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名剑门有青霜剑
第一节名剑门主 能够成为名剑门门主的人，一般都是痴傻之人，要么是武痴剑痴，要么是情痴酒痴，要么是诗文鬼才，要么是丹青高手，虽然他们的痴傻各有不同，但是归根到底，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到了生命的最后都是孤身一人，他们都没有成亲成家，也没有子嗣后代。或者说，奉道独行是历代名剑门主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也是一条无法言说的规矩，更加是一条没有写入门规的规矩。 对于这条不是门规的门规，阎王笑在接任名剑门门主之前，在他的师傅，也就是上一任名剑门门主之公孙无器的人生经历中，已经见识过它的残酷和残忍和无奈，以至于这一轮回和遭遇砸到阎王笑自己身上的时候，阎王笑也只能一笑而了之。在阎王笑接任名将门门主的那一天，在他师父的灵堂前，在他师叔宣布他师傅最后一道门令的时候，阎王笑也只能笑笑而已。原来，这么多年的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最初的地方，还是逃不掉作为他师傅的第一大弟子的宿命，也逃不掉阎王笑作为他师傅之下的大师兄的使命，也更加逃不掉作为名剑门下的一名普通而平凡的弟子的虚名和负累和背负。 其实，从小到大，从第一次拿起名剑门的剑，到接任名剑门门主之前，阎王笑一直就不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师傅口中常说的那些破铜烂铁和那些残破不堪的诗书丹青和那些破破烂烂的酒壶酒杯，值得像他师傅这样的名剑门门主一代又一代的至死守护么？如果仅仅是为了这几百年传下来的那些虚名虚位，为什么像他师傅这样不图名亦不图利的门主一代又一代的至死都不放手呢？更加其实，阎王笑也不是没有问过他师傅这样的问题和疑惑，只不过，他师傅每次的回答都不一样，而且都是天下地下的乱扯，都是东拼西凑的胡说，偶尔故作深沉的回答，怎么听都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到最后，阎王笑也就索性不问了。多年后，在江湖风波里归来，从武林的风雨中回到最初的名剑门的时候，在接任名剑门门主之后，阎王笑再想想那些小时候在名剑门里一直都想不通而想不到答案的问题，想着想着，阎王笑自己就笑了，也许，对于这些问题，他师傅的那些不是答案的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吧，或者说，这些问题本身是没有答案的，而能回答的这些问题的，也许，也只有名剑门后山里面那十几座荒芜荒凉的荒坟剑冢了吧。 那些不立墓碑的无字的且低低矮矮的荒坟剑冢，就在名剑门的后山，在后山的断剑崖下面，杂乱无章的胡乱而安静且宁静的趴卧着。一到春天，后山那些疯狂生长的野草就会肆无忌惮的遮盖遮掩这些毫不起眼的荒坟剑冢，而每到夏天，尤其是夏天的黄昏，在残阳残照余晖的扫落之下，在参差斑驳的树影覆盖之下，一阵阵的微凉的晚风扫过那些小小的土丘之时，咋听之下偶尔还会听到几声剑鸣之声，而一旦要侧耳仔细聆听的时候，则又被那些嘈杂的蚂蚱蝈蝈蛐蛐和蛤蟆的鸣叫声一阵阵的盖过去了。如果一旦到了秋天，特别是到了深秋霜降的时节，名剑门的后山一片萧瑟荒凉凄冷，特别是站在断剑崖上，远观眺望，会发现，那些荒坟剑冢的枯草残叶的覆盖之下，在那些秃树枯木的映衬之下，更显秋意深寒，如果在碰上阴雨天，更加会发现，名剑门的后山就是一片刀枪林立的古战场，因为那些在雨中朦胧的枯藤老树就像一把把竖立的长剑和战矛，而那些低矮的荒坟剑冢就像一个个倒下的士兵，像那些扭曲的身体向着家乡的方向倒下的士兵。