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相依 （10）
王秋萍只听得杖头带起的风声，就知道这招猛恶难当，不敢硬接，顾不得地上的碎石，合身一滚，翻动中一式惊鸿穿柳，刺向这胖大和尚的右眼。 胖大和尚喝了句来得好，双膀一晃，沉重的禅杖宛若毒龙翻身一般，再次撩向王秋萍的脑门。 王秋萍出得一式灭剑已是全力而为，再想变招已经有心无力，她只得忍住疼痛，在乱石堆里再一个懒驴打滚，先逃过这破颅之灾再说。 和尚还想继续追击，心中警兆突现，眼角余光瞥到一道白光从佛像下面的洞里射出，赶忙一个铁板桥后仰下来。这白光来得太快，他料自己未必躲得过，手上同时变招，双手握住禅杖两端，一招铁索横江，向上封去。 当的一声，禅杖堪堪接住这道白光。 和尚头上冒出冷汗，这道白光是一道剑芒，威力不见得多大，可速度之快，却是他平生仅见，让他险些就着了道。 眼看洞里又连环飞射出两道剑芒，和尚来不及直起身子，就靠双脚在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直直地向后窜去，待他一个筋斗站稳在地上时，眼前一花，一个灰衣人已经站在洞口，手中明晃晃一柄长剑，剑上白芒焰腾，风仪凛凛。 王秋萍在乱石中翻滚了两圈，被碎石割得衣衫破烂，臂上脸上都有血痕。她眼被灰土迷了，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更显得凄惨无比。 王秋萍得了丁敏君的援手，得空从地上爬起，执剑回到洞口，警戒着看着周围的群僧，探手把杨小薇的手拉住，助她出来。 丁敏君本是一身白衣，此刻弄得灰头土脸，心中早十分的不爽，待见了徒弟满头满脸的血污，怒气上涌，厉喝道：“我的徒弟也是你能欺负的？” 那边的和尚却仿佛看不出她业已出离愤怒似的，犹自嬉笑道：“原来不是妖怪，是大姑娘啊。” 丁敏君不再多话，倚天剑刷刷疾刺，一路白猿剑法如水银泻地般罩向胖大和尚。 白猿剑法在峨嵋派，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剑法，它没有固定的级别。凡是观察山上藏酋猴的动作，所领悟出来的剑法，都可以叫做白猿剑法。 在江湖上遇上了峨嵋派弟子，最好不要嘲笑白猿剑法招式简陋，衔接混乱。因为很有可能，你击败的那人所用的白猿剑法，只是中级剑法，而下一个用白猿剑法向你挑战的人，所用的白猿剑法却是人级的。 丁敏君一意学她师傅灭绝师太，但是灭绝师太独创的灭剑、绝剑，却因为她自身武功太强的缘故，始终无法真正学会，不过这路白猿剑法，威力却犹在灭绝自身所练的版本之上。 丁敏君的白猿剑法，岂止是人级的，在她多年去芜存菁，不断磨练和修正下，这路白猿剑法，早已是天级下品的剑法，也是她最得意的一路剑法。 自己知自家事，自己知自家徒。 王秋萍在丁敏君眼里，虽说蠢笨了些，但好歹三四十年修炼下来，绝非寻常武林高手可以打发的，更何况三招内便把她逼到了绝境。 只从王秋萍和这胖和尚交手的风声，丁敏君就知道他至少是先天极境的水准，所以才不等内力平复，火速钻出洞来，迎战这胖大和尚。 尽管丁敏君已经尽量高估了胖和尚的实力，交起手来，才发现此僧武功竟然强横若斯，和她一般无二，都已达到了天人阶级数，而且还是天人阶初期练到极致，随时有可能突破到天人中期的资深大宗师。 天下间有多少天人阶大宗师，纵然是百晓生和天机，也未必说得清，但摆在明面上的大宗师，整个武林中也就那么三十多，不到四十人。其中将近八成的人，都是天人阶初期。 简单点说，丁敏君和眼前这和尚，无论哪个再进一步，成功突破到天人阶中期，就有资格自称为天下十大高手了。 可这一步真是太艰难了。能够踏上天人之道的，无一不是天才中的天才，人杰中的人杰，可就是这群武功才智都超群绝伦的人，能一步步修炼到天人阶圆满，继而冲击破碎虚空的，五十年里也未必出现一个。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对手难寻。 高手的分布，大体而言总是呈金字塔状，越到高级，人数就越少。 因此到了天人阶这个级数，在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到一个和自己修为相当，工力悉敌的高手，真是难于上青天。 所以庞斑才要一直等着浪翻云，放他武功突飞猛进，强忍着在约定之日前互不相见。 丁敏君双目亮了起来，仿佛洪七公看到了宫廷珍馔，仿佛云中鹤看到了王语嫣，由衷地感谢起这个武林昌盛的时代。 舍刀之外，别无他物。 丁敏君未必听人说过宋缺这句话，但她此刻却切实践行着，把追击冯晔的杀心、目睹徒弟惨状的怒意、被堵在地道的郁气，全部都抛在脑后，眼里只剩下和尚和他的禅杖。 既然上天教她遇上了一个可以砥砺的敌手，丁敏君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要全力以赴，在这生死对决中，把生命提升到最浓烈的阶段，从中寻找超越自我的契机。 这就是天下间还未修炼至天人阶大圆满，等待破碎虚空时机的大宗师们普遍的悲哀。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rou身被局限在这牢笼般的天地间，苦苦追求超脱的路，却难得要领，只得在赌上一己性命的决斗中，竭尽自身所能，豁出生命精华，把智慧和灵觉提升到极致，以寻求天道的痕迹。 这也就是了一武功以异乎寻常的速度突飞猛进的奥秘所在，得窥大道的他，目标坚定，没有任何的疑惑，他缺的不是道，而是术。 了一只需找到方法，无论笨拙还是便捷，都能一步一个台阶，走到破碎虚空的大门前，不虞走错路、或是找不到路。 丁敏君既然有了赌上性命的觉悟，倚天剑挥出的白猿剑法，有如长河奔腾，连绵不绝，招式全无守势，剑剑抢攻，凌厉无匹，迅捷无伦，精微之处，比比皆是，渐渐胜过往日任何一次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