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晚秋

    北城宣明的秋天过的很快，这一点殷成希已经习惯了。宣明人将落叶的那一天到飘雪的那一天称作秋，听来也有那么一定的道理。不过北风猛烈，叶子落得格外快，秋天也就转瞬即逝了。

    殷成希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能做到一城守尉，说明他是有那么些个数得出的能力的。在南边一座城做护卫兵领队做到年近四十，终于调任到宣明成为一城守尉，统领一城，从官职上是连跳两级，但终究是升还是贬只有王宫大院里那些人心里清楚。

    没错，殷成希不是宣明人，是南方闽城人，调任宣明后一呆便是十多年，期间家中老父病逝，他回去了拜了拜，这才发现妻子早带着孩子改嫁了。

    在闽城护卫兵心目中的殷领队，是个个性张扬，豪迈开朗的汉子。娶了漂亮的商人女儿，年纪轻轻做了领队，置办家业，风生水起。

    没人知道现在的殷领队在何处，只知道高升了，连跳两级。妻子改嫁的流言也很多，有说是领队现在边疆驰骋沙场，做了将军，怕是那一天折戟沉沙，不愿意耽误妻子的；也有说领队进了王都，深得宫里喜欢，做了驸马的，抛弃前期的。没人料到如今的殷成希是这般模样，这般沉默隐忍，这般苦闷无奈。

    因为殷成希是守尉，他头上还有个城主。

    殷成希对于城主的态度，宣明人几乎都知道，可能就城主一人不知道。

    事实上殷成希心中的城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殷成希平生最厌憎的小人嘴脸在城主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偏偏城主是他的直接上级。十多年的隐忍，没有任何的消息送到这偏僻小城，他已五十一岁了，难道他六七十岁告老还乡时，只能冠着宣明城守尉的头衔？

    他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国安局了。

    因为宣明城唯一能压住城主的，只有国安局驻将，他是上阶武夫，完全可以胜任一个偏远小城的驻将。

    国安局没有让他失望，前任国安局宣明驻将，那个女人，真的被调走了。他一夜未眠，长书一份厚厚的简历，连夜让心腹送往北郡国安局，看着心腹星夜下快马加鞭的背影，他甚至开始想着自己回到南边后的晚年生活了。

    心腹回来了，同样来的还有萧忆情这个血洗了山头的冷面刽子手。

    当萧忆情走进他自己的小房子里，并且把国安局的牌子挂在那个简陋的小木檐上时，殷成希头都要炸裂了。

    他居然还需要帮萧忆情处理血洗山头的后续影响。

    他帮着国安局押了十多年的流民，那个女人不曾谢过他，萧忆情也认得理所应当。

    所以当我说出“围捕萧忆情”时，殷成希在衙外听得真切，心中泛起阵阵波澜。

    他向着那些城主花大钱雇人养的劲竹吐了一口鲜血，自己那一拳的反噬来的似乎晚了些。

    但他已不在意了。

    殷成希的速度很快，似乎一刻也等不及。他集结了宣明城的护卫队，一共十五人，而真正的主力竟然是那北部边境来的一支真正的边军队伍，也是十五人，但这十五个人居然个个都是中阶武夫，领队模样的人甚至是个上阶，令我稍稍诧异。

    不过对于殷成希暗中结交的人缘，我并不想过多的关注。

    抓捕行动开始的时候，国安局中早就没了萧忆情的踪影。

    殷成希带着人绕城搜了三天，一无所获。

    最后他还是找到了我，低着头一言不发，我知道他是黔驴技穷了。

    毕竟一个中阶小宗师，还是公认的武学天才，让他追捕起来确实太有难度了。

    我说道：“汇报一下吧。”

    他抬起头，老老实实地将这几日的追捕情况汇报给我。

    我作大怒状，一拍桌子道：“区区一个中阶小宗师，你们都抓不到？”同时又散发出一阵骇人的死气。

    殷成希一惊，他看不破我的境界，但听到这句话却是超了他心中的预计。于是他低头一拜道：“还请陈宗师亲自出手。”

    我捋了捋头发，起身道：“罢了，说好的会协助你们，总不能让父亲在地下过得冤屈。”

    我领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一路上听到不少宣明人的议论。

    “你看那一身黑白长袍的爷，可知道他是谁？”

    “知道啊，现在谁不知道前几日西城死的那陈卿颜老头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有个这么出息的儿子。”

    “是啊，平常我看陈老头子就扫扫地乐得个清闲，怎么突然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呢？”

    “唉这事啊，我听说可不一般呐……”

    舆论传播的速度非常快，这令我很满意。

    在他们眼里，我是陈冰，是为父报仇的孝子，是高过中阶小宗师的存在。那一日清晨击鼓独闯城主府，让陈冰这个名字响彻宣明。

    我与萧忆情有仇，城守尉便支持我。我压制了城主，便没人再能干涉此事。我的高傲冷漠，让城民敬畏。

    一切都很顺利。

    可是……

    我望向南边，心里想到：

    萧忆情，你可真能放得下啊。

    谁也不会去注意，陈卿颜屋子门口杏树的最后一片叶子终于落下了。但每个宣明人心里都清楚，秋天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