名剑门的后山，在经历过深秋霜降苦寒的一寸又一寸的碾压之后，接下来就是不得不迎接大雪纷扬的大冬天了，名剑门的后山，在下雪之后，就是一个蒸馒头的蒸笼抽屉，只不过是一个蒸冷馒头的冷蒸笼抽屉而已，或者说，名剑门的后山，在大冬天里是没什么看头的，如果要有的话，应该是有一点听头的，那就是每当在大冬天的深冬初春打雷的时候，在电闪雷鸣之后，后山的那些荒坟剑冢里面往往会传出一阵阵的剑鸣之声，其剑鸣之音，时如蛟龙长啸，时如鸣镝响箭，时如琴弦崩裂，时如琵琶低语，而每当这个时候，阎王笑和他的师兄弟们就倒霉了，在大冷天的寒冬腊月，在雷雨磅礴的时候，阎王笑和他的师兄弟们都会被他师傅叫到名剑门的断剑崖上集合集体练剑，并且他师傅屹立在断剑崖上的那一方磐石上，指着下面的那些荒坟剑冢对着阎王笑和他的师兄弟们训到： “于雷霆处听剑鸣，在闪电间悟剑道，名剑门者，诗酒剑三仙也，尔等，剑在手，酒既饮，诗篇无，道何在？” “剑者，百器之君也，剑之锋，在于藏，剑之意，在于无杀，……”，随着阎王笑他师傅的那一声声响如雷鸣般的训斥，阎王笑和他的师兄弟们的一篇《识剑短赋》也随之应合而起，于是，就这样，在雷雨大作中，在雷电交织的大雨天，在名剑门的后山，在一阵阵响彻云霄的雷鸣剑鸣和吟诵中，阎王笑一次又一次的明白，作为名剑门的门主，到底背负着怎样的一种荣耀，作为名剑门下的一位弟子，到底有着怎样的一种骄傲，如果非得说这样的一种荣耀和骄傲是江湖武林中所谓的虚名虚号，那么，那些年的那些日子，那些真真切切拍打在身上和脸上的倾盆大雨和响彻耳边的电闪雷鸣和剑鸣训斥，也应该是世间上最为虚无虚伪虚妄的记忆。 第二节门庭更改 名剑门的那个荒凉荒芜且破败的后山，在几百年前，还真是一方古战场，是江湖武林和朝廷庙堂之间的战场，而所谓的断剑崖在那个时候，名为藏剑峰，当然，在那个时候，名剑门也不叫名剑门，而是为三仙门。 在几百年前，名剑门的门主的字号是剑无仙，复姓南宫，名为北夏，字东凉。因为朝廷向江湖武林颁布的一个名为“名剑令”的诏令，其诏令曰： “朕初登大位，为天下安宁，江湖无波，武林禁武，兹令天下名士，江湖剑客，武林名门，各献名剑一柄，以铸天子之剑。若有违此令者，杀无赦，此令百年无改。”，此令名义上是一个“献剑令”，实则是朝廷庙堂百年一次的明目张胆且肆无忌惮的向江湖武林例行的扑杀和围剿，尤其是江湖武林中那些主流之外的明面上大势力和鲜为人知的地下暗势力，也只因为这样的势力，才能有资格资质资历去收藏和守护天下名剑，尤其是那些有着好几百年传承的铸剑山庄和剑客豪门，而在这些剑庄和豪门中，对待“名剑令”，西河剑庄和名剑门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两种态度，前者是好意逢迎，后者则是用沉默表示反抗，在名剑诏令的当天，剑无仙就在名剑门颁布了他继任门主以来的第一条门，令也是最后一条门令，其令曰： 以三仙门门主之名，该换门庭，易其名，曰为名剑门，从今而后，门徒谨记，本门传承，诗酒剑，诗中仙人，酒胆豪杰，名剑之下无虚士，入名剑门者，酒可醉，诗书可忘，剑不可折也。南宫北夏亲笔。 而在就在三仙门改为名剑门的第一天的傍晚，或者说就在名剑令颁布的当天晚上，皇廷内卫以无挡之势，扫荡了整个名剑门，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前朝太子妃遗留在名剑门的那把青霜剑。 