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当死亡来敲门，我已是世间唯一的遗物
成年的火儿就像从虚空的裂隙中流淌出来的一条火焰河流，在空中奔涌涡旋。奇怪的是，所有人却感觉不到空气中有任何温度的变化。 “这是什么？”连忘山目瞪口呆的望向空中，刚才他们只是觉得眼前忽然一亮，火儿便出现在了空中，而且是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方式，那就仿佛是一颗小太阳融化成了液态，光芒夺目，不可逼视。 “灵，这居然是一个灵。” 艾德文狂呼起来。到底是来自更加发达的上野三国，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灵。 “他是火儿。”小七向言凌雪和连忘山解释。这两人是见过幼小版的火儿的，那时候只当火儿是小七养的一个奇怪的宠物，他们也没有见识过火儿的威能，因此根本想不到火儿的来头居然这么大。 这时，血色藤蔓的挥舞更加狂猛，所有的藤蔓触手都指向空中的火儿，似乎是在对着火儿发泄不满。 其实此时，小七比其他人内心都要来的紧张一些。只有他知道接下来将要爆发的，是两个灵之间的战斗。这种层面的战斗，是现在的他还完全无法介入的，他对火儿有些担心。 这时他看见，那株巨树身上的血色，以及所有藤蔓上的血色似乎都在不断变淡，而在巨树树身的上方，一个巨大的事物正在逐渐显现。 当巨树上的血色淡的近似于无的时候，空中那个东西的形状变得越发清晰起来，那仿佛是一个由血液组成的巨大骷髅头，血色的液体不断的在表面流动，看上去仿佛骷髅头的两个眼部不断的流出鲜血。 火儿和这个骷髅头静静的对峙着，他们没有语言，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脑海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你要阻挠我的永生吗？” 一个男性的暴躁的声音，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都感受到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那是来自生命深层的恐惧。小七听到这个声音格外的紧张，他从中感受到一种绝对的杀意，这种杀意让他觉得如果是自己来面对的话，几乎是完全无法抵御的。 “我第一次见到一个进入终末端的灵类生命，我不明白的是，你已经在这无尽的宇宙存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能平静的面对消亡。”火儿的声音是女性化的，听上去柔和温润，但同样充溢着让言凌雪等人无法理解的强大。 “你错了，我很平静，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消亡。” “所有的一切都会消亡，包括灵。这是这个世界最根本的法则之一。” “没有什么这个世界，我就是这个世界。”男性的声音狂暴如雷，血红色的骷髅头猛然爆散开，化作一阵浓郁的血雾充溢在天地间。 “世界因我而存在，没有人可以阻挠我的永生。” 血雾向着火儿似缓实疾的蔓延包围而去，只一瞬间就将火儿遮挡的严严实实，小七等人的眼中只剩下了漫天的血红。 “火儿——” 小七着急的大喊。 灵之间的战斗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从表象上感觉到火儿似乎是被血雾吞噬了。 “不要担心我。”火儿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他虽然很强，但我还能对付得了。这是一场你还看不到也理解不了的战斗，用你们的语言甚至无法描述。” 小七的心下稍稍安定，火儿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 “也许这是你的一场机缘，你随时准备好出手吧。” 说完这句话，火儿便不再发出声音，天空中依然一片血红，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很久。失去了灵的控制，那些藤蔓全部软塌塌的趴在地面，没有了任何动静。周围的森林一片死寂，整个世界仿佛忽然静止了下来。 众人是在等得久了，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变化，虽然心情依然紧张，但情绪上总算平复了下来。 “小伙子，你好像和她灵很熟悉？”艾德文之前听到小七和言凌雪连忘山的对话，似乎知道这个灵的来历。 “关你什么事。”小七还没来得及做任何表示，言凌雪已经一瞪眼抢白了回去。艾德文有些恼怒，之前因为李师容的事言凌雪就多次抢白他，当时他为了要保持风度都忍了，但这次终于有点忍不住。 “以前常听一些外出游历过的前辈们说下野的人粗鄙无礼，我总还没有直观的认知，今天一见才知道前辈的话其实说的还太客气了。” “你说什么？”连忘山暴跳如雷，几人之中，只有他是纨绔，也只有他时长会听到和艾德文表述的差不多的这种奚落，一时间立刻对号入座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小七及时拉住他，只怕已经冲上去动手了。 艾德文一改之前风度翩翩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倨傲无比： “之前我念及你们下野种种不易，顾虑你们的自尊心和面子，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其实像你们这样的，若是去到我们上野，连进入一般家族当个护院都不够实力。我的实力不过忝居末等，等遇到我们上野来的其他真正天才人物，你们就该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 说完，他看向李师容： “小姑娘，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有好感，你若是愿意随我一同返回上野，只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实力会比现在强出十倍不止，千万不要呆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啊。” 这一次，李师容终于正面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既然你说的这么直白，那我也给你一个痛快。”她用手一指小七，“只要你本人或者你的同伴中找出一个同境界的人，能够接住他一刀，我就随你回你们的上野三国去。” 艾德文狂喜：“当真？” 李师容却不再看他，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 小七的心思其实根本不再这些斗嘴的事上，艾德文虽然讨厌，但毕竟没有真的做出任何对大家不利的事情，他也没有太往心里去。不想李师容突如其来就把火烧到他身上，他觉得自己这枪躺的真是冤枉。 “不是吧……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七挠头。 李师容的回答石破天惊： “我以后是你的妻子，你说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啊？” “什么？” 其余四人同时发出了惊呼。 小七只觉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李师容这小姑娘说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自己和她哪里有半点这方面的瓜葛，怎么就忽然说到夫妻上了。他刚准备分辨几句，忽然听到火儿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就是现在了，准备好。用力最强力的一刀朝空中劈去，记住一定要使用全力！全力！” 火儿的声音透着疲惫和衰弱，但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七的手中一直握着赤目刀，此时听到火儿的叮嘱，不假思索的扒开挡在身前的艾德文，朝前跨出一步，双手握住赤目刀高高举起，身体里的所有灵能源源不断的涌入赤目刀中。 这已经是小七第三次使用秦川一刀，但这一次的感觉和以往都有所不同。以前都是这招数本身在吸取小七体内的灵能，小七是在被动的情况下进行灵能的灌输，而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的将身体里的所有灵能毫无保留的全部灌输到赤目刀中。 随着身体中的灵能越来越少，小七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都感觉不到了，不，不是感觉不到，而是似乎和这虚空融为一体，而他的心神完全沉入到赤目刀中，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把刀，当自己的身体不见了，这刀就成为了自己的身体。 他感觉赤目刀在不断变大，自己也在不断变大，在他的视野中那株巨树、那片森林都在不断的下降、下降……终于连那片血雾也尽收在他眼底。 一股前所未有的锋锐之气充斥在小七心中，他觉得自己简直连这天地都可以劈开，他朝前劈去—— 他感觉自己如同从高处坠入水面，一头扎进了血红色的海水里，海水不停的朝他涌来，他将它们劈开，它们又聚拢过来，似乎在不断的涌进他的身体，直至血色海洋的尽处。 一个晶莹剔透的红色小球静静的悬停在虚空中，小七甚至能够听到它在喃喃自语： “原来是我错了。世界是世界，我是我。我错了啊——” 那个红色小球忽然疯狂的挣动，一个闪动，朝着小七的身体投射而来。它的声音再次在小七的脑海中响起，小七忽然明悟到，那是它最后的声音： “当死亡来敲门，我已是世间唯一的遗物。” 天地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深切悲伤。 他们还来不及真正的了解灵的秘密，就已经共同见证了一个灵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