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陷阱

    转眼到了旱季。这一年旱季早来了半个月，而且日头比往年要猛烈得多。

    丘利国师急急忙忙派人去拜葛里的大帐，期望他能牵线让红露开放银月河的使用权。否则这一年不光是那些牛羊牲畜，连人都要渴死了。

    葛里像往常一样收下丘利国师送来的金银珠宝，满口答应。

    本就有不成文的惯例在，旱季时赤黎都会开放银月河的取水。水源关系着草原上各个民族的生死存亡，何必将别人赶尽杀绝。逼到绝路上，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因此西番国上下都认为今年同往年一样，只等赤黎那边通知取水。

    这一天，红露在城头上转悠，瞥见角落里几个士兵围着一本书在窃窃私语。她奇怪地走过去：“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

    那几个士兵有些紧张。其中一个双手奉上手里的那本书，有些紧张地说：“听说这是西番国内现在很流行的一本书。前几日有游商过来，我们中有人好奇买下了一本。没想到……”

    红露见他吞吞吐吐，心中不悦，一把抓过书随手翻了几页。

    竟然全都是污蔑诽谤赤黎单于和贵族的小文。

    随手又翻到一篇，竟然是写阿塔儿的。文中极尽诋毁捏造之能事，言语污秽简直不堪入目。红露看得大怒，一把将书扯烂，喝道：“这些混账东西，惯会使这些当面讨好背后戳刀子的烂事！只要是本将在江月城守着，哪怕是堵了银月河的水源，也绝不可能再让西番人取到一滴银月河的水！”

    西番人等啊等，等到国境内的几条河流全都见了底，也没有等来银月河的开放。在西番人里，有一个传闻渐渐流传开来，说是赤黎今年来轮防的那个女将军在王庭出发之前，曾立誓要踏平西番，将银月河彻底变成赤黎的内流河。

    这个传言越传越广，红露在传言中被描绘得越来越骇人。

    不安的气氛越来越浓重了……

    这天半夜，红露正在睡觉，突然外面有士兵紧急来报，说是有几股西番人在轮流强攻银月河的守军，守军势单力薄即将不守。

    红露心里一想，这显然不是西番人渴极了胡乱来抢水——分成几波轮流进攻，这分明是事先组织好的。

    她立刻披挂整齐，刚要跨脚出门，又转回去，从自己的私物盒里取出一把匕首。

    她将匕首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着。这是阿塔儿送给她的，精钢打造，削铁如泥。刀鞘上镶嵌着几颗各色宝石，手柄上挂着一根短短的流苏绳，上面串着两颗狼牙——那是从阿塔儿亲手猎杀的狼口中拔出的。

    想到阿塔儿，红露感到心里一阵温暖和欢喜。

    她将匕首插进腰间，背上自己的开山斧闯出门去。

    到了城门边，葛里已经全副武装等在那里。城外火光冲天，银月河的方向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昼，杀声一片。红露跨上马对葛里说：“袭领将军，你守住各处城门，随时来接应我。我去杀光这些西番贼寇！”

    出了城门，红露带着五百人的队伍直向银月河冲去。

    走得近了，喊杀声反而渐渐弱了。红露心说不好，恐怕银月河已经失守。这样想着，脚下夹紧了马肚子，奋力往银月河飞奔而去。

    银月河离江月城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是其间隔着一脉不小的山丘，需要从山丘中间的谷道传过去。因此一时之间并不能立刻就到。

    待到红露终于领着人马穿过谷道，等着她的只有一篇清冷死寂的景象。三两堆火还将灭不灭地燃烧着赤黎的旗帜，凉白的月光照下来，一地的尸体。

    这里发生的战斗以令人难以想象的迅猛速度结束了。

    红露心跳得很厉害。她难以置信地在每一具尸体间辗转，查看。有西番人，更多的，却是对攻击猝不及防的赤黎士兵。

    这时副将茶茶过来提醒她：“将军，怎么西番人都一个不在了？按理说他们占了银月河应该赶快采水才对啊。”

    经过他一提醒，红露也警惕起来。她从背上卸下开山斧拿在手中，说：“这都是计划好的，恐怕附近有埋伏……带着人慢慢退出谷道，待到天明再说。”

    茶茶允着，正要带人开路，红露拉住他说：“你带一百人殿后吧。等我们全都进了谷道，你再带人进来。”

    茶茶立刻明白了红露的用意，说：“将军，该是我来做这样的事情。”

    红露懊恼地说：“都是我争一时意气断了西番人的水才招来这战事。别劝我了，你殿后。我们慢慢退出去。”

    红露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在谷道中穿行着。红露向两边的山道望去，草木参差，在月光下泛着一片招摇的黑影，什么都没有。

    手不自觉地摸到腰间的匕首，心稍稍往下放了放。

    回头看看，差不多都进了谷道了。于是向后大喊：“快速行军，一口气穿过这谷道！”

    上空突然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恐怕来不及了吧！”

    顿时火矢落石纷纷而下。一时间不及躲闪，死伤大片，哀嚎声四起。

    红露心中大叫不好，果然还是有埋伏。而且这次西番人的目标不是银月河，而是她这个花铃将军！

    红露大叫：“快走！快撤退！”

    四下里杀声震天，全副武装以逸待劳的西番人从山坡上纷纷冲下来，和谷道里已经被乱石流矢四下冲散的赤黎士兵杀作一团。

    红露奋力砍杀着身边的敌人，想要杀开一条血路。很快她的身边便堆满了西番人的尸体。但是西番人一波一波如潮水般用来，怎么杀都杀不尽。红露渐渐体力不支，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

    举起斧子的动作越来越迟钝，反应也越来越慢。红露的体力渐渐到了极限，大口大口地吸气还是觉得无法呼吸。鼻子里全都是血的气息，眼前所见，除了血流，就是火光。

    她的脑子里开始有不好的念头，想，难道今晚要死在这里吗？

    她的手摸到腰间的匕首，心中一阵坦然。哪怕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也绝不做西番人的俘虏，给自己的男人丢脸！

    耳边忽然听到弓弦声。想要躲闪，还没来得及反应，左肩窝便一疼。低头一看，一支箭扎扎实实地射进了她的左肩里。

    随即一阵疼痛麻痹了整个左臂，一时拿不住开山斧，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红露见着躺在地上沾满血的斧子，暗骂自己，竟然连武器都丢了，还当什么将军，打什么仗！

    一阵气涌上来。红露用右手一把抓紧箭，大吼一声，随着一股血流飙出，箭被红露生生拔了出来！

    她提住一口气跳下马，捡起自己的开山斧，怒吼着砍杀周围潮水一般的敌人。

    眼看就要抵挡不住，百来个赤黎士兵冲杀过来，为首的正是带了一百人殿后的茶茶。

    茶茶一路眼不见其他人，直冲到红露面前，抓起已然快要神志不清的她，丢下其他士兵，旋风一样地退回了河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