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少年剑客来杯否
第一节,一剑九杀 在名剑门公孙门主剑无酒入土一个月之后,空空荡荡且荒凉亦衰败破败的名剑门的后山,除了那一大片的无名荒冢之外,剩下的还有几个人和几棵不高不矮的果树。 至于那几棵果树到底结什么果子,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一年当时只有五岁半的独孤虫瓜看来,她都不认识,也是后来她的大师兄剑小来告诉她的。其中一棵叫柚子树,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棵柚子树结下的柚子虽然金黄灿烂也很大很厚实很好看却不怎么好吃,且无论年岁好坏,其柚子的味道总是很苦很涩很酸很难下口,但是,这棵苦酸的柚子树每年到春末之际,开出的柚子花却很香很好闻,有一种特别诱人且提神的花香,幽幽淡淡亦似有似无,特别适合泡茶,也适合做香囊。 在这棵柚子树的三步之外,还有一颗半死半枯的毛桃树,之所以是半枯半死,是因为在这棵桃树的接近地面的主枝干分叉出来一左一后两个大支分叉树干,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左边的树枝都渐渐的枯死不再新生叶子而僵死枯萎,也只有剩下右边的树枝还能开花挂果,以证明自己还是一颗可以继续和延续的毛桃树,在名剑门的后山,除了这几棵果树之外,还有一颗比较大也比较粗壮的桂花树,这棵平常毫不起眼的桂花树,一旦到了中秋八月半,它无时无刻不在宣示着,整个名剑门都是它的主场和舞台,因为它那浓烈非常且俗气到底的桂花花香,可以渲染和熏晕整个名剑门的人和事,即使是刚来名剑门不到一年的独孤虫瓜和剑小来,而在孤独虫瓜的懵懂的记忆里面,这棵名剑门的桂花树,与她老家独孤庭院后面那一座的埋剑山庄里面的那几棵与屋檐齐平的百年老桂树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说非得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因为,一轮圆月之下,星光黯淡而月辉如昼,她爹坐在桂花树下的一方小石桌前,抱着她,喝着桂花茶,看着她娘不慌不忙地做着桂花糕,还有她爹娘之间,讲不完且说不尽亦听不懂的浅笑言谈和插科打诨。 那一年,名剑门里还剩下的几个人中,除了五岁半的独孤虫瓜,除了一个六岁又零三个月的剑小来,除了一个须发皆白得像一只老白猫的剑小猫,还有一个就是时任整个名剑门的老管家兼后厨的一个老厨子,丁老头。至于一个月前继任的门主阎王笑和他的六师弟剑小白,都因为各自的事情,都暂时的离开了名剑门,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那个孤绝傲岸且一路向北的背影是阎王笑,一人一剑,徒步穿越北境之地,往北更北,只身远赴大苏盟国的边境的一个小城,其名曰,科洛帝多,这个地方,既是独孤虫瓜她爹独孤地田剑折殒命之地,也是阎王笑他师傅剑无酒最后一次拔剑之地,更加是北境诸国里面江湖武林中一个最为深广的暗杀组织,即西伯狼的老巢。如果把时间再向前推很多很多年,这个名叫科洛帝多的地方,也是第七位北境之主与大苏盟国第一次签订北国盟约的地方,也是独孤地田他爹独孤回岸一战成名之地,也更加是少年公孙上量外出游历且第一次与名剑门之外的剑客而比剑论剑了三天两夜的地方。如果说,在以后的许多岁月,在少年公孙上量成为公孙门主剑无酒之后,在剑无酒的弥留之际,在这万丈红尘中,如果还有剑无酒舍不下的人和事情,除了名剑门,除了离云谷,唯一剩下的,也许远离名剑门几千里之外的科洛帝多了。因为在这个地方,剑无酒第一次遇到了名剑门之外而与他一样孤独的剑客,也真真切切的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独孤九剑的风情和风流,也认识了一群也爱喝酒的酒鬼剑痴 原来,在北寒之地,在北门之国,在边疆之上,除了烽火狼烟和铁血将士,还有一群挥剑作舞而歌的剑客,也真的有一群以琵琶月光下酒的酒鬼,如果说他们这些人与名剑门的那些师兄弟门到底有什么区别,而无非就是,他们都复姓独孤而已。或者说,这一群复姓独孤的剑客,除了孤独,还有自由,亦如他们,有剑还有酒。只不过,直到后来,在大苏盟国的十万铁甲挥师南下那一刻,在北境诸国战火四起而纷乱北门之时,剑无酒发现,这一群复姓独孤的剑客,还有一颗天地民心,特别是其中的一个叫做独孤回岸的家伙,在几十万将士搏命厮杀的战场,还能来无影去无踪,在半炷香之间,一剑九杀,顺势顺手割下敌方九位将军之首级,而将一场战火熄灭于风起之时,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剑客,其风流极致也无非是传说的中的一剑曾挡百万师,而独孤回岸却在现实中做到了,一剑已解十万兵。于此而论,同为一个剑客,剑无酒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深深地震撼到。 在那时,他就发现,原来,剑客在诗和酒之外,还可以另一番天地和作为,那时候,剑无酒也不禁问自己,到底是独孤回岸的格局高一点呢,还是自己的境界低一些呢,还得找时间与之讨教讨教。只不过,在那三天之后,朝廷庙堂的一纸北国盟约,以八百里加急火速飞至北境之主的将帅营帐,而这一纸盟约不仅将剑无酒与独孤回岸的再一次约战无限期地延后了很多很多年,也凉了寒了第七代北境之主的热血和抱负很多很多年。当然,这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也就在那一年,大苏盟国的边疆之城,科洛帝多,出现并且成立了一个叫做西伯狼的暗杀组织,又称九头狼。而这九头狼的组织头领也就是那九位将军的后人。