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洗不掉的苍白在线阅读 -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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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不掉1103

    深起身,扭头,说:爸爸,我们走了。

    孙大为伸手,拦住她,他弯腰,从箱子底翻出一包裹,说:这是给宝宝的。你mama缝的。

    孙飞上前一步,接过包裹。他们离开招待所。

    胖子在招待所门口溜达,他转身,把目光从星空收回,发现整个招待所的窗户都不亮了。客人都休息了,孙飞夫妇走了。他进门,回宿舍。

    进屋,孙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竖起眉毛,瞥她一眼,不吱声,脸拉得长长的。赵深深坐到桌前,摊开帐簿,写写画画,把今天的家庭开支录入。心满意足满面春风的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噌,孙飞站起来,说:你能不能消停一会。谁让你说啦,你怀上了,而哥哥嫂子没有怀上,你不说,没人把你当哑巴,你是不是幸灾乐祸。

    赵深深戛然而止,丢下笔,拉长了脸,说: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孙飞,你的话,我听着,怎么不像人话。我怀上宝宝,是不是大喜讯,难道你不高兴吗?难道这个种不是你的吗?我没有一个亲人,你mama爸爸就是我的亲人,我不跟他们说,我跟谁说去。孙飞,我告诉你,不仅仅跟爸爸mama说,我还要跟哥哥嫂子说。再说,这个十月怀胎,这个事情瞒得住吗。再说,你怎么知道哥嫂不在努力。即使没有怀上也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那来幸灾乐祸的灾和祸。

    孙飞摇摇头,苦笑,说:自作聪明。懒得理你。他站起来,离开客厅。

    扑哧,赵深深笑了。啊呀,突然,她喊了一声。她用手捂着嘴巴,松开手,看看手心,有一血点,嘴唇开裂,血流出来了。

    听到喊,孙飞转身,上前一步。

    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她说:紧张了吧。你是紧张我呢,还是紧张我肚子里的宝贝。

    孙飞嘟嘟哝哝,说:自作多情。

    赵深深不依不饶,说:有本事别回头啊。你别嘴巴硬,用不了几天,就得来求我。哼。

    桌子上的包裹散开一角,一件花棉袄的袖子钻了出来,那是婴儿穿的棉衣裤,小胳膊小腿,象一萝卜。她上前半步,把包裹系好,塞进樟木箱。她推开窗户,让风进屋。极目远眺,繁星点点,满天星星。侧耳细听,歌声悠扬,歌声源自广场上空。

    挺拔的广玉兰和路灯杆子杵在路的两旁,像站岗的哨兵,三三两两的顾客,稀稀落落,行色匆匆,忙着退房。清新的空气和广场的喷水景致吸引住店的顾客前来,到这里透透气,吹吹风。当地人来广场,纳凉跳舞。宣讲报告团成员来广场,图个新鲜。成员算是招待所的常包客,一住就是半月,,什么时候走,或者住到那一天止,谁都不知道,胖子也不知道。

    晚上,成员与当地人一起鼓舞,其乐融融,乐不思蜀。

    早上,起床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外跑,成员来广场练习。

    胖子不在,为了协调宣讲团与剧院矛盾,他来回跑。脚底板冲天,忙得不亦乐乎。

    跟戏班子演出不一样,一般而言,戏班子和剧院都有合同,而他们什么都没有。没有合同,容易起矛盾。他在剧院办公室,被签合同那破事缠绕,脱不了身。

    村民甲眼睛肿了,看起来挺别扭,他喝了一碗中药,由于熬得不够长,药性不厉害,喝药之后,眼睛肿得更厉害。不是郎中不中用而是时间太匆忙。

    孙大为腿病犯了,走路一瘸一瘸的,他坚持不看郎中,不喝药,不请假。他用唱戏的调调念宣讲稿,貌似艺术,其实是对艺术的亵渎,但是,这种调调蛮符合北方方言的规律,也合北方听众胃口。

