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梦幻
粉黛也显然没有想到流云会如此用一种近乎教育的语气和她说话，那个影子终于是和记忆之中的影子完全重叠了起来，她不禁怔了怔。 在那青葱的岁月里，在那草原的尽头，风静静地吹着，带走了花香和野草的芬芳，在那里，那个少年不也是如此对她说的么？ “黛儿。”那声音很是清朗，那一刻却多了一丝威严。 “云哥哥？”那少女有些愣了，站在他的身后便不再动，那粉色的长发随风飞舞。 “我对你做的那件事不满意。”那个少年的声音很是严肃。 “是，是昨天那件事么？”少女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回忆着这几天的点点滴滴，终于是想起在昨天的夜里，在和流云还有花舞和小尹散步之时，路旁忽然出现的一个乞丐。 那个乞丐背影佝偻，年已古稀，却仍用最后的一丝力量在孤独的夜色之中期待着今天的最后一顿饭，他的神色，看不清了，只看得那皱纹像深渊里的苦水，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 那时正是九龙神土之中的恶势力阴阳派悄然崛起的时候，为了压制住他们的火焰，阁主才给了她，圣尊才给了流云那么艰巨的任务——抑制住阴阳派的成长苗头，然后一网捕尽。 而那时那突然出现的乞丐确实有很多诡异的地方，粉黛一时间就皱起了眉头，而当流云三人热情地去给那乞丐送钱的时候，她一直在一旁提防着，甚至都有点想要制止他们的想法。 而那一刻，她看见流云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在一旁站立不动的粉黛，第一次的皱了一下眉头。 那时候她真的有些委屈，不过她一时间根本不知怎样才好，而回去的途中流云也再也没说过这件事。 没想到第二天上午流云就如此郑重地对她的做法表示了不满意。要知道哪怕是天道阁的阁主，都未曾对她有过办法啊，她是时空的化身，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可是在那个人的面前，第一次的，她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她该怎么做呢？那时她的一切智慧仿佛都消失了，心一瞬间有些迷乱。 “我只是想，那个忽然出现的乞丐有可能和阴阳派有关系，所以才没有……”她只能小声地说着。 流云缓缓转过身来，那双眼睛深邃而带着超越年龄的梦幻之感，那一刻，她竟有些不敢直视了。 “黛儿。我们在这个世界之上，是应该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和清醒，可是也不能过于警惕了，智慧只是一个人在事情发生之后应变的能力，并不是把每一个人的用意和举动都分析得透彻到了极致的能力，就像花舞那样，像真尹那样，我们真的应该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啊，看待他人是如此，看待自己亦是如此。”流云意味深长地说着，那言语间透出的意蕴远远要成熟于那稚嫩的面孔和那青涩的语调。 那时，她的心忽然一动，似乎是一种彻悟，又或许是一种对于尘世的释然，那一刻都从流云的那句话之中得到了答案，包括是人生的答案。 无论是今天，还是四年前。 “嗯。我知道了，云哥哥说的是。”一模一样的话语，在四年岁月之中又被粉黛说了出来，依然是那么平静，又是那么温柔，“这四年之间，我一直在努力做到这一点啊。” “啊？”这一次换到流云一愣了，什么四年之间啊，不过仅仅转瞬之间，他便苦笑了一声，“看来我还没有什么变化啊，不过刚才也是忽然之间脱口而出，黛儿你，不要生气啊！” “一直以来，能够这么严肃地说我的人，恐怕只有你一个了。”粉黛面无表情，但是语气还是掩饰不住那岁月背后的温柔。 “哈哈哈，那可真是幸福啊！”流云傻笑着挠了挠头。 花舞也是看着她的云哥哥和黛jiejie，那一刻恍若又回到了三年之前的那些青葱的时光之中。 她的嘴角也是扬起了一抹笑容。甚至于比两人还要开心。 她的云哥哥，还有黛jiejie，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变啊！ 是啊，人还是那个人，心还是那颗心，又有什么变化呢？或许唯一变了的，就是整个世界吧…… 这个世界。 第二天，整个梦境都溢满了阳光，虽然玄芒和离若水超脱之后是来到了苦境，不过除了他们二人，几乎没有人感受过苦境的味道。