在当时,它只不过是九个人的复仇小队,而经过多年的运营与发展,到现在,它已经是一个北境诸国最为胆大妄为的暗杀团体,而且其中大多数成员都是剑术了得的剑客。因此,这西伯狼也是大苏盟国头顶的一把利剑,也是北境之主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是万万不能主动招惹的存在,除非这把利剑作死也想来一个裂土封王。 第二节,盟约之后 也在那一年那一战之后,在那一纸盟约签订之后,大苏盟国十万铁甲就地消解于无形无踪,而第七代北境之主也辞位隐退,至于这位北境之主的去向到底如何,没人说的清楚。有人说,他远走南荒,成为了一名打铁铸犁的铁匠,因为他在北境的苦寒之地呆带得太久太久,早就受够了无情无尽的满天飞雪和千里冰封,想去南荒去晒晒太阳,更想感受感受铁匠铺里的火热和温暖;而也有人说,这位北境之主,其实一直都没离开那一片生他养他炼他的苦寒纷乱之地。只不过,辞位之后,他隐居深山,自由自在地成为了一位酿酒师,而且他只酿一种酒,即在北境诸国随便到那儿都能喝到且家家户户必备的苦菜烈酒。这种烈酒,御寒提神,不仅很便宜,也易取易得且贱,一口闷下,苦辣非常,烈酒下喉,其酒气上冲脑门顶,其下路,从嗓子眼一直辣到胃里,像火烧一样,而更奇特的是,久喝之人,还不容易醉,只是非常难受而已,而一旦醉后醒来,又好像也没喝过一样,除了一身酒气和酒味以及野菜甘苦之味。当然,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在那一战之后,隐退的不止有北境之主,还有那时候正风光无限且风头正劲的独孤回岸,对于独孤回岸的归隐,有人说他是激流勇退且不图名利的剑客,也有人说他一剑取下九位将军的首级已经用尽了平生所学也竭尽了毕生之力,在撤退之际被乱军乱刃乱箭重伤垂死为了保命而不得不隐退。其实,对于这些那些的流言蜚语,也只有与他交过手的剑无酒和独孤一族的人知道,真正将独孤回岸重伤的不可能是乱军刀箭,只能是那一张白纸黑字的求和盟约,不仅一句一伤,而且还字字诛心。原来,英雄在战争面前和庙堂之高,也只不过是一柄冰冷且冰凉的剑,与用于做菜的菜刀其实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原来,江湖之远,武林之大,容得下一位剑客,却容不下一名英雄;原来,独孤剑下孤独魂,孤独的不仅仅是那一套风华卓绝的独孤一族的剑术剑道,也是一颗颗guntang无比且火热异常的天地民心。 也在那一年的那一战之后,少年公孙上量游历归来,回到名剑门,却不料,面临的不止有支零破碎,还有生离死别,因为他师父剑可剑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身死剑埋,他的二师兄剑小猫,为了不引祸师门,自己不惜以身作局,坑杀举世之敌,千里血战,逃杀南荒;至于他大师兄裴大少,在惊魔剑回到名剑门的第二天早上,他师傅剑可剑红肿眼就把它埋了,而最后一剖土,是公孙上量亲手填的,之后,他师傅说: “上量啊” “徒弟在” “你以后在名剑门的字号,就叫剑无酒吧” “好啊,可是,师傅,它是什么意思呢” “师傅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起而已,你自己参悟吧,悟到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哦” “到时候,也别忘了告诉师傅哦” “嗯” 第三节,藏剑于孤 后来的后来,剑无酒继任名剑门门主五年之后,突然的某一天,剑无酒带着酒和青霜剑,迷迷糊糊且晃晃悠悠亦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师傅剑可剑的荒冢之前,三杯酒洒下之后,自言自语亦喃喃低语道: “师傅啊,你常说,剑道之义,在于无仁无杀,在于藏,可是师傅你没告诉徒弟,剑客不是用剑鞘把剑藏起来的,而是用自己的孤独把剑给藏起来的,而剑客的无仁也不在于无杀啊,在无的背后又何处不是另外一种孤独啊,剑无酒,这三个字,徒弟这几年,参的真的一点都不苦,真的,一点也不苦” 其实,与其说公孙上量参不透剑无酒三个字,还不如说,他不敢悟透剑无酒这三个字而已。因为他在葬他师傅剑可剑的那一天就已经知道,剑无酒,这三个字,对他,对名剑门,到底是何种意义,到底是有多重的份量。如果剑客可以无酒,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云可以无烟,英雄可以无名,亦如,无杀就可以无仁,无藏就是藏,孤独就是孤独。 五年后的某个第六天,剑无酒借着撒酒疯的幌子,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酒后真言,且一把鼻涕一把泪而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说不难受那是假,说不痛快,那也是假。而酒喝完,痛快话说完,酒疯撒完之后,剑无酒也借着夕阳的余辉,把青霜剑也顺便顺手埋了,就埋在他师傅的衣冠冢四步开外的一个小土堆下面,而这个小土堆的下面。在一年前,还埋着公孙上量的云烟图和几封早就已经干瘪的诗书信件。 而那一年的那个第六天,也是离云谷云追烟与裴将军府裴少文的大婚之后的第六天。或者说,少年公孙上量也被埋在了那一天,之后活下来的,只是名剑门的公孙门主,剑无酒而已。那一天,剑无酒在名剑门的后山,喝了一个下午,也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个下午,不知不觉就到了月上枝头而繁星微亮的时候。此时,他喝够了也说够了,也累了困了,只不过,在剑无酒准备起身转生离开后山之时,他突然想起了最近写的几个长短句,其曰: “剑客无酒饮丹青,闲看炊烟追云去,风来徘徊飞雁轻,天高地阔野草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