    其他成员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吹拉弹唱都有。象一戏班子。

    从广场回来之后,孙大为没有去餐厅,他悄悄地离开招待所。

    在街中央,马车渐渐地多起来,象鱼群一样,在道两旁,大商店没有开门,几个卖烧饼油条的摊点张罗过路客人。稀稀落落的行人,背着行囊,从摊点前面匆匆而过。一路走来,到街的尽头,他没有发现要找的代人写信的摊点。路人告诉他,再等等,代信的先生就出来摆摊,平常也是这样。街上都是新房子,建筑风格都一模一样,一看就明白,它们不是老百姓盖的,都是那年天摇地动之后的赈灾房,都是捐助者出千官府统一盖的。整齐划一,一样的门脸,一样的材料,一样的装潢。

    代信人如期而至,行人越来越多,求信的人自觉排起队。他上一步,表明来意。写信人会意,请他坐下。很快就拿到了代写的信函,他离开摊点。马不停蹄,他来到长途马车邮运中心,邮运中心门关着,人还没有上班,门口有一对石狮子在值班,张着大嘴。他和它杵在一起,默默无言。等待,即使一小会功夫也觉得时间挺长,肚子在闹意见了,告诉他该吃早点了。街对面有一片小吃店,他腿象按了自动装置似的,靠近小吃店。长安小吃名满天下,果不其然,一路小吃店,各色小吃,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他在一家rou夹馍小吃店前止步,进屋,坐下,点单。此时此刻,除了对面的邮运中心的门洞开之外,还有就是小吃店门口排起的长龙,这些让他意外,也在意料之中。等着小吃,看着对面那门,他心满意足。吃完,他来到邮运中心,排队,他把那信函递给营业员。城市名称:临安府临安县城,收件地址县城衙门,收件:张宝马。写清楚,不含糊。掏钱,付款。突然,营业员把信剔出,并且指指戳戳。营业员发现没有落款,不肯发。落款地址,那里有啊,我来长安宣讲,我住临安,不住长安,哪来地址。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危急深刻,急中生智,他说了招待所的地址。营业员让他补写。他摇摇头,他是会说但不会写啊。求爷爷告奶奶,他请营业员帮助写上。帮不了,营业员推说上班时间不允许干私活。那怎么弄啊,他急得团团转。既然营业员不写,找路人吧。来发信的人络绎不绝,接二连三问了几个人,都遭拒绝。天无绝人之路,有个瘦瘦高高的人愿意帮忙。孙大为说的是方言,说了半天,那个瘦瘦高高的人硬是一句话没有听懂。他掏出看家本领,给那瘦瘦高高的人唱上了。一唱雄鸡天下白啊,那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瘦瘦高高的人做了一个握笔的动作。孙大为明白,写字要笔,没有笔不好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会因为写一个地址去买一支毛笔和配套周边用品,文房四宝,一样不能少,少一个就写不成。买,那划不来。他不得不再去求营业员,好说歹说,还是借不到,再说,营业员只肯借笔,其他一概不借。一气之下,他把手指伸进口中,一跺脚,一咬牙,嘎嘣,手指皮开rou绽。血rou模糊的手指引来好奇的目光,那人见状,丢下笔,拔腿就跑。营业员咯噔一下,伸兰花指,示意。他,弯腰,拣起那人丢下的笔,走的营业员面前,伸出手指。营业员接信,把落款补上,取布,递给他,让他包扎伤口。

    信发了。他离开邮运中心。

    上午,他没有演出或者宣讲。儿媳怀上了,孙家有后了。虽然来得迟了一点,但是还是挺鼓舞人心的。想到这里,浑身充满力量,像吃了蜜似的,他想趁空闲走一趟,表示慰问。儿子不会在家,应该在巡捕房。出租马车拉他到巡捕房,门卫进去禀告之后告诉他,孙飞巡查去了,不在办公室。他只好离开。才走几步,就止步。哎,附近不远处是儿媳的马车铺子,既然到了,怎么能放过呢。看看去,管她在不在。他又上了马车,来到爱心马车铺子门口,跳下车,进屋,发现儿媳赵深深也不在,说听报告去了。他转身离开。

    剧院内外,还是人山人海,挤得满满当当,连过道都是人。台上,村民甲用家乡方言宣讲,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态自若,一点不犯怵。台下,乌压压的全是人,不仅仅座无虚席,而且还有人自带小马扎,坐在过道里。那些人,一个个伸直脖子,又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高高兴兴而去,扫兴而归。

