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结丹便如化茧成蝶那般，整个人似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这种感觉陌离实在熟悉，她记得从前修到这个程度时，正好在青丘洞xue外的一片沼泽地里捡到了毕方。可怜那时的毕方不过是只刚从蛋壳里孵化的小嫩苗，实在很难伺候，稍冷一点就怕他冻着，热了又怕他热着，整日还恹恹无力见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陌离既没当过娘更没当过爹，一到冬日便在青丘洞xue里架起一个火炉，将小毕方往那火炉旁一丢，整个冬季过得倒也安稳。若是夏日来了，正好青丘洞xue外的那处沼泽地还算清凉，毕方的小窝暂且又移了回去。可怜的毕方，这样大大咧咧被圈养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成能长出唇红齿白，神勇又威武。

    想到这里，她不由围着盘坐在地的红煜转了两圈。这几日，她日也忧，夜也忧，忧得愁眉不展。

    那日，红煜先她入定，待她成功进阶醒来，却见身边的红衣少年眉头紧皱，一连几日似那巍峨泰山一般一动也不动。陌离从未见他如此这般，即便是当初在青丘时也未有过，心里不免暗暗着急。

    白谷说，他这是被迫强行化掉修为落下的后症。

    陌离听后，更加浮躁不安。只要往心里想想，红煜是因她受累，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却说，他这种症状并非像是走火入魔，而像是魂魄不在其身的模样。若当真是魂魄离了身，她要去哪里将其找回来。真真叫人烦恼得很。

    白谷安慰道：“听闻昆仑隄山有种龙龟，实乃龙种龟身的吉吊，有了它便可以照出魂魄去了哪里。”

    陌离放在心里想了想，便事不宜迟准备动身去昆仑隄山寻找这种龙龟。哪知，白谷却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拦住，顿了好久才对她说：“昆仑乃仙境，你若记忆未曾恢复又如何知道在哪里？”

    陌离脑中轰然一响，生生抽了口气，少了红煜在旁替她遮掩，她便一下子乱了阵脚，竟忘了还有这茬。白谷深深地盯着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又说：“初初入那天宫，我从未想过日后会对你恋恋难忘，若是知道是这般光景，那时就不该，不该……也罢，当年的事情若再提起，只会惹你不快。可是，阿离，你有没有想过，这五年的朝夕相对依你所见，我便是那种无心无肺之人？”

    陌离干干笑了两声，“师父待徒弟一向都好，一向都好！”不唤陌离，唤阿离。阿离，便时当初最受欢迎的称呼。只是除了爹娘，她从来也不太喜欢被人叫得这般亲热，只认为正正规规的一声“君上”叫得她很是满意，可惜的是总会那么些个人不知趣了些。

    白谷还未收回的手臂一下僵住，他默默望了她良久，转身一把将红煜从地上捞了起来。“昆仑乃仙境，依你现在这般是无法安然无恙到那里的，红煜我带走了，它日定还你一个完整的人。”说罢，不再看向她，甚甚放出桃花台嗖地一下就头也不回地遁走了。

    留下陌离站在原地，只觉风中凌乱无限凄凉。

    诚然，她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白谷，便当作未曾恢复记忆，这再世的师徒情也叫她无法绷着脸给他颜色瞧。

    只是当初的情景，实在是很难让她难以释怀。

    那时，天宫帝君大婚，北荒凤族四公主做了帝后，那以后天宫里的仙娥们便无法再如从前那么逍遥自在，却也不是说帝后有多么不近人情，恰恰相反这帝后雍容华贵生了一颗菩萨心肠。只是天规便是天规，无规不成方圆，这样一来管束便紧了些罢了。

    陌离便是在那个时候脱了身，离开天宫，却也在那个时候惹上了白谷这种桃花。

    离开天宫后，她并未返回青丘，而是往凡尘走了一遭。那些风花雪月的书上总写着女子巧扮男装出游，遇见了心仪男子便抛物送情，定日它见，到时摇身一变便是美娇娥，若不出意外两人指物对认一番，然后情意绵绵引来佳话。可是，总有那么几出不近人意的事，若这男子生得太过愚笨反而弄巧成拙，或是琵琶别抱或是两人无法殊途同归，生生多出几对怨偶来。

    她以为这种雌雄莫辩反而会让人无端生些误会，只是略略改了容颜依然以女子的身份示人。

    哪里想到，长得再平凡的女子出门也会被调戏。

    那日，风和日丽，正是出游的好时机。陌离便当了一回俗人，手里捏着柄摇扇，悠悠慢慢顺着沿湖的绿舟一路走了过去。那处湖光十色，水波粼粼，湖边几株垂柳长得正绿，风中的絮穗儿晃晃荡荡，荡得人喜气洋洋，好不自在。

    陌离将将走了小段，那绿舟船舫里便冲着几个人来，为首的长得油光满面，一双眉眼却生得十分清秀，那身段若是女子可说苗条，偏偏生得男子便瘦似竹杆一般。撞到陌离后，一点也没有愧疚之意，而反笑嘻嘻拢了上来，开口便说：“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正好入了小爷的眼。”

    天地日月均可鉴，她活了十几万年头一回被人这般口无遮挡当面调戏上。一时愣忡，尚未想到要如何反应，心里却有一个念头，她这般巧巧遮掩了容貌，此人居然也能瞅出她长得标致，此乃一对火花金睛，生得实在妙哉！

    此人的话，引来一阵哄笑，便有人开始起哄，连说带骗强行要将她往那绿舟船舫里带。嘴上调戏，尚能被原谅，动手可就不太妥当。陌离刚刚皱了眉，便觉身侧闪来一阵急风，她略略一躲，那阵风便从衣角刮了过去。方才笑得好不得意的几个人被这怪风刮得东倒西歪，身材枯瘦点的还被卷下湖。

    陌离认了认，领头的那位小爷已在湖折腾。

    未回头，便有了声音，只是语气不大友善，“便是被人调戏，你一神君却不知道反抗？”

    陌离以为，此人虽是好管闲事，但总归是好意帮忙，这样被指责之话也未往心里去，讪讪一句：“好说好说，多谢兄台相助！”打算就此搪塞过去。

    哪想，那人不相识地叫了一声，“阿离。”

    顿时让她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扇子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