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噩耗
嬴翌心里咯噔一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肋下一松,丢掉野猪,提起哨棒往村中奔去。 脚下的蜿蜒通幽到林中的黄土小径被马蹄践踏的体无完肤,嬴翌深一脚浅一脚,心中愈发沉重。 林间小道不过半,嬴翌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面色大变,狂奔疾呼:“张大哥!王老爷子!张大哥!” “张...” 当嬴翌冲出树林来到村口,他猛的一个驻足,张大了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村边的大树下竖起几根木桩子,木桩上钉着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暗红的血液的流了一地,已经几乎干涸。一双双死灰死灰的眼睛看着嬴翌,扭曲的面孔上,还残留着一丝丝怨恨和恐惧。 “张大哥!” 嬴翌大吼一声扑到近前,手中的哨棒当啷掉在地上,他缓缓的伸出手,把一个身子干瘦的汉子从木桩上解下来,缓缓蒙住他的面孔,按下了他的眼皮。 但这双死灰的眼睛,怎么也不肯闭上。嬴翌失神,看到张大哥的手指着村里,不禁喃喃道:“我知道张大哥死不瞑目,是了,嫂子,小丫!” 他大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冲进村子,本该祥和安宁的村子里,横七竖八的全是老人的尸体。白发苍苍的头颅,干涸的躯体,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嫂子!小丫!” 嬴翌疯了一样的撞进一间小院,一个小小的身子,赤果果的,被钉在门板上。 “小丫!” 嬴翌一下子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门板前。 “小丫...” 嬴翌浑身颤抖起来,面色变得铁青铁青! 这个小小的身子,身上淤青遍布,下身血淋淋的。胸口被破开一个大洞,那本是枯黄但可爱无比的面孔,都被血污掩盖。那双永远快乐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残留的扭曲和惧怕还依稀可见。 “畜牲!畜牲啊!” 嬴翌嚎啕大哭。 他嚎哭着,撕下自己的麻布衣服,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小身子包裹起来,把她搂在怀里:“小丫...小丫...叔回来了,叔回来晚了。叔对不起你呀!” 一个昂藏大汉,哭的泪涕长流,谁能够体会到嬴翌现在的心情?! 憎恨!无比的憎恨! 憎恨自己为什么要进山!憎恨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猪狗不如,天打雷劈! “报仇!” 嬴翌忽然抬起头来,大叫一声:“我一定要报仇,不杀恶贼,誓不为人!” 忽然,嬴翌听到凌乱单薄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来:“贼子!” 他好像一个点燃的炸药包,一下子从院子里跳出去,就看到一个血糊林拉的人踉踉跄跄正跑到院前。 “嬴哥儿!是你吗,嬴哥儿!” 那人一下子瘫软在地,哀嚎连连:“嬴哥儿,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呀!你去哪儿了!乡亲们死得好惨啊!” 嬴翌绷紧的身子一下子软绵绵的,与这人抱在一起哀嚎痛哭。 哭罢,嬴翌扶起血人,声音低沉到了极点。 “是谁?” 孙秀才抽泣道:“是流贼!流贼!” “流贼?” 嬴翌咬牙切齿:“是哪里来的流贼?” “是一只虎!” 孙秀才又嚎哭起来:“天杀的贼子,不是人啊,我的妻儿啊!” “别哭了!” 嬴翌双目通红,怒喝道:“一只虎是谁?快告诉我!” 孙秀才咽泣着断断续续的,好一会才让嬴翌知道所谓的一只虎是哪里来的畜牲。 原来所谓的一只虎,就是闯贼李自成的侄子李过。 李自成肆虐已久,一只虎作为李自成的侄子,在流贼当中颇有名气,因此广为人知。孙秀才虽然只是一个破落的秀才,但也是读书人,偶尔也去附近的县城与同窗交流信息。因此知道一只虎这个人。 今天晌午,一只虎带着百十人的马队闯入村中,见人就杀,孙秀才在混乱之中晕了过去,侥幸捡了一条性命。等他醒来,一只虎还未离去,孙秀才心中恐惧,不敢动弹,却听到了流贼的交谈。 才知道,原来闯入村中的,就是一只虎。 “这畜牲好像是奉闯贼的命令去联络什么人,经过附近发现了小王庄...可怜我乡亲父老,妻儿兄弟,不是被杀了性命,就是掳走了哇!” 听完孙秀才的哭诉,嬴翌激愤的心已经逐渐镇定下来。
他忙道:“也就是说,一只虎这个畜牲还掳走了不少乡亲?!” “嗯。” 孙秀才连忙点头:“他们只杀抵抗的和老弱,掳走妇女和青壮...呜呜...我的乡亲啊!” 嬴翌心中一沉,又略微生起一些希望。 他并没有发现张家嫂子的踪影,一定是被一只虎这畜生掳走了。嬴翌可以想象,被流贼掳走的下场。不是从贼,就是... “我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嬴翌紧紧的攥着拳头:“既然知道是李过这畜牲,那就不急。孙秀才,你我先为乡亲们收殓尸体,入土为安。” 如果是不知名的流贼,嬴翌哪怕把着先不收殓尸体,也要立刻去追,就怕逃的没有踪影再也找不到。但既然有名头,嘿,随时都可以找上门,不怕他跑掉。 孙秀才惶然的点头。他早就没了主意,嬴翌说什么就是什么, 村中的财物粮食被流贼搜刮一空,嬴翌把那头丢弃的野猪捡回来,两人胡乱吃了点,然后把乡亲们的尸体都收殓起来,在村口挖了个大坑,草草掩埋。 只有张大哥和小丫,被嬴翌单独入土。 夜色之中,树林边一堆篝火畔,嬴翌和孙秀才围着篝火取暖。 嬴翌体魄强壮,倒不怕夜间的寒冷。但孙秀才一个弱书生,这会儿冷的瑟瑟发抖。 嬴翌掏了掏火堆,把火挑大,沉声道:“孙秀才,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孙秀才一愣,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疑色:“嬴哥儿难道不为小丫报仇吗?!” 嬴翌咧了咧嘴:“不杀一只虎,我誓不为人。” “那好。”孙秀才咬牙切齿道:“我娘子,我小儿皆死。如今孑然一身,难道嬴哥儿以为,我孙秀才还会怕吗?” 嬴翌微微摇了摇头:“你一个弱质秀才,怎么去报仇?仇自有我来报。” “不可。”孙秀才激动道:“我怕死,连我妻儿死在我面前我都无能为力。嬴哥儿,我愧呀!我也要报仇!” 嬴翌怔了怔,他可以体会到孙秀才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