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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三回 红粉佳人慕高义 鲜花牛粪(上)

    上架当日三更

       

    前回说到池老夫人见入宫拜天家无望,起杀意,要除孽种,又恐顾照光生事,遂改为洗罪法哄骗顾家女上钩。

    适逢顾家琪默许贴身丫环杀池家仆妇立威,被顾照光不喜。为挽回这个便宜老爹的怜爱,顾家琪顺遂了池家人的心思,选择自虐。

    尽管这么做,很是愚蠢,但效果惊人地好。

    经此事,顾照光只把女儿视作唯一,对另一位则彻底冷了心,斩断其对池越溪的最后一丝期待。二人再见时,顾照光竟嘲弄起池越溪那番俯低作小姿态,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了。

    揭过此事,转眼来到除夕夜。

    池越溪一早就把自己打扮得跟朵花儿似的,艳光四射,群芳难压其容。顾照光见之,淡淡冷笑。顾家齐当没见到仇人,两辆马车缓缓驰入宫宛,临到头,池越溪又退却,佯装抱恙不愿入内。

    顾照光任由她,带着一双儿女踏入景福宫。

    宫苑内,文武百官公主王侯命妇齐齐一堂,欢笑声隆隆。

    未几,座中有明媚少女起,金缕夹衫,乌发如云,钗头双凤,额贴金钿,娇声道:“皇祖母圣安,父皇万岁,臣女愿舞一曲贺此良辰佳时。”

    李太后和着几个宫妃快笑,指着这少女道,这福嘉不知又有什么新花样,哄哀家开心呢。

    这福嘉就是魏景帝第一女,年十三,其生母早逝,自幼养在芳林殿兰妃膝下,慧灵明达,福泽深厚,福嘉二字便是先帝亲赐,在诸王孙中颇得圣眷。

    福嘉公主欠欠身,从宫侍手中取来两把红樱枪,脸带狰狞铜面具,手起势飞旋舞,又有夷人扮相宫女做伤亡状,众人高唱:“红枪美少年兮,纵跃血汗马;孤身飞千里兮,视死忽如归;生擒夷人王兮,谦谦君子德;夫何高义兮,孤鸾在青天。”

    枪舞张驰有度,曲声粗犷嘹亮,颇有上古遗风,众人鼓掌叫好。

    太后也高兴,她把福嘉公主叫到前头,问她要什么赏啊。福嘉公主摘下面具,盈盈跪拜,脸红似酌,又说不出。

    皇帝座旁有个容色优柔的雅素妃子,气质若深谷幽兰,眼波流转,暗香浮移,这身带奇香之女便是景希宫芳林殿的主人,兰妃。

    兰妃掩唇笑,道:“母后,您还问这小灵精要哪个赏,那点心眼儿在曲子里唱得明明白白呢。”

    太后哦呵呵地笑了笑,和几个媳妇妃子打趣,了不得啊,这福嘉也有心上人了。太后很高兴,问皇上意思,皇帝说那等儿臣问过红枪美少年,再成全福嘉不迟。

    “顾卿家,你以为福嘉公主如何?”皇帝淡然问道。

    顾家齐上前,跪倒道:“公主乃天仙之人,草民不敢妄言。”

    “福嘉公主欲与卿家永结秦晋之好,卿以为何?”

    “公主厚爱,草民不敢高攀。”

    皇帝口气不冷不淡,又问道:“卿家年少,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朕以为无可赏,这可如何是好?”

    “草民不敢恬居武功。”顾家齐的回答,既不媚颜其上,又不卑贱己,也没有刚直,像在和皇帝比谁更不热衷奖赏一样。

    “朕是一定要赏的,”皇帝神气下沉,“福嘉公主的驸马以为如何?”

    “草民启望陛下,将所有功勋归于先母李氏。”顾家齐回道,这句话,前回在西直苑说过,纹丝不改。

    真是找死。众官员暗叹晦气,好好一场合家欢美的帝王家宴,偏要弄上点血,大过年的,谁也不高兴。

    景福宫一片冷寂,席间忽听有童音轻笑,皇帝身边的宦官袁振两眼如炬,道:“何人嬉笑?”

    顾照光忙离座下跪,道:“小女无状,请陛下恕罪。”

    顾家琪也老老实实地跪在一边,冷寂的空气顿了顿,皇帝出言问道:“你笑什么?”

    “阿南是想到一首词才笑的。”

    皇帝让她说说什么词好笑,顾家琪嗯哼清清嗓子,咿咿呀呀地清唱道:“翩翩佳人兮,在水一方;明目善睐兮,不识人骨;容华皎月兮,应居天上;缘何思凡兮,织女牵牛星。”

    群臣会意笑起来,好个织女思凡,好个天仙佳人本应天上居,好一句知人知面难知底。有小儿打岔,皇帝和太后的脸色也缓和许多,至少话题又回到赐婚上。

    福嘉公主面红了又白,起身喝斥道:“好你个无知小儿,你,你敢骂本宫不长眼?”

