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207 秋生嘴里提到的二房姨娘金氏,就是唐安志的亲娘,只不过她在生下唐安志没两年后就被二夫人以偷盗的名义打发了出去,虽然只是被送去京郊的庄子,可这位姨娘的性子也够刚烈的,在到了庄子的当日晚上,就跳到水渠中自尽了,听说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了,人都泡得浮肿到看不出模样来。 二夫人的厉害在老宅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之所以允许金氏嫁给二老爷,无非是因为她婚后好多年没有子嗣的缘故,后来唐如茵偏偏是姗姗来迟,虽然是个女儿,但既然有了孩子,那除去妾侍也算顺理成章。 所以,对于金姨娘当年到底有没有偷东西的事,足足有两三年一直成为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是唐老夫人多次明令禁止之后,这事才被渐渐的压了下去。 丁香自打李氏嫁到唐府起,就是她的陪嫁丫鬟,后来被李氏安排在了老宅里专门管着逸韵阁中的大小事务,于是对老宅里的事那就更加了如指掌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闻,竟又被翻出来说了。 “亏了她告假回老家还没回来,否则我非得跟母亲说去不可,她这把年纪都做掌事的姑姑了,嘴上竟还没个把门的,难道不知道这些事是不允许随便说的吗,若是回头被谁再传到二伯母那里,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了。” 唐如歌并不是吓唬秋生,说话的时候表情也很严肃,秋生一看也觉察到刚才自己确实有些没了分寸,于是赶忙低下头认错。 “小姐,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混说了。” “不管是在哪儿都不要信口雌黄,二伯母和金姨娘的恩怨大多是后头的人演绎出来的,谁都没有证据能证明金姨娘就是二伯母陷害的。再说了,现如今二哥哥还在呢,若是让他听到了,定也要跟着伤心了。” 这番话,唐如歌的语气明显软和了许多,秋生又紧着点头,表示知道了。”再说了,父亲跟二伯父的性格天差地别,母亲也不是二伯母,母亲最在乎外头人是怎么看她的。如果莫名其妙被人指指点点,她会受不了的。而且现在如雅已经这么大了,咱们随随便便把她亲娘打发走了,她会善罢甘休吗,只怕到那个时候也少不了这样的明争暗斗。” “小姐说的是,是奴婢短见了。”秋生又继续给主子研磨,自然也不敢再随随便便出主意了。 可唐如歌还是没什么思路,索性把笔甩在桌上,对着窗户外面发呆。这一出神竟是一下午,很快到了傍晚,日暮降临,是唐元宏回来的时辰了。唐如歌收拾利落便去给父亲请安。 才刚到天香苑坐下,就看到父亲迈着急匆匆的步子从外面进来,明明是初秋,天气凉爽。可他的头上竟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李氏像以前一样递上拧好的热帕子,又端了沏好的茶,伺候得也算是无微不至。 “父亲。您这是去哪儿了,看着好像很疲惫的样子。”唐如歌忍不住问。”去矿上了,月初事多,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父亲这样说,可唐如歌却有些不太相信,唐家是有好几座煤矿和铁矿,不过都在京郊,就算是在矿上忙活,但这一路坐着马车回来,总也该把汗晾干了吧,可是恰恰相反,父亲这会儿汗珠还未完全褪去,明显刚刚进行完体力劳动嘛。 不过,既然父亲不想说,她也没有一探究竟的想法,只是顺势应了一声,话锋一转,又念叨起了别的。 “父亲这几日好像一日比一日回来的晚呢,瞧今儿个,外面的天都黑透了,要女儿说,您实在没必要如此辛劳,赚得够一家子吃穿用度的就可以了,难不成还真想要座金山银山才行吗?”。 女儿这样说,逗得唐元宏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了几声,神色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你懂什么,你以为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是一星半点儿的吗,再说了,不攒下些钱,等你们姊妹出嫁的时候,我这个做爹的又从哪里去给你们弄嫁妆呀?