那天夜晚，无风无雨有轻云有朗月还有疏星点点，在名剑们的后山，在那个夜晚的深夜的卯时五刻，名剑门门主剑无仙率领门下一百多弟子与飞速而来的皇廷内卫士已经酣战了大半个夜晚了，从初月东升到此时的冷月西垂，从剑无仙的一袭素衣白袍变成了血迹斑斑的血红战袍，无非也就是大半夜的时间，几个时辰的光景，在傍晚的时候，名剑门内还有一百风华正茂的弟子在嬉戏打闹，或高歌练剑，或划拳醉酒，或风sao吟诵诗篇，而到了此时，名剑门内的那些青春无敌的笑脸，还能站在剑无仙的背后的弟子已经是屈指可数了，但是他们还依然笑着，却显得特别的悲壮和无情。而更加令皇廷内卫总领——简好单，简总领没想到的是，他所带领的五队皇廷内卫加上他自己总计两百多兄弟，其中的大部分在今夜也已经长眠于此了。简好单原以为在接受皇命的时候，无非以献剑之名去招降或镇压一个落魄的江湖武林的小门小派。只不过，在他和他的兄弟们在踏入山门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这个落魄的名剑门在残颓的外表之下，却有一种难以撼动的底蕴和无法言说的大气象，就像是一把古剑，即使被尘封百年，即使锈迹斑驳，即使沦为一件破铜烂铁，然而，只要世间还有一位真正的剑客剑侠，这把古剑依然是一柄十步一杀的利刃，依然是一把天下无挡的神器。只不过，在那样的一个夜晚，在那样的一个时刻，在那样的一种情形下，等简好单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后悔了，因为剑客都知道，既然剑已出鞘，剑锋无藏，不嗜血，不夺人命，是断然不肯回鞘的，皇廷内卫是如此，而名剑门更加是如此，因为在名剑门看来，山门倾塌，名剑蒙尘，生死存亡，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了。 “值得么？三百多条人命，仅仅是为了一件破铜烂铁” “不值得，非常之不值得，却也不得不为之” “吾等为之，实乃皇命难违，尔等为何违令抗旨如斯” “故人所托而已” “名剑之下无虚士，今夜看来，绝非妄言” “皇廷内卫，神勇无敌，亦非空xue来风” “最后说一次，交出那柄剑，可留此门传承” “山门有训，酒可醉，诗书可忘，剑不可折。恕难从命” “既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杀……” 那一夜之后，三仙门倾覆，青霜剑无踪，剑无仙离位，简好单辞官，名剑门初立，一年之后，朝廷再发名剑令，其诏令曰： “名剑门前，皇族止步。” 多年以后，当青霜剑再现世间，却没有几个人再记得几百年之前的那个夜晚，能够述说那一个夜晚，那几个时辰的人和事情，都被埋葬在了名剑门的后山，一方残破荒凉荒芜的杂草丛和坟冢堆里面，至于青霜剑，在名剑门内的半卷古籍残本，即《名剑旧谱》上还有寥寥数语有关它的点滴记载，其曰： “青霜剑者，青霜饮月，血之不附，霜华如白练，其剑锋不染人血而善诛人心”，而作为此剑第七位主人的阎王笑还知道，此剑的第三位主人是前朝太子妃云仙仙，第四位主人是名剑门门主剑无仙。当然，这些也是他师傅剑无酒告诉他的，只不过他和他师傅也不知道，青霜剑的其他主人是谁，在青霜剑消失的那几百年里，江湖都传言，名剑门有青霜剑，而武林中人，却没几个知道，青霜剑下亡灵无计，名剑门后山荒坟无数。 其实，名剑门有青霜剑，这只不过是这个传言的前半句，还有后半句，那就是，离云谷内有仙子。只不过，没几个人知道的是，名剑之下无虚士，离云仙子佩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