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零

    视频画面戛然而止，只剩下满屏晃动的黑白噪点。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凌一和珊珊似乎还不太敢完全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他俩此时的表情，就和方才视频中听到克莱多问“为什么”时的研究人员差不多。

    “阿姨，你是说，刚才视频中的这个，他还……‘活’着？”凌一慢吞吞地问道，他的的词句之间，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将克莱多视作一个“人”了，因为不论是工作日志中技术性方面的记述，还是刚才亲眼所见的外形举止，确实很难将其与冷冰冰的机器人联系起来。

    而重新看了一遍这些资料之后，宁华似乎若有所思，关掉视频后重新点开了方才有曲线闪动的界面，再次开始不断地敲击键盘。没有理会凌一的问询。

    珊珊扯了下凌一的衣角，“我mama她……真的没疯对吧？”她怯声问道。对于生于此长于此的她，文档和视频中的那些概念离她实在太过遥远，理解程度明显不如凌一。

    “是的，不过得找到那个叫克莱多的人造人才行……”凌一点点头。

    “哎呀那就行了！找个人不是很轻松的事情嘛！妈我知道了，你先别管那个了，凌一是来进行身体复查的。”珊珊略带撒娇地说道。对于自己想不太明白的部分，她似乎进行了选择性的忽略。

    凌一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姗姗家的本来目的，心理是一万个省略号。女孩的心情变得可真快！

    “啊？检查？哦，好好好，检查……”似乎刚刚接上的思绪链条又突然被打断了，宁华哗啦一下站起来，贴在头皮上的导线应声而落，然后开始在屋里来来回回走动似乎在找些什么，激起了不少已成絮状的灰尘。

    少时，她拿着一个形状奇特的器械来到凌一面前，这玩意稍微有点像血压测量器，三根线分别连着一个显示仪、一个偌大的金属吸盘和一条腕带。宁华不由分说地抓起凌一的手腕就将松紧带给他绑上，然后将吸盘啪地一声扣到凌一心脏上。

    凌一还在想刚才克莱多的事，被宁华的举动吓了一大跳。随着那些装置接触到自己的身体，他顿时觉得有股电流袭遍全身，心脏像被一只手给硬生生地抓住了似的，再加上手腕处收束的力度极大，自己的脉搏、心跳、血液流动似乎尽数静止，感觉快要窒息了。

    耳边依稀听来珊珊的呼喊：“妈！你干什么！这不是测量机械协调度的仪器吗！”

    心脏骤停的不适感让他不得不将思绪拉了回来。凌一想起了刚进屋时珊珊告诉自己的，乔瑟夫德利姆的在氚能高冲项目上的那些傲人成绩，以及珊珊带着几分佩服和恐惧说出的“机械协调度达到了恐怖的‘83％’。”

    “就说哪种检查能这么难受，是阿姨弄错了么……那也好！我肯定不会比那个黑人小子低的！就让我来看看，我的实力……”凌一感到自己的眼前已经是白茫茫的朦胧一片，但他还是尽力朝一旁的显示屏上瞅去。屏幕约莫巴掌大小，数值略微有点不清楚，都带着重影。两个零？哈哈哈，百分之百？果然自己重生之后不是一般人，果然命运不会总是打击自己，我来到这个宇宙就是个天才！

    像是一个放完气的皮球一样，凌一感到自己的血液和心跳在慢慢恢复正常。宁华已经拆下了腕带和吸盘胡乱扔到一旁，又坐到自己的电脑前面去了。此时，似乎是对宁华方才一连串敲击的回应，电脑屏幕上的波线正在疯一样抖动。

    凌一的视线也在逐渐清晰，一脸兴奋朝珊珊看去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一张哭丧脸。

    “阿一……三天后你一定要加油，一定要活下来！”珊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怎么回事？凌一困惑地又看了眼那仪器，上面不多不少，赫然显示着：0％。

    少年傻掉了，所以刚才真的是单纯地看重影了？机械协调度……百分之零？！不可能！一定是这个仪器太过老旧出的错！自己在这个星球都可以不受引力的束缚！rou身如此强悍怎么会是百分之零？果然是先飞起来再摔落感觉最疼么……这种感觉真的是熟悉。凌一对于“天赋”高低有种执念，难道……自己和这整个世界有这么格格不入吗？

    “有了！”宁华振臂高呼，激动得眼镜都快从鼻梁上掉落下来。“我知道他在哪了！你们两个快跟我来！快点！”说完一把抓起刚才给凌一用的测量仪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铁扶梯上一溜蹬蹬噔的脚步声。

    被冰封了五十年的人工智能……刚才测量数值的巨大打击，一切如同电光火石般地发生在自己眼前。凌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珊珊拉着出了门，又是怎么半拖半跑地穿过那些熟悉的街巷的。只有眼神的余光瞥见路边已经渐渐稀松的人流，和他们望着跑在最前面的宁华唯恐避之不及的眼神。

    又是这恼人的五彩星空，就像一个披着童话外衣的黑洞，全都是生活的骗局。又是这尊雕像，伟大如你，协调度应该很高吧？又是那些有着奇怪店名的机械商铺，这样看来我少有机会光顾你们了……等等，这真的是，原路返回？！

    一点不错，微弱的煤油灯，狭窄的街道，死气沉沉的空心树，泛着冷光的冰面，还有被卡巴基撞破的窗户，这不正是自己家吗？！

    凌一觉得自己接收的信息量太大，脑子已经有些转不过来了。

    “凌拓！！”宁华扯着嗓子喊道，却完全是象征性的招呼，她压根没等里面有任何回音就直接推门而入，过于激动还差点被门槛附近的冰面给绊了一跤。她站在玄关里略微犹豫了一下，东瞅西看似乎在和脑中的方位图对位，找准之后直接闯进了父亲的房间！

    “阿姨！那里是……”凌一想起父亲的脾气连忙阻止，但早就来不及了，随着宁华进入之后，父亲却根本不在里面。

    这间卧室的布置极其简单，除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橱外什么都没有，倒也显得整洁。

    “奇怪了，水平方位上绝对就是这里了，难道是垂直方向上出了问题……”宁华一边自顾自念叨着，一边走向了房间尽头的书柜，拉开两扇柜门后用脚随意踢开垫在地面上的旧报纸，赫然露出一个规整的圆形洞口。

    洞口往下有一截石制的台阶，从更深处有隐约的光亮传出，偶或还有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我就知道没错！哈哈！”

    宁华手舞足蹈地走了下去，珊珊和凌一面面相觑，他无论怎么在脑海中搜索那些记忆碎片，都不记得自家下方还有个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