你meimei还好,平日里连嘴也不敢顶,长辈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过看你平日里刁蛮的样子,如果我不给你准备十口箱子的嫁妆,只怕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父亲以前也爱开玩笑,可却从没有拿过女儿们出嫁的事当引子,这下唐如歌和唐如雅倒是同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尤其是唐如歌再没了下文,立刻语塞当场。 还是李氏站出来发了话,说时辰不早了,让大家各自回去,她谁也没留下用晚饭,包括唐如歌。 等人都走了,夫妇俩去饭厅用饭,除了陈嬷嬷之外,其余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留下。 李氏亲自为唐元宏盛了汤,摆在他的跟前,可唐元宏却没有动筷子,夫妻俩很有默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有话要跟我说?”唐元宏问。 李氏听闻却笑了,“是夫君有话跟妾身说吧。” 唐元宏诧异地挑了挑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有什么稀奇,从刚才你跟歌儿开的玩笑里便听出来了,以前你总说不愿意女儿出嫁,今儿倒好,还主动提起了这事,这不就是话里有话的意思吗?”。 夫人把自己分析得头头是道,唐元宏一面笑,一面照着自个儿的脑门轻拍了一下,“还是夫人眼尖哟。” “有什么事夫君就说吧,真的跟歌儿有关吗?”。 “这事可说来话长喽,不过掐头去尾儿,就一句话,今儿我见到曾侍郎的小儿子了。” 李氏颇感意外,连忙追问,“是曾侍郎的小儿子曾鑫?” “正是他。”唐元宏拿着勺子在汤碗里舀了两下,不过并没有喝,而是又仍在了一边。 “妾身听闻这位曾二公子倒是个能人,打去年起就跟在兵部某位老爷的麾下,甚得上头人的青睐呢。老爷怎么见到他了,可是偶遇?” 这些话都是李氏上一次在老老爷的寿诞上听曾夫人提到的,虽然曾夫人并没有挑明,可是话里话外都是对唐如歌的喜欢,李氏自然对他们这一家子多上了些心。 “其实也不是偶遇,今日我出城谈了一桩大买卖,正巧遇见了他,他是跟在副都尉大人的手下,虽没有说话,不过就这么远远的看着。样貌倒是没得说,我记起你之前跟我提到的曾夫人,自然对他多看了几眼,心下里琢磨,等歌儿过了十三岁,差不多也该找人家定亲了。” 虽是喜事,可从唐元宏嘴里说出来,倒是添了几丝落寞,女儿是他的心头宝。尤其是大女儿,一直待在自个儿的身边,这乍一说出嫁的事,竟觉得心中堵得慌。好像是要被人洗劫的感觉。 李氏能体谅他的感受,可毕竟出嫁是不能避免的事,总不能因为心里不好受,就一辈子把子女留在身边吧。 “若是夫君觉得曾二公子还有些眼缘。那不如就让妾身私下里再去打听打听吧,其实上个月的时候曾夫人还约过妾身去曾府喝茶,不过那时我觉得儿女亲家之事还是有些唐突。就以姑奶奶还未走,不便出门婉拒了。” 唐元宏抿着嘴点了点头算作同意,“行,你去打听吧,若真是好人家,对歌儿来说,也算是好归宿了。” 夫妻俩达成统一的意见,这才开始吃饭,只是他俩万万想不到,这番对话没多久就被唐如歌听到了耳朵里。 原来,唐如歌也觉得父亲今日的玩笑有些奇怪,猜着兴许会跟自己有关,她仗着红果会功夫,索性派了她去听墙角,反正就算被抓到也没什么要紧。 不过,红果身手麻利得很,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趴在饭厅西面的窗户下,自然将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了去,然后迅速地禀告给了主子。”你可听清楚了,是曾二公子?” 曾鑫的名字,唐如歌又不是第一次听到了,第一回是在祖父寿诞的时候,自个儿还陪着曾夫人看戏了呢,第二回就是行宫的骑射比赛了,曾鑫拿到了一个不错的名次,他最让唐如歌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一对儿惹人注目的酒窝了。 虽是习武之人,不过皮肤看着白白净净的,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红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曾二公子,老爷和夫人提了好几次这个名字,老爷还说让夫人去打听打听曾家,若是好的话,就要给小姐定亲了呢。” 对于曾鑫,唐如歌早已经不觉惊讶,曾夫人给母亲和自己下帖子,去曾府喝茶的事,她也知道,不过母亲当时碍于父亲暂时还没表态,所以婉拒了。 这下连父亲也对他多了几分眼缘,母亲自然也放得开了,若是到时候打听回来的结果也不错,兴许自个儿这辈子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人就是他无疑了。 