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女人
菊香瞪她,稻光和燕泥手挽手,笑着跑远。一群人高高兴兴地进新屋,小丫环们已备好新菜,等少夫人入席。乔毓宁坐下来,菊香等人候在后面,随时侍应。 汤怀谨瞧着对面,道:“近日少见你笑,有什么好事?” 乔毓宁一派难为情,抓着馒头专心啃。稻光伶俐,道:“少夫人终于发现某人的无耻嘴脸,所以高兴喽。” “这倒真值得高兴,”汤怀谨放下筷子,“赏你们点什么?” 稻光忽而扭捏,推燕泥;燕泥脸羞红,比不出手势;菊香挺直腰板,道:“请少爷恩准,让少夫人搬回主屋。” 乔毓宁一个下巴磕到饭桌上,她顾不得呼疼,道:“不好不好,还是赏大家银子实在。” 菊香翻眼,道:“少夫人,您可是咱们正经的主子,不住这里住那头像话吗?还是,你想落实那女人按在我们几个头上的罪名,我们要篡您的权,夺您的位,把您挤到冷屋?” 乔毓宁给逼得步步倒退,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汤怀谨欢迎这请求,破格赏三个心思灵巧善度上意的婢女每人半年月银。 乔毓宁臭脸,却无人响应她。菊香等人欢欢喜喜地重新布置洗漱用具,也不用搬来搬去,直接拿新的备齐整。这夜,汤怀谨便搂着自己的小媳妇睡,乔毓宁却像蚕宝宝似地缩成一团,理由是怕弄伤汤少爷。 几夜下来,乔毓宁压不住好奇,去问菊香:不是说相公知人事了要人侍候,怎么不见她们服侍他涅? 稻光喷茶,燕泥羞赧,一针扎进指肚,菊香眉角直抽,吼道:你想少爷年纪小小就精尽人亡吗?! 稻光稳下心思,骂道:都是那没脸没皮的女人教歪的,还清白女儿身呢,什么通房什么侍候男人话,说得比她们还溜,不要脸! 某些专有名词她听不太懂,问得太详细又要被说是不害臊,乔毓宁挠头,这么麻烦的事还是交给稻光头疼吧。她照旧用完饭去花园,支开菊香拐去药房。 孙太医讲完课,乔毓宁就猫着腰,悄悄地往回摸。她今儿忘了带夜明珠,黑灯瞎火地瞧不清楚,隐约中觉得前方有点豆光,她靠过去,却是几个丫环、仆妇坐厨房,喝酒吃小菜,聊兴正浓。 “你们数数,这是稻光第几回侍候少爷了?”“谁知道,少奶奶又不管,那狐媚子想几时爬少爷床就几时爬,你们哪个知道?”“可惜燕泥不能言语,不然,哪能让那狐婿子占先。” “话不是这么说,燕泥就算能言语,厉害能厉害过菊香?菊香跟少奶奶时间可不短,少奶奶宠着她是该的。可你们瞧瞧稻光,才去几天功夫,喝,就跟菊香平起平坐了。她说刘姑娘不好,少奶奶马上就信了。难道菊香就没提过这茬?肯定提过,刘姑娘那心思咱院子里哪个不知道,事实就是稻光有本事,你们也甭酸她,自己要有这能耐就到少爷、少奶奶那儿显摆去,有的是你们出头的机会。” “有稻光在,我们哪敢哟,刘姑娘还是少奶奶的义姐呢,她都敢弄事,我们不过小丫头,到她前头不是找死么。连翘以前也是侍候老爷的,那时跟稻光并称咱院两朵金花。有回在书房,老爷就夸了句连翘皮肤好,稻光马上把事捅到太太那里,要不是连翘老子娘跟太太三十年都没出过错,连翘都能被太太打死。” 有人嗤笑,不予苟同。 众丫环气愤,怎么她们说得不对? “你们知道个屁,稻光那小蹄子算个吊,”吴妈搓开油炸花生皮,嚼着花生仁,哼道,“最厉害的是太太。” 众丫纳闷不解,吴妈见她们不信,放下小酒杯,冷笑反问道:“那你们倒是说说,谁先说刘姑娘有意少爷?有意少爷的姑娘多了去,为何你们独独针对刘姑娘,不喜她?那位官家小姐虽然遭遇不幸,可实打实是好人家出身,又是少奶奶的救命恩人,连老爷都夸她人品相貌好,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她就样样不好,变成一个只知争风吃醋耍弄手段争宠的狐狸精?” 厨房里人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个由头,只确信是有资历辈份很深的人说,刘姑娘那眼太活,是个不安分的,惯会扮柔弱博人怜惜,她们自然而然把人往坏处想。 眼下听吴妈说起,是有人故意在院子里散播谣言,抵毁刘芊芊。 众口铄金,刘姑娘不毁也毁了。她唯一的依靠她们少奶奶又是个少不更事的,身边四个丫环一个比一个厉害,刘姑娘被整得里外不是人,也在情理之中。 谁能只手扇动汤府风气,令所有人不知不觉随着她的心思走,此人身份不言而喻。 众女惊若寒蝉,从前只听前辈说太太如何厉害,尚不觉得,如今照吴妈说来,真正杀人不见血。 “当然,说刘姑娘有贰心,也不是完全栽赃她,”吴妈见所有人信服她所说,酒光满面,志得意满,越说越起劲,“她要对少爷没心思,老婆子就敢给她接尿壶!” 大家哄然笑起来,吴妈接着说道:“你们知道刘姑娘做错啥了?不是她性急,也不是她漂亮,”吴妈停下来,拿着根筷子敲着酒壶,存心卖关子,惠珠立即给吴妈斟满酒,吴妈一口抿尽,惠珠再斟一杯。 吴妈摆足了架子,这才透露道:“只怪刘姑娘的好啊,显摆得不是地方。” 惠珠到底在汤夫人前面侍候过一段时间,马上明白过来,直指关键:“那个早上。” 吴妈一拍大腿,笑道:“惠珠,以后你必有大出息,不过千万不要跟错主子。” 惠珠苦笑,承吴妈吉言,可是如今人人都知刘姑娘招了太太的眼,她跟着刘姑娘能有什么前途。 “矮哟,”吴妈摆训道,“你个木鱼脑袋,刘姑娘不管怎么说都是少奶奶的救命恩人,少奶奶还能不管她?现在刘姑娘被稻光弄得里外不是人,正是用得着你的时候。老婆子就教你个乖,你回去要劝刘姑娘得跟咱们少奶奶慢慢磨,不能心急,她呀,输就输在心太急,给稻光捡个现成便宜。” “我瞧着刘姑娘是没什么花头,”惠珠却不以为然,求吴妈支个别的招,“您还是跟咱们几个说说,稻光怎么讨得少奶奶欢心。我可听说了,不是燕泥不好,而是少奶奶更喜欢稻光,少爷才多宠着她。” “你个蹄子,”吴妈笑骂道,“心倒不小,想侍候少爷?跟你直说,没戏。稻光啊,早在太太前跟你给告了。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刘姑娘,说不定还能有出头之日。” “那个不要脸的sao、货,”惠珠怒骂道,“我非得到少奶奶前头揭了她的丑事不可!”
“都干什么呢?!”金荃一脚踹着门,冷脸骂道,“耳朵聋的?少爷都叫几回送水了?误了少爷的事,我看你们有几条舌头在这里碎嘴!” 众丫环一窝蜂散开,挑水的挑水,劈柴的劈柴。 金荃手拿纸笔,记下怠工丫环名单。吴妈蹭到金荃边,恬着老脸,想让金荃不要记上这笔。汤府家规,家仆值夜时喝酒,被逮着视情节严重罚款多少不等。金荃放下笔,哼笑道:“吴妈你是府里婆子辈的老人,你带头喝酒聚众议论主子房里的事,你以为这事瞒得过谁?” “荃丫头,你老子娘在省城还等叫我声姐呢,这事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何必较真让大家脸上都难看。” “我话都说得这么明了,你还听不懂?你以为我怎么找到这里的?”见吴妈终于想明白,金荃轻哼道,“难怪混来混去,永远被人压一头!” 吴妈老脸涨成猪肝红,恨恨地甩酒壶,出门。 金荃轰走吴妈,自己走到墙角,恭腰请道:“少夫人,夜深该回了。” 乔毓宁由她牵着手,静静地走回院子。汤少爷那屋烛光在望,稻光迎出院门口,晚风里带来一身香气,她笑道:“少夫人,您又哪儿玩去了,少爷可问了好些回。” 她笑着伸出手,要牵少夫人。乔毓宁没理,木着脸,问道:“稻光,你向着公爹,还是向着婆婆?” 稻光愕然,一笑泯灭,道:“瞧少夫人说的,婢子不向着您,就是向着少爷,还能向着谁去。” “我想也是,你都是相公的人了,要还向着别人,那就太傻了。”乔毓宁点头道,“我不喜欢有人对相公房里的事说三道四,以后这院子里的人就交你管,外头要再传出不好听的话,我就让相公打你板子。” 稻光福身笑应下来,乔毓宁这才把手伸过去,稻光与金荃换了个眼神,神情里添了几许深意,拉起少夫人的手,走上鹅卵石小径。 “菊香呢?”乔毓宁看着屋前屋后,都没见到熟悉的人,不由问道。 金荃恭敬回道:“菊香挨了板子,在屋里养着。” 乔毓宁晚间散步漏带夜明珠,掌管她衣食住行的菊香首当其冲被问责,因为没照料好少夫人起居挨了四十板子。 “少爷已赐药,”金荃宽慰道,“过几天菊香便能回来侍候少夫人。” “让她好好养着,我这里不急的。”乔毓宁转过头,冷看身边人,严肃道,“还有个事,你也要记得,我更不喜欢有人作弄菊香。” “少夫人安心,婢子必会严加管束院中人事,保证今日之事不再发生。”稻光同样严肃地回道,她似乎听出少夫人话里有别的意思,不停地向金荃打暗号。金荃淡眉淡目,一派恭顺温良状。 “那便好,你去忙吧。”乔毓宁吩咐道,背着手,跨过小门槛,走进偏屋,由着燕泥给她宽衣洗澡,没要稻光伺候。 稻光弯颈恭身退下,撵着金荃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