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让出石塔山】
午后一时许，老天又阴沉着一张老脸降下毛毛细雨，不一会儿，雨势越来越大，竟然变成了早春时节难得的一场中雨。 这一场雨可把北洋第七师25团团长夏文荣害苦了。 旅长下了限时攻克石塔山的死命令，答应配属给25团的两门日造75山炮也“及时”赶到，25团所属3个营另一个机枪连的进攻准备已经到位，只等团长一声令下就可出击。雨中，已经进入战位的25团官兵纷纷找寻可供避雨的地方，大树、断崖、火炮副车、辎重车底下都挤满了人，挤不进去的就撑起油纸伞或者戴上斗笠，连这两样东西都没有的大多数士兵们只好折了附近田里的芋荷叶顶在头上。 为了保住自己的团长宝座，夏文荣也顾不得士兵们的辛苦了，咬咬牙关狠狠心，抽出军刀喝令：“上！” 在机枪连4挺哈奇凯斯重机枪的掩护下，一个连的北洋军沿着青石板路向上猛冲，更多的北洋军围着石塔山展开队列准备冲锋，庙沟村口放列着的两门75山炮也在“嘎嘎吱吱”的机械摩擦声中昂起了炮口。 “啪嚓！”一名北洋军士兵重重地摔倒在青石板路的坡上，顺着地势翻滚下来，几名士兵躲避不及，不知是被撞的还是脚下的布鞋实在站不住青石板，“啪嚓”声响作一片，进攻队形因此大乱。连长怒极，挥舞着左轮手枪逼迫身边的士兵前进，士兵们心中愤恨却不得不从，哪知脚下沾满了黄泥巴的鞋子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根本不得力，又是一片“啪嚓”的跌跤声响起…… 夏文荣见状脸色大变，似乎团长的位置马上就要让给别人了一般。他顾不得攻击部队是否到位了，几步跑到机枪阵地后，大声喝令：“打！给我狠狠的打！” “吭吭吭……”四挺哈奇凯斯重机枪漫无目标地向石塔山喷吐着火舌。 “蓬蓬！”两门山炮如同应付差事一般将炮弹射到山头上，轰轰地炸起一大片泥浆和碎石，稀里哗啦地洒落下来，反倒落在己方一线攻击部队的头上。顿时，一线的官兵们sao动起来，随即纷纷后退。 这仗没法打啦！ 夏文荣无计可施，又不敢去见旅长田树勋，无奈之间有个营长在他耳边密语几句，乃哭丧着脸偷偷去旅部所在地庙沟村找旅军需官张敬汤。这个军需官可不一般啊，他是师长张敬尧的亲弟弟，还是最小的那一个！否则，不到三十岁的张敬汤哪能搞到十三旅军需官的大肥差呢？！ 不知是张敬汤发挥了作用，还是田树勋也不想在这种鬼天气下的这个鬼地方打仗，总之，午后两点前必须拿下石塔山的命令没了下文，显然是不作数了。既然不作数了，已经就位的官兵们乱纷纷地退下来避雨就是正常之极的事情了！ “吭吭吭……啪啪！”密集的枪声突然在25团三营的进攻出发地响起，夏文荣急忙举起望远镜观看，只见一支大约百人的队伍突然从已经展开进攻队形的三营背后冒了出来，如凶神恶煞一般以两挺轻机枪开道，轻易地冲垮了三营11连，接着，10连也遭了殃，溃散的官兵们抱头鼠窜，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夏文荣张口结舌间，旅属机枪连的五挺马克沁重机枪打响了，溃退的北洋军、身着同样军服的进攻者纷纷倒下，血水沿着青石板路流淌到山下……等25团在旅长的严令下重新组织起进攻时，山上的护****已经没了踪影。 高屋基，左胳膊上裹着绷带的董鸿铨冒雨站在阵地前，目睹了石塔山发生的一切，当然也看到己方部队的一举一动。他带了几个连排长走到山腰，正好迎上石铿、任士杰等人。 石铿颇有点吃惊，未及见礼就问道：“董营长，你怎么来了？怎么……受伤了！” “这点伤，小事。三梯团六支队到了，棉花坡的形势因此转危为安，支队长担心你这边，特意让我带二营两个连前来接应。”董鸿铨主动用右手握住石铿满是泥浆的手，说：“六支队朱玉阶支队长让我代他向你致谢，感谢你率独立连的弟兄们在极度恶劣的条件下主动出击，调整了战线态势，避免了后续部队的重大伤亡。呃，对了，我们刚到就接应了李人杰副连长和运输队，看来，石连长此战收获不小啊！” 得知李人杰无恙，石铿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却又担心起尚未归队的曾四等人。 “支队长让我转告你，目前敌我态势已经明朗，北洋第七师吴新田旅已经从泰安场出发，届时，高屋基一线将面对两个旅的敌军。显然，以你、我手里的兵力是无法长期坚守的。支队长的意思是完成阻敌一天的任务后，二营和独立连立即撤到双河场南边的朱家岩——雷公嘴一线构筑阵地，建立防线，控制双河场渡口。” 浑身湿透，嘴唇冻得铁青的石铿抬头看看天色，苦笑着说：“看这鬼天气，就算我们毫无动作，第七师也不可能组织起进攻，得了石塔山，他们已经可以给张敬尧一个交代了。” 董鸿铨本以为率部到高屋基增援石铿将是一场苦战，却不料石铿轻而易举地就牵着北洋第十三旅的鼻子闹腾了大半天，自己反倒有点像是来摘桃子、分战利品的了。