虽说这事还没有定下来,可一听到定亲、成亲的字眼,唐如歌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不免红霞飞上脸颊。 可红果却撅起了嘴,“小姐不能嫁给曾二公子。” 唐如歌听到这个论断也是一怔,她的亲事跟这丫头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倒是给我个不能嫁的理由。”唐如歌还以为红果认识曾鑫,知道他什么地方不好,才会这样说的。 “小姐嫁了曾二公子,那我们公子怎么办?” 红果嘴里说的我们公子,可让唐如歌好一顿消化,“什么你们公子我们公子的,你现在只有我们小姐,就是我。” 红果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不妥,虽说以前跟着六皇子,可现在六皇子说了,自己要拿二小姐当主子,自然不该加上‘我们’二字。 “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心急,奴婢一心想着小姐跟六皇子是最般配的,所以才不想让您嫁给曾二公子的。” 提到高俊山,唐如歌的脸更红了,怎么连这丫头也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你混说什么呢,这话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我跟六皇子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有交集的。” 红果忙着解释,“奴婢不是听谁说的,是靠身上的一对眼睛看来的,您也知道,奴婢以前就是伺候六皇子殿下的,可没见过他对任何非亲非故的小姐这么上心过。” “你懂什么,怎么就上心了,那是因为我跟郡主关系匪浅的缘故,如果我有什么事,谁来陪郡主呢。或许是郡主交代的也不一定,反正他是因为这个才对我与别人不同的。”唐如歌反驳。 “奴婢可不信,奴婢追随六皇子也有几年了,见过他是如何待人接物的,您是不知道,奴婢来之前那个晚上,他把奴婢喊到屋里,足足交代了两刻钟,事无巨细。就没有他想不到的,还说以后但凡小姐出门,奴婢都要跟在小姐的身后,让奴婢多长几个心眼儿。好好保护小姐云云的,奴婢又不傻,是真心,还是敷衍。分辨得清楚着呢。” 唐如歌讶异地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能完全相信。 “真的真的,奴婢可不敢撒谎。还有一件事,奴婢说了,小姐就该信了。”红果半笑不笑,好像憋着似的,“小姐知道殷二公子去兵营的事吧?” 怎么又提到了殷成普,事情跨度有些大,唐如歌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红果又继续说道,“其实殷二公子去兵营的事,就是六皇子说的。” “这跟六皇子有什么干系?”唐如歌更觉得不明白了,眼睛里都是疑惑之色。 “奴婢本来也不知道这事,这是跟奴婢关系很要好的另一个侍卫透露的,上回去香罗江边的小树林钓鱼的时候,他也跟去了,而且还被六皇子派去跟着保护郡主和您,后来还看到殷二公子在江边…”红果下意识看了看唐如歌,自动省略了这一段,“后来六皇子也知道了,虽然当时没什么表示,不过跟在他身边久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六皇子有些不快,结果第二日就跟兵营的长官说,要殷二公子提前进营,明眼的人都明白,这是六皇子在‘铲除异己’呢。”
红果冲着唐如歌眨了眨眼,还是憋着坏笑,而唐如歌则如大梦初醒一般,终于明白了为何殷成普这么突然的忙活起来。 可如果红果说的都是真的,或许就能解释殷成普脸上的伤了,这难道也是高俊山交代的吗? 反正是要给他些苦头吃,让他无暇来找自己就是了。 “奴婢说了这么多,小姐这下该相信了吧,六皇子真的对小姐与众不同,在奴婢看来,这就是已经有了感情的表示,所以小姐不能嫁给曾二公子,否则六皇子是要伤心了。” 唐如歌虽然心中有些异动,不过表面上还是尽量表现得正常,她深吸了一口气,压制着从脖子往上的燥热,故意不以为然。 “这些都是你说的,臆断也未可知,我总不能因为这些话就不嫁人吧,再说了,亲事什么的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听父亲母亲的吧,不过,以后这些话你可不许再随便说了,当着我的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知道吗?”。 红果为没能说动小姐而郁闷,撅着嘴不太满意。 