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谨小慎微二兄试赤子心（三）
韩大打道回府，还没来得及拍去身上尘土，韩二就凑了上来，急切的问道：“大哥，那小子怎么说？” 韩大神情轻松，面带笑容，答道：“我看不错，是段正经的缘分。” “哦？”韩二啧了一声，颇为讶异：“大哥你这么说，算是定下了？” 韩大点点头：“那是后话，反正此际看来不错，对少清也上心得很。那情景你没看到，我一说输血，他比我还急，倒像是他求着我，真有点意思。而且那容貌，唉，冤孽！” 韩二一听，知道自家妹子治病的事有谱，自然是喜不自胜，可片刻后他便沉吟道：“都说大jian似忠，大诈似信……大哥，你说他会不会早有图谋，这才如此急切？要知道，最近石太医可是总在给他瞧病，若是他俩蛇鼠一窝，给我们来个连环计，那岂不是要糟？譬如以此要挟，要我们奉送大笔金银，否则就要宣扬出去，坏了妹子的名节。又或者他打的就是人财两得的主意，这些都不可不防。” “这事我也考虑过，不过现在他奇货可居，肯帮忙便是第一等的好。我们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先过了眼下这要命的关口再说。”韩大顿了顿，又说道：“再者说了，他要漫天要价，大可在此时便开口。他现在既然答应了分文不取，那之后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万一中的万一，这其中真有什么……我们韩家人，是好欺负的么？”说完话，他瞧了韩二一眼，看得韩二也心头一颤。 “我们韩家人，自然不是好欺负的。” 至于蕊儿，她跟着韩大来回跑了一圈，累得口干舌燥，一回到自家小姐身边，也顾不上请安，先倒了杯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蕊儿连喝了三杯茶，又捂着心口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想起不对，连忙去向自家小姐请安。 “嗯？”韩少清听见声响，睁开眼来，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关切地问道：“怎么，你哭过？” 蕊儿见状，这才想明白，原来自家小姐方才一直在昏睡，甚至连自己冒冒失失的行动，都没能将她吵醒。“小姐的身子竟这么弱！”眼看韩少清满面憔悴，蕊儿不知怎的就想起往日的好时光，只觉得鼻子一酸，泪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伏在床边痛哭了起来。 “他不愿意，是么？”韩少清知道蕊儿此去的目的，见她带着泪痕回了家，此刻才说了两句又痛哭失声，便以为周正拒绝了她家里的请求。按说她本就抗拒输血，现在周正不肯帮忙，应该算是省了她的麻烦。可不知怎的，想到周正的拒绝，她心里，竟莫名地泛起一片苦涩。 可纵然如此，韩少清仍克制着，没让一丝半点的忧伤，爬上她的面颊。不仅如此，她还轻轻抚着蕊儿的脑袋，反过来安慰她道：“你有这份心意，肯为我着急，为我流泪，我便很高兴了。至于其他……我早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关乎孝道的大事。人家不肯，是再自然不过。想来，人这一生，应是前尘早定，悔不了，也改……” 蕊儿被韩少清抚着脑袋，听着那些话语，伤感倍增，哭得更凶了。可她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自家小姐言语间的意味越来越不对了，连忙抬起头来，两只白嫩嫩小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讶异的说道：“小姐，你说什么呢，那个姓周的答应了呀。” “……”韩少清被蕊儿的话噎住了，忘了自己本要说的言语，只睁大了一双妙目，不敢置信地看着蕊儿。 “小姐，小姐？”蕊儿伸出手来，在自家小姐面前晃了好几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韩少清侧过头去，没敢与蕊儿清澈的目光对视，只问道：“那他可开了什么条件？” 听自家小姐提起这个，蕊儿一下跳了起来，脸上的悲戚表情一扫而空，兴奋地说到：“小姐你是没看到……” “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递进的情绪请省略，你又不是个演员，别设计那些情节。” “哦……”被打断了话头的蕊儿瘪了瘪嘴，心想：“哼，小姐你递进的情绪才应该省略呢！”不过这话只能腹诽，不可言传。被打断了一回的蕊儿也没了方才的兴致，老老实实回答道：“姓周的什么都没要。” “什么都没要？”韩少清愣了愣神，又问道：“那我大哥给了他什么？” 或许有人会说，咦，韩少清是不是傻了，明明都说了周正什么都没要，怎么还问韩大给了什么。但其实这是对的，只要有过送礼请托的经历，就会明白其中奥秘——大部分情况下，人家是不会主动提要求的，那多俗啊！得赶着上，得旁敲侧击、心领神会、水rujiao融……要的就是人家不开口，你还得帮人把心愿都满足啰，这才是请托的最高境界。 当然，这种情况一般只发生在读书人之间。倒不是说不读书的人就不无耻，只是不读书的人学不会隐藏无耻。 韩少清生于商贾世家，饭前餐后，难免会听到父兄们的谈论，对于这种事并不陌生。故此，她才有此一问。 “说了没有嘛，大爷还没来得及开口谈条件，姓周的就一口应了下来。”蕊儿说完，怕自家小姐还要问什么，干脆就把整个过程都说了一遍：“大爷说了，要我去求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求，反正见了他的面，又想到小姐你，我就哭了起来。然后他就说好的，还问我们什么时候方便。大爷问他有没有条件，他说不要钱，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这边准备好了，他随时可以来。” 这些话儿，韩少清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字都没有漏过。可直到蕊儿说完话，她也没发表任何的意见，既没有说“好极了”，也没有说“糟透了”。甚至，她的表情都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兀自出神，仿佛凝固在那里，无悲无喜。 “小姐，你怎么了？”蕊儿又一次举起手来，在自家小姐的面前晃荡，可韩少清对此毫无回应。 按说，误以为周正拒绝了请求时，韩少清的心是苦涩的。那么此刻剧情反转，周正一口答应了这个请求，照理说她应该高兴。可人的感情就是那么复杂，韩少清知道了真相，知道有一个人愿意救她，愿意什么都不要，她还是高兴不起来。她不仅高兴不起来，反而还觉得异常的烦闷，仿佛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胸膛中，有什么要炸开。 “小姐，你怎么了？”蕊儿又一次举起手来，在自家小姐的面前晃荡，韩少清终于做出了回应：“你给我出去！” “小姐……”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