对此，他是又佩服又嫉妒，更加相信大哥临出发时的交待——“到了高屋基，有关作战事宜一定要与石铿商量并以石铿的意见为主。千万不要拿你副营长的架子！” 傍晚，隔着高屋基阵地，距离大批敌军不足两里的铁炉沟小村里一片欢腾。家家户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从厨房里飘出咸猪rou和大米饭的香味，馋得好几天没有吃上一顿热饭的游击支队官兵们猛咽口水巴不得马上就吹号开饭。 围着一盆红彤彤的炭火，董营和游击支队的军官们一边吃饭一边谈笑。 “……第七师不是不够强，也不是不能打，一旦让他摆开阵势发起进攻，十个独立连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可惜，他们落在这里，又遇上老天爷帮咱们的忙，第七师如同老虎进了铁笼子，只有干吼的份儿了！”石铿得意洋洋的说完，夹了一大块红烧咸猪rou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咀嚼了几口，见二营的军官们都没动筷子，而是用一种特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等自己的下文，乃擦了一把嘴角的油水，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在高屋基和双河场之间，选择有利地形和时间，再狠揍第七师一次，打击其骄狂嚣张的气焰。只有把他打怕了，咱们在朱家岩和雷公嘴的日子才好过，是吧？” 游击支队的军官俱都毫不在意的大吃大嚼，二营的军官齐刷刷望向董鸿铨。 “拿地图来。” 一名军官拿出地图，其他人七手八脚挪开碗筷，腾出空间。地图在桌上铺展开来，董鸿铨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很快找到高屋基和朱家岩，又接过部下递来的铅笔标注了一下，皱眉道：“只有不足二十里的直线距离，算上山路曲折，也就四十里的路程，急行军一天就可从高屋基到达双河场朱家岩。我们只有不足两个营的兵力，北洋军却有两个旅九千多人，不好打啊！” “看着肥rou却找不到机会下口？”石铿笑嘻嘻的问了一句，不等别人回答就说：“没有机会咱们自己可以创造！肥rou是肯定要吃到口的！大家来看。”抢过董鸿铨手里的铅笔，石铿一边在图上画着，一边说：“三块石这里地形尤其曲折复杂，又在高屋基和朱家岩之间，北洋第七师到达此处后多半会停下休息。而且，此处向南可到双河场，向西可威胁我棉花坡阻击阵地右翼之侧后，大家想一想，如果敌军在此处遭到我军阻击或者袭扰，会做何种反应？” “敌军可以通过我军发起进攻和撤退方向，以及进攻的力度来判明我军棉花坡——双河场一线的兵力配置。”董鸿铨说了一句就停下来，拧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在众人的注视下继续说道：“如果我部从西面进攻敌军，则敌军会结合棉花坡战事的情况，得出我阻击主要方向在古塘湾——皂角树一线。那，敌军势必会绕开西边直接南下进攻朱家岩、雷公嘴。如果我部从南向北袭扰之，敌军的进攻方向就会转向棉花坡侧后。石兄，你的意思是……” 从西面攻击敌人，无异于把祸水西引，能减轻朱家岩方向的压力，却将棉花坡友军置于腹背受敌的境地。如果从南攻击敌人，则会使董、石部队遭遇敌军的猛烈进攻，以不足两个营的弱小兵力，想要守住双河场绝对不可能！ 石铿笑了，笑的很天真，很无邪。 “我的意思是从三块石开始连续袭扰敌军，使其无法集中兵力攻击双河场或者棉花坡，使其在三块石一带的复杂地形间来回奔波，疲于奔命，为我军争取半天甚至一天的时间。届时我军就应该做好了迎战第七师的准备了！再说，我还有一个想法……” 董鸿铨松了一口气，又奇怪地觉出自己内心里其实有些失望的情绪。他没有丝毫的表现出来，默默的点头后，说：“我看咱们还是分兵作战，二营去朱家岩设防，独立连负责袭扰作战，石铿，你看如何？” 石铿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正要出声答应，却见程二宝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连声道：“报、报告长官，曾四回来了，曾四带着两门炮和三十多个俘虏回来啦！” 一个只有九人的轻步兵班，如何能俘虏三十多个敌人，缴获两门火炮？还在如此复杂的情况下带着俘虏和沉重的火炮安全返回？ 别说二营的军官们不相信，就连石铿和独立连的军官们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