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8，人工天河（下）
人活一口气，如果这口气散了，这个人也就废了。张新志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如果不是无字天书上显示了张新志的名字，李修缘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你懂什么？我辛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打下一份家业。本来是打算传给闺女的，现在什么都没了，你让我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孩子？”张新志说。 “你闺女答应继承你的事业了？”李修缘一招见血的问道。 张新志摇了摇头，李修缘说：“这不就结了，你闺女又没答应继承你的事业，那就说明她不喜欢你做的那行。人家有自己喜欢的事儿，做事儿最重要的不过是享受过程，结果对于整个过程而言不值一提。” 张新志说：“不值一提？如果你遇到跟我一样的情况，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事业，突然间变成了别人的，你还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呢。” “少在这儿跟我胡扯，现在咱么是在讨论你的问题。我就想问你一句，你还自不自杀了？”李修缘说。 “我自不自杀管你什么事儿？多管闲事。”张新志说。 “哎，这你可真说错了，我还真没打算救你。刚才之所以会拦着你，是因为我想看看你究竟遇到了多大的难题。自杀总需要一个理由吧，不过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你该干嘛就干嘛吧，我一定不会拦着你的。”李修缘说。 刚才那一幕把张新志吓得不轻，直到这会儿他的小腿肚都在打转。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人，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这会儿竟然在劝他自杀，一想起这茬张新志就比额了一肚子火。 水渠边来来往往有不少人，只有李修缘跟张新志在哪儿坐着，看上去特别扎眼。更扎眼的是他们身边放的易拉罐啤酒。 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已经过去好几趟了，如果他俩再不走的话，恐怕那阿姨就真要上来赶人了。 “不打算死了是吧？”李修缘问张新志。 “我死不死管你什么事儿？” “如果你不打算死了，那就赶紧回家，别让你家里人等着急了。”李修缘说。 看到张新志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李修缘真想踹他两脚。 什么叫他们愿意担心就让他们担心去吧，反正我不在乎。 书上说，人分三六九等。最低的三等人，一为不孝顺父母，二为不珍惜另一半，三为总伤害最关心他的人。 小时候很多不懂的道理，长大后回想起来，总会觉得那些话说的好有道理。 小时候盼着长大，长大后希望变小。上学时想要自由，踏入社会后怀念学生时代。 既然是张新志不愿意提，李修缘当然不会强人所难。他可以不听张新志将要跳河的原因，却不能不担心张新志二次轻生。 所以，李修缘必须送张新志回家，把他送到他的家人面前，这样李修缘才能放心。 至于张新志的家，李修缘早就预料到了。既然人都打算自我了结了，他当然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东西了。 房子说是卖了，把钱存在女儿的银行卡里，算是提前给闺女的嫁妆。当然了，张新志还给自己父母存了点钱，同样也是存在了他们的账户上，算是提前送给他们的养老保障。 途径一块石碑的时候，李修缘让张新志靠着那块石碑照个相。石头足有两丈多高，硕大一块石头上只写了两个字“山魂。” 张新志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沉默，即便是李修缘跟他说话，他也是属于半走神状态。该说不说的，表情严肃的张新志，看上去真有几分大老板的意思。 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人生三大悲，少男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做生意能够做到张新志这份上，在同行业已经算最拔尖的了。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或许他这会儿还处在人生巅峰呢。 这一路上，张新志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跟李修缘诉起了苦。 做生意交友不慎，合伙人把他给扫地出门了。辛辛苦苦干了小二十年的公司，最后竟然没他什么事儿了。 他本来是公司的大股东，掌控着公司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不管其他散股如何变动，他都拥有公司的绝对控制权。 可惜，他并没有一直将公司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太相信自己的合伙人了，绝对一个从小长大的发小，是绝对不会挖坑让他往里跳的。 尤其是，他那发小的媳妇，还是他亲姨家的闺女。有这层关系在这儿，他们俩应该就不会因为生意的事儿闹掰。 事情来的就是这么突然，根本就没给张新志反应的时间。等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公司法人都已经不是他了。 而他所有的股份，全都以抵押的形式，抵押给了一家商业银行。他们所签署的抵押合同，比他之前看到的要短了三个月。 对方正是利用了这样的手段，才把他抵押给那家银行的股份给买走了。这事儿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等到他知道的时候，这些事儿都已经办完了。 公司被合伙人给吞了，他这个老板给净身出户。老婆在三个月前就联系不上了，他一直觉得这事儿跟他老婆有关。 自己的钱拿不回来了，欠别人的钱却还得换。因为很多合同，都是他签的字。东西给了公司，打款的事儿却落到了他的头上。 从一个身价数亿的成功人士，一下子变成了流落街头的无业游民。张新志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为了还钱他把所有能卖的东西全给卖了。 最后留下两笔钱，一笔给女儿，一笔给父母。然后自个儿去了红旗渠，就是想在看一眼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刚开始没打算从哪儿跳下去，酒喝多了心里一下子就觉得特别难受。然后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那会儿就特别想一死了之。 说起女儿，张新志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这些年他一直在忙生意，老婆一直在家照顾女儿。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必须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还有，他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丈夫和儿子。除了事业很成功之外，他几乎就是一个满身缺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