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黄粱一梦二十年
小马哥招呼过客人,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闷着头奔进了店里,连忙一把将他拉住,问道:“周小哥,你这是怎么了?”周正没有回答,他一下甩脱了小马哥的手,低着头,登登登登地冲到了楼上。 房间里的闻思绮正在思索着,怎么挑拨离间,才能把周正及时拐走,避开金水镇覆灭的劫难。她这头正思索着,忽听得“哐”一声大响,拿眼瞧去,原是周正撞门而入。 “你这是怎么了,急急慌慌的?”闻思绮话方脱口,想起周正刚才正是去了韩家,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些预感,不禁一喜,却装作惊异,说道:“可是韩家人欺负了你?” 周正冲进了房间,本傻呆呆的站着,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现下他听到有人关切地发问,竟快步上前,扑在闻思绮身上便痛哭起来:“没有……他们没欺负我……只是……”囫囵话说不清一句,说了半天,也尽是意味不明的只言片语。 闻思绮理了好久,终于理顺了逻辑,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你手舞足蹈、挖空心思讨韩少清的欢心,她却单独把你叫了出去,问你愿不愿意娶她的丫环?”这话出口,她自己都有些不信,心想韩家人是不是都长了狗脑子——明知道周正喜欢你家小姐,你们还主动提出要把丫头嫁给他,这是告诉他“你就只值这么点儿”的意思吗? 周正抬起头来,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闻思绮见得此情此景,也不禁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丝巾,为他拭去泪痕,又轻声安慰道:“小师弟,别哭了。韩家人不看重你,不还有我看重你么?” 人世间许多事,就是这么没头没尾,说不清因果,道不明由来。也许就像秦门房说的那样,这是命里早定下的糊涂账。 身高一米四多点儿的闻思绮,抱着比她高了四十厘米的周正,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好吧,哭出来也好,哭出来就没这么难过了。” 而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嘈杂的声响,闻思绮让周正坐下,自己往外头走了。她走到楼下,见小马哥正与人对峙,再一听,原来是韩家来了人。 话说周正被韩少清单独叫出去说话,回来后便没精打采的,又喝了两杯淡茶,借了个出恭的由头,就此不告而别。韩大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再找韩少清一问,知道是自己心急出错,造成了误会,也顾不得许多,干脆亲自赶了来。 “韩大爷,二楼往上都是客房,有的是客人休息,没有您这样往里闯的。”小马哥一来得了闻思绮的嘱咐,二来亲眼看到周正狼狈而回,三来自家范老板本就与韩大不对付,哪里会给韩大好看?只见他一拱手,说道:“您若有事,留一封书信,到时候我肯定给您送到。若是没事,您就请回吧,周小哥今天不见客。” 韩大满脸堆笑,正要分说,却见闻思绮站在楼梯拐角,便朝她打了个招呼,说道:“闻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闻思绮拱手回了一礼,谢绝道:“韩大爷您有话就在这儿说罢。” 韩大暗道一声“不好”,左右一看,闻思绮和小马哥都没给他好脸色,周围的食客一个个也是兴致盎然,投来了怪异的目光。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韩大一拱手,转身离去。 小马哥见韩大走远了,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接着又对闻思绮说道:“闻姑娘,你放心,都照你说的做了。” 闻思绮点点头,谢道:“有劳小马哥了。” 闻思绮回了屋子,也不隐瞒,对着情绪低落的周正说道:“方才韩大来了。”周正闻言,抬起头来,却只是看向闻思绮,并没有说话。 “不过又被我挡了回去。”闻思绮接着说道:“我想你也该认清现实了,好男儿志在四方,窝在金水镇,你能有些什么发展?” “嗯!” 周正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应下了闻思绮的话。之前闻思绮找遍借口理由,都无法把对韩少清一往情深的周正带走,但现在还是因为那个“情”字,周正便不肯再作逗留。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闻思绮说着话,便收拾起行礼来。她的行礼不多,不过几件御寒的衣物,只一个小包裹便统统装下。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停当了,闻思绮又问周正:“你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周正愣了愣神,而后不住摇头,到最后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在这个世界,我一无所有。” “哈哈!”这回闻思绮却没有选择安慰,反而凝眸浅笑,又伸出白玉般的小手,轻轻抚着周正头顶,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说道:“谁说你一无所有,你不是有我吗?” 这不过是闻思绮心情愉悦之下,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周正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强烈,强烈得把她这个始作俑者也吓得呆在当场。 周正睁大了双眼,其中的光彩几乎不像人类,而像是猎豹或狮子什么的,神采奕奕得几乎能照亮一切。他就这样凝视着闻思绮,好似故事里的巨龙,凝视着璀璨的宝石。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一字一句的颤抖更犹胜身体:“我……有你吗?” “……”周正认真得有些过头,说出的话仿佛某种誓言,令闻思绮不敢轻易应下。许久之后,她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有勇气顶着周正的目光,郑重地回答道:“没错,无论如何,你还有我!” 片刻之后,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游子,走出了悦客来的大门,与他同行的是一个道袍罩身的小小身影。在他身后,范老板小马哥遥遥招手。 “此番去后,望君珍重。”范老板还是读过些书的,说起话来文雅,微微的有些令人感伤。 周正就不怎么会说话了,他拧着眉、嗫嚅着嘴唇,想开口,却又没有。最后的最后,他朝着范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了一声“再见”。 悦客来外雨纷纷,谁是归人说不准。 是归人你说分明,你把我心放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