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无路可退
与所有技术军官一样，严国荣在海军的经历非常坎坷。 “技术类军官”的前身是风帆时代的航海长与帆缆长，数百年间，这两个所谓的“长”都是士兵，而不是军官，得到的待遇仅比普通士兵好一点。直到海军进入蒸汽时代，“技术军官”才首次出现在了海军的花名册中。 最初的技术军官主要是“轮机长”。当时，海军严重缺乏懂得机械知识，能够使锅炉与蒸汽机正常运转的专业人才。将士兵培训成专业人才，一是成本高，二是留不住人才。让当时的军官去干技术活，又不被接受。 在此情况下，海军进行了人事改革，将以往的“长”提拔为军官，即技术军官。 随着地位提高，待遇提升，海军才从民间招募到了足够多的人才，解决了当时的主要问题。从此，技术军官也正式成为了海军的组成部分。只是，相对于传统意义上的军官，技术军官仍然矮了半级。 发展到现在，技术军官已经成为海军不可或缺的成员，只是地位并没有随之提升。 按照海军的晋升条例，技术军官的最高军衔是准将，而且只有一个准将的位置，那就是海军后勤装备处处长。 交谈中，白佑彬还了解到，严国荣也是陈锦宽的人。 当年，陈锦宽晋升为海军元帅，接任海军司令后，最先提拔的就是卫延年，江洪波，严国荣这批将领。而在陈锦宽之前，严国荣只是海军后勤装备处动力与传动司的司长，军衔也仅仅只是海军中校。 也就是说，严国荣是学轮机专业出身的。 比起其他技术军官，这或多或少是一个缺憾。毕竟，在海军设立后勤装备处之后，离任处长要么是学枪炮出身的，要么就是学舰船设计与建造出身的，严国荣还是第一个学轮机出身的处长。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陈锦宽的提拔，他永远都到不了现在的位置。 “其实，元帅是个很不错的人，只是太过于坚持海军的理念，得罪了不少人。”严国荣点上了香烟。“这些年来，元帅一直致力于海军改革，希望能够打造出一支更有效率，更有战斗力，也更加团结的海军，只是事与愿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元帅挑战的是帝国海军数百年来的陈规陋习，是帝国海军最肮脏，最丑恶的一面。直到现在，仍然有不少人觉得元帅的做法不可理解，不可接受。可是，谁又能够理解元帅的想法？” “将军，你喝得太多了。”白佑彬夺过了酒瓶。“即便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我相信，历史最终会证明元帅的努力。” “历史？”严国荣笑着摇了摇头，“等到历史来证明的时候，恐怕帝国都不存在了。” 白佑彬微微皱了下眉头，朝关着的房门看了一眼。 “哎，不说这些了。你才加入海军，我就给你灌输这些负面信息，会消磨你的斗志的。想当年，我在加入海军的时候，何尝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严国荣惨惨的笑了下，“看完那几份文件了吗？” 白佑彬点了点头，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说说你的想法吧。”严国荣拿起了筷子，“现在，我们需要更多的思想，需要一些外来的意见。说实话，新战舰的性能指标迟迟订不下来，不仅仅有舰队的原因，我们内部也有阻力。” 内部阻力？ 白佑彬微微皱了下眉头，忍着没有问出来。 “有人说，如果帝国是一辆马车的话，海军就是这辆马车的轮子。可是，现在四个轮子有大有小，前进的方向也不完全一样，如果不能改变现状，这辆马车迟早都得散架。”严国荣叹了口气。“少尉，我看过你的学历档案，成绩相当优异，而且你在毕业前还发表过一篇关于海军火炮的论文吧？” “这……”白佑彬挠了挠头皮，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好像叫《海军火力与未来海战的简单剖析》，我没有记错吧？”严国荣放下了筷子，沉思了一下，又说道，“虽然论文中有很多谬误，但是有一点却说得非常正确。原文我不记得了，大概意思是，随着探测技术，冶金技术，以及火炮制造技术的进步，未来海战中，交战距离将越来越远，舰队决战将不再是视距内的战斗，而是视距外的战斗，提高海军火炮的远程打击能力，将是舰队决战致胜的关键。这其中，你提到了两个关键，一是远程探测与测量技术，二是主炮的远距离穿甲能力。” “将军，那只是我一时之想，其实……” “想得很正确，事实也正是如此。”严国荣压了压手，“实际上，不管是帝国，还是美国，乃至英国，都在致力提高主力舰的远程交战能力，而且关键技术就是你提到的那几项，特别是远程探测与测量技术。南京电子一所你知道吧？” 白佑彬点了点头，杜齐蜚就是南京电子一所的所长。 “现在，南京电子一所与另外两家电子研究所正在开发一种新式探测设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能制造出第一台样品。如果这种探测设备真能够发现视距外的目标，那么海军的交战模式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到时候，远战将取代近战，并且决定海战的胜负。同时，夜战的方式也将发生重大改变。” 白佑彬有点惊讶，因为在他接触到的机密文件中，没有这方面的资料。 “另外，我们也获得了情报，美国与英国在相关技术的开发上并不比我们落后。”严国荣冷冷一笑，“现在，大概只有日本还抱着上次大战的思想，认为庞大的战舰，巨大的火炮仍然是海战胜负的关键。” “日本？”白佑彬听出了点苗头。 “对，日本。”严国荣点了点头。“别把日本看得太大，在帝国面前，日本连个鸟都算不上，凭什么向帝国叫板？” “可是……” “很奇怪吗？”严国荣笑着晃了晃手，“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付日本这类数典忘祖的********，帝国有的是办法。主要问题是，帝国有没有能力击败美国，击败欧洲国家。如果没有，就算彻底消灭了日本，帝国仍然是失败者，而不是胜利者。” 对这一观点，白佑彬持赞成态度。 帝国输掉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不是因为日本背叛，而是美国参战。说白了，帝国的头号敌人是美国，然后是欧洲列强，日本连号都排不上。 “现在，该说说你的想法了吧？”严国荣的目光顿时变得闪闪发光。显然，他没有喝醉，或者说没有彻底喝醉。 “将军，这才一天……” “怎么，时间不够？要知道，在战场上，做出重大决策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天，太漫长了！” 白佑彬吞了口唾沫，说道：“将军，正如你所说，美国才是我们的头号敌人。问题是，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可靠吗？” “你觉得情报不可靠？” 白佑彬摇了摇头。“不是我觉得不可靠，我只是觉得，美国有必要建造快速战列舰吗？” “为什么不能？不过，能提出问题，至少证明你在思考，而且有自己的观点，不像我办公室的其他人，根本不敢提问，或者根本没有自己的观点。”严国荣又拿起了筷子，迟疑了一下，他放下筷子，说道，“按照传统的海战观念，战列舰是舰队决战的主力，而在舰队决战中，首先撤退的一方就是战败的一方。另外，在舰队决战中，速度的意义并不大，如果速度太快，反而会降低炮击的命中率，从而削弱舰队的火力，降低舰队的战斗力。因此，按照传统思想，战列舰不需要多快的速度，那些需要速度才能完成的任务，巡洋舰与驱逐舰就足够了。只是，未来海战与传统海战一样吗？” 白佑彬微微点了点头，他一直在仔细听着。 “暂且不论未来海战是个什么样子，至少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海军知道未来海战会是个什么样子。”严国荣靠到了椅子上，点上了香烟。“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美国提出了快速战列舰的概念，就有他的道理。按照我们所掌握的情报，美国认为日本在战争爆发后将遭到帝国的全面封锁，并且最终迫使日本联合舰队与帝国海军决战。即便日本拥有帝国六成的战舰，可是以双方的实力对比，只需要一场海战，我们就能打垮日本联合舰队，从而彻底封锁日本，甚至发动登陆日本的作战行动。站在美国的立场上，如果日本战败，他将承担起太平洋战场上的所有重任。别说日本战败，只要日本联合舰队被我们歼灭，他都要面对强大的帝国海军。因此，美国要想在太平洋战场上占据优势，就必须确保及时赶到战场，协助日本联合舰队作战。” “因此，美国海军才提高了对战列舰的速度要求？” 严国荣点了点头。“如果是老实战列舰，从美国西海岸出发，到西太平洋地区，大概需要二十天的时间；如果从珍珠港出发，到西太平洋，大概需要十四天。只要我们有决心，半个月之内就能打垮日本联合舰队。因此，美国海军必须缩短驰援日本的时间。从我们掌握的情报看，美国新式战列舰的最快速度不会低于二十七节，并且能够以二十到二十四节的速度持续航行。也就是说，这些新式战列舰赶到西太平洋的时间将比老实战列舰缩短一半。如此一来，美国就有能力协助日本作战！” 听到这，白佑彬也猛然明白了过来。 “当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美国的目的是驰援日本的话，还有很多其他办法。建造新式战列舰本身就是一项挑战，是帝国不得不接受的挑战。” 正如严国荣所说，帝国已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