    顾家琪冤枉,哪一句骂公主?

    福嘉语噎,小孩子起句赞她为世间美女,却句句暗指她不知人间疾苦,不识良人真面目,不该强求姻缘,她愤愤地喝道:“那你给本宫说清楚,你唱的是什么?!”

    “好吧,公主非要说阿南骂人,阿南其实是在骂家齐哥哥,他多傻呀,人人都想做牛郎,他就不要,这么傻的人实在配不上公主。”

    “无知,你知道什么,像你哥哥这样拼却前程性命也要为母请命,至诚至孝,方为良人。”

    “就说他傻嘛,”顾家琪又语出惊人,“能娶像公主这样贤淑又好看的女子为妻,哪家娘亲都会高兴。家齐哥哥却不要,铁了心不让他娘含笑九泉,公主自己说,他这么又傻又呆又不孝,公主还要喜欢吗?”

    福嘉望一眼小孩,又看向庭中少年,满脸羞红,又鼓起勇气,道:“顾家齐,若福嘉入府,定侍你母如亲。”

    顾家齐额头跪地,道:“草民愚钝,辜负圣上美意,今方醒悟;然则,草民身无功名,亦无长才,不敢乞望公主下嫁,恳请陛下宽容,草民愿投军从戎,建功勋,若公主心不移,必当迎娶。”

    “准。”

    群臣偷抹一把汗,这榆木疙瘩终于开窍,大家终于可以安生了。

    有人悄悄留意起急智救场的小孩儿,顾家小女念慈年方五,身不足三尺,金红窄袖胡服,通体珠玉翡翠,富贵高华,眉目清秀,得其母神韵,观其言行,伶俐不脱稚气,却有大家之风,席间进退得当,颇得其父顾照光宠爱。

    也仅于此,池顾之女乃杀头话题,比李顾之子更危险,慎之慎之。

    众人专心品御宴赏乐舞,气氛和谐,没再出什么意外的热闹。顾照光边为女儿布菜,边道:“阿南,为父可吓出一身汗。”

    顾家琪嚼着白玉虾球摇头晃脑,咽尽后,道:“谋定而后动,爹爹教导,阿南牢记在心。”

    顾照光仍有余悸,道:“难为阿南这般快便想出圆场的法子。”

    “哪里是快,”顾家琪咯咯笑道,“西直苑,王公勋臣都不大能进的地方,偏那天要看那么多少年公子,阿南就想着是给哪位公主选驸马了。”她摇头无奈状,“哥哥委实像块石头。”

    “鬼灵精。”顾照光淡笑,以他与大宦官杨林逋的酒=rou=交=情,自然也是知道些内幕的,但他不能提点,顾家齐若知这事内有他介入,反而令儿子反感坏事。

    由顾家小妹来做,再自然不过。

    女儿早慧,做父亲的难免自豪;顾照光取酒杯轻抿了口,压下欣喜,见女儿爱吃鲜虾球,便多夹了些,他问道:“阿南,你看福嘉公主如何?”

    顾家琪停箸唇边,望了眼上头,又专心吃东西,趁隙道:“公主对哥哥真心一片。”

    “阿南可愿入宫随公主?”顾照光轻声道,年节后他就要返回驻地,留女在京,无人依靠,他不能放心,这福嘉公主便是他给女儿安排的一个去路。

    顾家琪想了想,道:“爹爹不如让阿南独居,偶尔入宫陪陪公主,那是没问题的。”

    顾照光再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嗯?那可不行,阿南要在京里学规矩,可不能让未来女婿怪爹爹这个做岳丈的没教好你。”

    顾家琪俏皮回了句:“可是爹爹又托不到好人家。”

    “小南meimei,”看顾家琪因这突如其来一句而噎喉,顾家齐一贯冷清老成的脸上,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淘气笑容,他递上一份香瓜果盘,“这是太后千岁赏你的。”

    隆冬季少有新鲜水果,李太后这份赏已是青眼相待。

    顾家琪忙谢恩接过,不作伪地拿起香瓜品尝,并把剩下的全推给顾照光;接着,芳林殿的兰妃遣宫人,赏给顾家琪一盘金桔紫葡萄;福嘉公主的侍女,送来一份什锦鲜果。

    顾家琪略做品尝,她的注意力在场中的武生打斗青衣唱曲上,看得很专心。

    实则,她在偷偷地观察官员百相。

    纵观全宴群臣态度,结合池越溪态度的反复,顾家琪略略明白了点宫里的那点子忌讳事。

    皇帝不想见到顾家人,但顾家功勋卓著,又没逮着大错,只好任由顾家人继续蹦跶,再联系池顾迫不得已的婚事及太师的身份地位,她得出一个结论,便宜老爹果然是强人,不干则已,一干就抢了皇帝的女人。

    她很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