不过梦境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身在轮回或是在轮回之外的人，都是实实在在地感受过这个境界的美丽啊！ 七里雪，断念谷，凤凰城，天空之城，无数座城池和背景构成了这个境界最原本的基调，是的，那个味道就是梦啊，在梦里，这个名字的好听程度，或许比在轮回之中还要凄美一点。 我们在梦中总是无法找到自己，总是处在一片朦胧之中，这往往会让我没迷惘，甚至是失去前进的方向。 过于的美丽终究是像一把长剑，总会在一个你陶醉得无法察觉的时刻将那长剑刺入你的心房。 此刻的流云等人都是站在那片世界的最高处，是的，那里是云端，也是无数人望眼宿命的最佳位置。 天空之城，梦幻祭坛，迷惘大街。 如流云他们在月琉璃的记忆之中看到的那样，只是至于为何她的灵魂会被叶明天置于那个地方，流云也不想知道了。不过至少黑暗是杀不死叶明天和叶飘渺了，只能够剥夺他们的记忆，而现在叶飘渺已经消失，只剩下了叶明天，这个冲开轮回的口子。 此刻的叶明天依然走在那迷惘大街上，手里持着一把长青剑，与记忆之中的画面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改变，除了他们几个不属于轮回的人以外。 可是流云忽然有一种错觉，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是在一个又一个轮回之中呢？只是确实的，这个轮回和月琉璃记忆中的轮回不同了。 “我们要不要出手，我怕……月琉璃舍不得下手。”流星握紧了那把流星陨，眸子紧紧地注视着前方。 “不必了。”流云幽幽说着，“这本就是他们的故事，一切，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个大长老开始念起了光荣的口号，司空即将迎来她的使命了，阻隔黑暗么？就算是献身于流转凤凰又如何呢，流转凤凰本就是月琉璃的化身啊！ 接着，那一颗美丽的琉璃树也出现在了阳光的背后，闪烁着七彩的光明，分外耀眼。 那影子逐渐和张开双臂的月琉璃重合在了一起。 接着，便是一道剑光，突兀地闪了过来。 那是一道青色的，美丽的剑光，带着一种毅然决然的，坚决的味道。与此同时，那九天之外，那虚无之中的流转神凤也终是长鸣了起来，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悲凉。 穿过人海茫茫，终是来到天涯海角。 这一次，尽管月琉璃早已知道了这一切，尽管她在心中推演和承受了无数遍，那一刻，她还是感觉自己的心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随着剑光飞舞的，不只有一道道刺目的殷红的鲜血，还有那跌入黑暗的眼泪，还有那少年嘴角永不动摇的，一抹自信而温暖的笑。 天空之城上，无论有多么喧嚣，无论有多么恐怖，无论每一个人心中是什么样的感受，至少，几道光芒是从那里消失了。 当然消失的，绝对不仅仅是流云他们啊。 …… 那个小酒店之中，再踏进去，似乎依然没有任何的人，空荡荡地一片，像是荒凉的九域最后的坟墓。 在那里，那个平凡的店小二还在用浸湿了的手巾慢慢擦着桌子，他的嘴角，也是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还在等着客人啊，小二。”流云也是找了一个桌子坐了下来，轻轻笑着，“给我们拿几壶酒吧!” “是啊，千万期盼，这不是又等到了你们了吗，或许你们就是我最后的客人了。”店小二应了一声，便跑去柜台那里去拿酒。 “哦？为什么是最后的客人呢？”流云笑着问道。 “因为无论多么耀眼的阳光，总会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这是白昼与黑夜的轮回，而无论多么美丽的世界，终究会因为它的平静，它的美丽，变成一场灾难。”店小二的行动没有丝毫迟缓，快步走了过来，也是立刻将酒往流云的碗里面倒了下去。 一滴一滴的，就像人的记忆一般，但是终有一些会被洒出去，漫出去，弹出去的。 “虚无。宿命。”流云的神色也是变了变，然后拿起那碗还没有盛完的酒，一仰脖就喝了下去。 小二的手微微滞了一滞，随后也是轻轻地笑了笑，“无论如何，我都是这个轮回的一员，而今天你来了，或许也是我的使命到达尽头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