    赵深深坐在前排,费力的听着,她没有听懂几句。连她都听不懂,那些人能够听懂吗?她扭头,发现坐在左边的胖乎乎的听众在睡觉。试探性的问右边的听众听懂了没有,那人摇摇头。她离开座位,去卫生间。卫生间门口,乌压压的都是人,这些人都是来小便或者大便吗?卫生弄得不错,没有一点气味,而人有味道,散发出来的汗臭让人受不了,甚至有窒息的可能。她想问,欲言又止。其实,她也不是非要上卫生间不可,也不是憋不住了,而是想透透气。她满腹狐疑回到座位,在过道上遇见柳叶刀,这个时候,过道上的人不多,稀稀落落的,不少人听着听着,迷迷糊糊的,瞌睡起来。那些睡醒了的,再也睡不着,只能上卫生间。人往外走,走着走着就走出剧院,就消失掉了。

    她把他拉到门口,问:你不在军队了。

    柳叶刀点点头,说:复员了,在土地衙门那。

    她问:听懂没有?

    他摇摇头,说:南方的方言忒多,很难听懂了。当年,我们的一个基层连队来了一批南方兵,好像就是李家村那个地方的。那方言根本听不懂。你呢?

    她眼眶里泛起涟漪,本来清澈透底的,一下子被他搅的七零八落,像打碎的镜子,含含糊糊说:我还好,好在我去过南方,并且差不多到过李家村,有了一点基础,不然的话,听起来也费劲。

    柳叶刀摊摊手,苦笑着说:听不懂,也得听,这是上班,要对得起那份薪水啊。你看,人都走掉不少了。你怎么不走?

    她摇摇头,说:我还要听下一场。

    柳叶刀看看门外,说:上午没有了,要听只能下午了。听说,那个老头还行,有说有唱的,至少唱出来了,唱比说好,能听懂。

    她问:哪个老头啊。

    柳叶刀摇摇头,说:我也没有见过,下午第一场就是他的。你那个马车铺子还好吧。

    她点点头说:嗯。你提的那字还挂着那里,金光闪闪的,员工每回从茅厕回来都夸呢。

    柳叶刀调侃说:当年,给你题词,分文不取。如今,连上茅厕都要钱了。

    她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眼睛射出鄙视的光芒,说:那时候不收钱,连皇上题词都分文不取。不过,我不是拿你和当今皇上比,那肯定不能比啦。一个是军爷衙门掌门人,一个是皇上,怎么比啊。不是说你是阎将军的红人吗?

    他的眼眶里转着白生生的刀,愤愤不平说:不提这些了,一提就来气。不过,土地衙门也不赖,如今,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赵掌柜,用得着我的话,尽管开口。

    她微微一笑,说:不麻烦了。我呢,也不想扩大规模了,就维持原状啦。丈夫也在衙门当差,也不愿意做生意,我觉得,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懒的很啊。

    柳叶刀哈哈大笑,

    她赶紧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说:轻一点,好了,听报告吧。他们离开门口。

    下午,宣讲团的成员的大部分在场,胖子一直在说,嘴角一堆泡沫。孙大为提前一个时辰来到剧院,在第一排坐着,闭着眼睛,象一孤雁。在上台前,他不想听什么,也不想争什么,只想一个人静一下。

    赵深深提前进场,被门卫拦下,她在门口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门卫进来通报,胖子到门口接她进场。

    胖子说:你爸爸,正在酝酿感情那。要不要见见面。

    赵深深拉住他,轻轻地说:上午,我也来听了,有几个问题,我要提醒你一下。你们说方言,听众听不懂。

    胖子笑着说:嗯,我在南方这么久了,不算久,也有一些日子了,南方的方言我能听懂,不过,听懂是一回事,说又是一回事。不像我们北方,没有那么多方言。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注意到了。

    赵深深说:得赶紧改,不能再说方言了。这样下去,会出事情的。这些人都坐在那里,看上去场场爆满,其实,都在睡觉。睡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