唐如歌为了刺激她,又故意提到,“你说这些事是跟你要好的另一个侍卫说的,可见你俩的关系真的不一般呀,连主子的秘密也不避讳,是觉得自己命大无所谓,还是…?” 让唐如歌缠花卷柳的这么一发问,脸红的人立刻变成了红果,她没想到小姐到了这会儿还能保持这份狼,把她说过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那个…那个…不是…就是无意中透露的。” 红果的解释也太无力了,第一次看到她扭捏的小模样,唐如歌乐得笑出了声,又继续调侃道,“我可不管有意无意,下次见到六皇子的时候,一准打你的小报告,到时候看谁要哭鼻子了。” “小姐。”红果类似撒娇似的咬着下嘴唇,“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求您手下留情,可别跟六皇子说,要不然…要不然…他一定会被重罚的。” 这下红果算是间接的承认了,唐如歌乐不可支,不免又说道,“怪不得你说让我不要嫁给别人,只能是六皇子,原来你这是在为自己做打算呢,是不是想回到六皇子那边跟某某人继续长相厮守啊?” 红果听了这话,整张脸立刻变得通红通红的,她留下一句,”小姐真坏。”然后捂着脸跑了出去。 唐如歌知道她这回是真的害羞了,也就任由她去了。 红果出去,唐如歌并没有吩咐其他人进来伺候,这下屋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刚才笑也笑过了,猛地一冷清下来,她自然不免又想起红果说的关于高俊山的话,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 二皇子府邸,虽然天色已晚,可是高俊毅的书房里还燃着蜡烛,在昏暗的烛光下,他正与另一个人在秘密商讨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下官派去的探子打听到,今日六皇子跟副都尉秘密见了一面。” 高俊毅面部神色阴暗,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恕下官无能,并没有打探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只是听说还有吏部唐老大人的三子也在,这样的组合,实在是无法猜测他们的用意。”回话的人战战兢兢,看起来非常的谨慎,对高俊毅也很恭敬。 “我这个六弟啊,比他大哥有过之而无不及,聪明得很,办事也还算勤勉,所以父皇对他很是重用,自从太子仙逝,父皇再不肯立其他人做太子,想必我六弟也是蠢蠢欲动那一伙的,私下里肯定忙着结交大臣,副都尉虽算不上手握重兵,可在兵部也很有分量,而另一个你也说了,是吏部唐老大人的三子,估摸他是想结交唐仕林不成,这才从他儿子身上下手的吧。” 也不管高俊毅分析得对不对,那名官员立刻展现出溜须拍马的功力,拍掌叫好,“还是二皇子有远见,一定是六皇子想要结交大臣,所以才会有今日的会面。” 高俊毅被这马屁拍得正舒服,面露得意洋洋之色。 “那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下官知道唐老大人一直受皇上的重用,上一次的案子非但没能把他拉下来,皇上好像还更加器重他了似的,要不然咱们也…?” 高俊毅收敛起笑容,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你不是不知道,唐仕林就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软硬不吃,我派人示好,他装糊涂,找人恐吓吓唬,他又不在乎,要不然老六也不会找他儿子旁敲侧击了。” “要不然咱们也学六皇子旁敲侧击的办法,先接近唐老大人的几个儿子,到时候如果能抓到什么把柄,也就不怕他会不听咱们的,您只有得了这些个老臣的拥护,皇上才会更加器重您呀。” 那官员的话很得高俊毅的肯定,“你说得不错,父皇现如见表面上虽然还算器重我,但对老六也算一视同仁,我只有把他彻底击垮,才能有朝一日登顶帝位,之前咱们好不容易把太子除掉,总不能到了这个时候半途而废,哼,皇位我是要定了。” 高俊毅的脸上终于露出坚决又阴狠的表情来,在一旁赔笑的官员看了都觉得心头一颤,他追随二皇子多年,知道他有多么的心狠手辣,就算是兄弟,也绝不会手软,想想当初的太子爷和太子妃,也算做得没有任何破绽了。 高俊毅盘算了一会儿,最后有了主意,“行了,你先回去吧,就这些日子,我会选一日,让人在府里办一场宴会,到时候会把朝上说的上话的官员和她们的亲眷都喊来,在杯盏之间是最容易联络感情的,我有把握拿下唐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