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今夜无人入眠
城楼上一时间火光熊熊，敲锣打鼓，显然是在召集人马。 城楼下周正目瞪口呆地盯着闻思绮，正要说话，却被闻思绮先一步抢了话头。只见她面上有些疲惫，又有些无奈，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你若是信我，便不要多问；你若是不信，我这就打马回宛州。” 周正心里疑惑，又紧皱着眉头，对着闻思绮的脸望去，见她摊了两手，脸上尽是苦笑，便说道：“我信你。” 听了这句“我信你”，闻思绮面上好看了些，眼睛也似乎亮了些，她嘻嘻地笑了两声：“这才是我的乖乖小师弟。”言罢，她勒过马头，说道：“看这动静，城里应该已动员起了兵卒，你我一道，将这群人引到金水镇去。” “这是为何？” “说了不要多问！” 话说到此，两人默默无言，扬鞭催起马蹄蹋蹋，勾着身后的追兵往金水镇方向去。一路之上，闻思绮放风筝也似的，始终与官兵保持着距离，既不甩脱，也不靠近。 说起来这伙官兵也是承平日久，实在缺乏血性，一开始倒是追得凶，可没能坚持多久，便有了鸣金收兵的打算。要不是闻思绮时不时地，甩出几把飞刀，再加上言语挑衅，恐怕他们早就打道回府了。 至于闻思绮为什么要做这种大不敬的事，那就得说到金水镇惨案。而说到金水镇惨案，就得翻翻老黄历了，一本非常非常老的黄历。 按照妖族的历书所载……为什么是按照妖族的历书呢？因为在妖族书写下这段历史时，人族还只是高级猴子，只有一丁点可悲的、原始的文明。 言归正传，按照妖族的历书所载——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方世界，不过是一片混沌。混沌之中，既无时间，也无空间，更无生命，总之是万物皆无，只有混沌。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偶然的，抑或是必然的，随着混沌之气的相互吞噬与演化，混沌的中心，化生出了一个生命。这个生命先天而生，有大造化、大神力，他的名字，就是盘古。 盘古生而有知，不愿被永久地束缚于混沌之中，便截取了混沌之中两道最极端的气流。其中一道气流，拥有最可怕的毁灭之力，象征万事万物的寂灭终结，经由盘古之手，化形为战斧，是为“开天斧”。另一道气流，拥有最绵长的生机之力，象征万事万物的萌芽衍化，经由盘古之手，化形为玉盘，是为“造化玉碟”。 盘古动念，以盘古斧在混沌之中劈砍四十九下，终结了混沌，劈开了天地。自此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又用造化玉碟固定了天地界限，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塑造了时间与空间。 开天辟地之后，盘古力竭身死，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rou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 简单说来，就是五个字，盘古开天地。 其中需要注意的要点有以下几个—— 第一，按《万妖历书》所言，盘古大神体内的虫子，因为感受到了风，就变成了黎民百姓。这里的风，特指了仍在上升的天之清气；而虫子化成的黎民百姓，也特指洪荒妖族。人类的故事，得等到女娲捏土造人，老子传下道统才算正式开始。 第二，《万妖历书》没有记载三清女娲等圣人的起源，这是为尊者讳，故此隐去。不过大家都知道，三清乃是盘古生死之后，元神崩溃，逸散出的三道清气。 第三，由于敌对关系的缘故，《万妖历书》并没有提及巫族。事实是，盘古大神也需要呼吸，他吸入体内的混沌之气，在他死后仍在其体内，并与地之浊气融合，最后产生了巫族。 由于那口混沌之气的影响，巫族天生战力非凡，神通惊天，远胜洪荒妖族。作为这个世界的后来者，他们通过战斗，占据了大部分的地表部分，形成了“妖管天，巫管地”的格局。 但因为巫族同时还是地之浊气的产物，他们几乎没有成型的元神，只有混沌之气凝结成的不朽铭文。这个铭文给了他们cao控元素的能力，但也限制了他们的发展，使他们根本没有可能成为圣人。 第四，在巫妖之战后期，经过多次调停未果，女娲娘娘对巫妖两族都失去了耐心和信心。为了给天地留一份生机，她便亲手塑造了人族。又因为娲皇原是妖族，许多法术与人族并不相合，她特意请来三清之首的太上老君，请其传下道统，教化人类。 巫妖之战以后，人族成为纪元主角，建立了自己的文明与朝代。之后便有了夏商周，有了封神之战。 《万妖历书》的作者，将封神之战，视为“洪荒时代”与“修行时代”的分界。 或许有人会说，到封神之战那会儿，巫妖两族早就下台了，成就了人族纪元，怎么还是洪荒时代？ 道理很简单，就说封神之战好了。封神之战的故事始于女娲，终于三清和鸿钧道祖。人族不过是棋盘之上，过河卒般的存在。封神演义中的高端战力没有一个是人类，老君、元始天尊等cao盘手更和人类没有半毛钱关系。 而且看看人族中的高手，一个两个都是出自三清门下，用的是洪荒法宝，修习的是洪荒法术，这不是洪荒时代又是什么？ 而在封神之战以后，随着周朝的建立，洪荒二字似乎一下就走远了。《万妖历书》的编著者满含疑惑，但仍忠实的记录下了相关情景—— “自姬发伐帝辛，以周代商，区区数百年间，几度地覆天翻。