灵珠失去控制在半空中晃了晃，围着她转了两圈，嗖地一下重新撞入眉心。

    白谷没有迟疑，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抬头望向天空。他可没有指望刚出世的幼灵能够高傲地翱翔于天际，那道冲天的红光不过是毕方沉沦前留给自己保护层，这时的幼灵正在草丛里扑腾着，独脚两翅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平稳，狼狈不堪，尖嘴狠狠地啄在地上似乎发泄它的不满，青光油亮的羽毛被弄得一团糟，本该明亮的细眼满是懊恼。

    就听一声粗鲁暗骂，白谷凉凉地揶揄道：“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怎地这般粗俗！”

    “哼！”又是一声冷哼。再一眼，地上哪里还有幼灵的影子，站在白谷面前的是一个比现在的陌离还小的小男孩。他乌黑的头发蓬蓬松松地搭在肩，身上挂着件青色肚兜，一双光着的脚丫子正踩在草地上，凤眼却没有五六岁时孩童该有的清澄，犀利的眸光瞪着白谷抱着陌离的双手，狠狠地瞪，就要瞪出两个大窟窿一样。

    白谷颇为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毕方突地冲上去虽是小手小脚，却很配合的手脚并用地将陌离从白谷那里扒了下来，护犊似乎圈着陌离脖子坐在地上，让晕睡过去的陌离靠在自己的身上。

    白谷无奈，这只死鸟就这德性，一醒来就跟他对着干。

    “哼！”又是一声冷哼，毕方抓起陌离垂在身侧的手，选定了食指就往嘴里送，半点不迟疑地狠狠咬了一口，再狠狠一吸，叫你这么心狠，吸干算了。

    白谷没有阻止，与灵兽结契是需要一滴自身的精血的，这只死鸟受了闷气不让他发泄，早晚也会不折手段地讨回去，何必呢，省得麻烦。

    “你不想让她修为再倒退地话，最好罢手。”以陌离现在的修为，刚刚又耗尽灵气这才使玄灵珠的气息溢出，若不是先前蛋壳已经有了裂缝，估计毕方还不能这么快醒过来。陌离的修为太低，玄灵珠出体的时间太短，她的灵气耗尽得再早一点些的话，这只死鸟哪会像现在这样对他横眉竖眼的。

    “吸够了吧，够了就快走吧，再拖一会儿不相干的人都来了！”

    毕方扯了扯嘴，胖乎乎地脸往陌离身上蹭了蹭，直道：“奇怪啊奇怪……”

    白谷已经不耐了，“一会儿再奇怪吧，走吧！”

    “我这样子怎么走！给我弄件衣服来！”

    白谷挑了挑眉，“你是谁？你不是神鸟毕方么？怎么现在连衣服也炼化不成了？”

    毕方脸一红，凶横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少废话！”

    白谷容光焕发促狭一笑，随手从怀里掏出衣服。毕方认定他是早有准备，修仙之人自有携带方便的储物用的东西，虽然不及他神鸟专属的空间袋，倒还过得去。放开陌离，他这才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往身上套了起来。

    “你的法术呢？”白谷问。

    “我现在是幼灵！”虽然很不情愿，毕方还是很坦白地说：“没道理她的修为都散尽了，你还指望我能全部留下来吧！”刚才化形可是费了他不少力气，眼下哪里还使得了法术，这个男人真讨厌！“你在现除了要保护她，还要保护我，我若是出事了……哼！”

    你若出事了，她不会原谅我的！白谷苦笑，早知道就让他在那蛋壳里多呆几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