更有时空破碎，致使异度邪魔频频入侵，世间诸族饱受战乱，金仙大能亦不胜其苦，多有陨落……一日，忽然天地变色，灵压骤增，走火入魔者不可计数。 待得尘埃落定，世人再访仙山大川，惊觉圣人金仙皆已不见，各族强者亦难觅其踪。法宝法术，受灵压变化的缘故，也多有不合时宜，再难使用。洪荒二字，自此无用。 …… 人族中有大智慧、大毅力者，以洪荒法术为基，不断开拓，最终归于‘武道’。修习武道者，名为武者。 其中有功力深厚之辈，纷纷开宗立派，史称‘百家争鸣’。其后优胜劣汰，汇江河入大海，形成法墨阴阳儒道兵等六大派。”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听起来似乎都很遥远，遥远到几乎跟金水镇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事实上是有关的，其中最直接的关系就是——就在金水湖所在的地方，曾有洪荒强者与异度邪魔发生了激战。 金水湖原本不是湖……如果没有交战之中，双方那毁天灭地的一击！ 在那番交战中，洪荒强者们利用地理优势，压过了异度邪魔一头，并将其中的大部分就地斩杀。金水湖的物产如此丰富，异度邪魔们血rou所化的灵气，功不可没。 但在那群异度邪魔之中，有一头邪魔浑身是毒，最是可怕。他所散布出的毒血与毒雾，甚至连金仙都无法抵挡。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金仙们终于将毒魔斩于剑下。但毒魔所留出的血液和散发出的毒气，却仍不断侵蚀着周遭的空间。 无奈之下，在场的诸多强者便设下封印，将毒魔的尸体封印在战斗形成的巨型坑洞之下。他们彼此约定，等找到了抵抗毒素的方法，便开启封印，均分毒魔尸身，用来炼制法宝。 不过可惜的是，就像《万妖历书》所记载的那样，一夜之间，洪荒就一去不返了。这群强者，自然也就没能回来解开封印。 而那个用来封印毒魔尸身的巨坑，就是今日的金水湖。没错，就是金水镇的那个金水湖。 这种奇闻异事，在人族的历史上是找不到的。因为相比于洪荒诸族，人类实在太过羸弱，除了哪吒杨戬等少数几个猛人，其余的喽啰基本帮不上忙，双方的对话可以套用以下模板—— 人族：“我能帮你什么？” 洪荒诸族：“滚远点！” 人族：“好的。” 但相对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种事在妖族那边，记载得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金水镇的惨案，便来源于这种信息上的不平等。 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金水镇的人们，甚至都不知道金水湖下藏着什么，但却已因此被妖族给盯上了。 被封印，便意味着神魂不散、灵性未消。这样的强者遗骸，是神燚梦寐以求的。只是因为不明原因，一夜之间，人间修士的能力大不如前，再也无法达到前辈们曾经达到过的高度。 一群上古强者留下的封印，是神燚这个后世妖族能解开的吗？答案是否定的，至少仅靠他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不过无毒不丈夫，只靠硬实力无法解开封印，不代表神燚就真的拿封印一点办法也没有。在一番思量后，他定下了一条毒计。 任何封印，想长久存在，都得有不断的能量供给。至于能量从何而来，要么来自天星，要么来自地脉。因此只要改变天象或地脉走势，就能破坏封印。 而所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天地人三才，从来都是互有关联的。神燚因为修真界实力的整体下降，无法“惊天”，也难以“动地”，但他可以杀人。 只是这世界天天都有人死，也没见封印破除对不对？ 要达成神燚的目标，杀几个人是没有用处的。必须将金水镇彻底变成死地，用整个镇子里的生命来做血祭，断绝金水镇的人道。只有以此来破坏三才平衡，才能最终达成他破坏封印的目的。 不过还是因为当代妖族实力太弱，纵然神燚已经有了法子，但在一般的时日，他还是无法得逞。所以他选择了除夕之夜，这个“一元复始”的日子。 在除夕，天地之气去旧迎新，其波动幅度比平日强上百倍，天地人三才的架构，自然也会变得不够稳固。这也是为什么靠近除夕之时，就会有更多的邪祟侵犯人间，逼得人族放鞭炮、烧火堆、贴春联以及用各种方式来压岁。 但这些小伎俩对神燚是完全无效的，他早早地布下了杀局，就等着除夕，确切的说是除夕子时的到来。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策着马，望着不远处张灯结彩的金水镇，闻思绮的心里有些烦乱。她觉得她一定是昏了头，才会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师姐，你刚才说什么？”周正五感过人，远远看着金水镇，隐隐察觉出了些许不妙的气息，只是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闻思绮看了看周正皱着眉头的脸，叹了口气，双腿一夹马腹，喊了一声“驾”，催马上前，说道：“你随我来便是！” “哦，好的。”周正答得浑似小和尚念经，那叫一个有口无心。不过这也没办法，他还忧心着身后那群官兵的事呢，他哪里知道，官兵都是小事，前头有的是大事在等他。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