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心智角逐
陆凡料到了苏晨接下来的计划，但却没有料到苏晨竟就在入口处等着他。 他本以为苏晨会躲在暗处偷袭自己，但苏晨显然没打算这么做。 山谷内一如既往地昏蒙黯淡，这使他看不太清，但苏晨所坐的位置，却在十分显眼的地方。 他身上缠满了布条，这些布条花花绿绿，轻薄透明，显然是女子所穿的布料。这样的布料缠在苏晨这样一个大男人身上，实在显得不伦不类。 周念初此刻正躺在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人身上，她的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唇脸俱白，她明显还有呼吸，应该只是晕了过去。 在他们的脚边还躺着一人，但那已是一具尸体。 陆凡紧紧盯着苏晨，在心里预演怎样在不伤害周念初的情况下，一剑杀掉苏晨。 两个呼吸之间，他已经预演了十余种场景，但每个场景，他都没有把握。 他一边想着，一边一步步向着苏晨靠近，苏晨竟然也没阻止他。 空气中渐渐有了一股香气，这香气非兰非麝，但极是好闻。这是周念初身上的？还是苏晨假扮书兰时擦的香油花粉？ 这个问题陆凡并没有多想，他此时全副的心神都在苏晨与他怀中的周念初的身上。 当他距苏晨只有七步远时，苏晨手中的剑动了，周念初雪白的肌肤之上，随后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陆凡心中一阵抽搐，知道这是苏晨给自己的警告。 当下停住脚步，四下望了一眼道：“夏方晴呢？” 他这是在分散苏晨的心神。 苏晨咧嘴笑道：“你猜呢？” 陆凡嗤笑道：“这还用猜么？她自然是被你留在了山谷出口处，与你约好了时间，等你这边将我们引过来，她便向外冲。” 苏晨不笑了：你还知道什么？” 陆凡道：“我还知道你打算变成我的模样逃出去，哼！你在外面杀不了我，在这里就能杀掉了我吗？” 苏晨狰狞道：“周念初在我手上，你先自断一臂，否则我就断她一臂！” 陆凡冷冷道：“我告诉你，即便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不但你出不去，就连夏方晴也出不去……” 苏晨恨得牙关紧咬：“九顾峰的弟子还在谷口，根本没有调过来？！” 陆凡笑道：“除了九顾峰的原班弟子，还有八盘峰、五谷峰、三界峰的精英弟子。哎，苏师弟，你也太小看咱们广离了。广离高手如云，即便分散力量，对付你们也完全足够了。” 陆凡死死盯着苏晨，试图找到他闪神的瞬间。 但苏晨抵在周念初喉间的剑，却被握的更紧、更用力了。 陆凡继续道：“而且我进来时，已经告诉了守在上面的人，你很有可能变成我的模样出去，要他们小心提防。哼，你能变成我的模样，甚至学出我的声音，但记忆、本命真元这种东西，你模仿的来么？” 香气更浓了，但陆凡的精神，也进入了最紧张的一刻，只要苏晨有所松懈，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杀他。 陆凡接着柔声道：“苏师弟，放弃吧，在碎叶城时，念初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难道真舍得杀她？” 苏晨嘶叫道：“她已经不是在碎叶城时的周念初了，她现在是你的人！我即便死，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是时候下最后一剂猛药了。 陆凡笑道：“谁说要杀你？谁说你一定会死？” 苏晨难以置信地了看了他一眼，但紧接着脸色又变得更加狰狞：“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哼，我是师父仅剩的弟子，你们会留我在这世上？！” “为什么不能？一个死人，对我与我父亲来说，又有什么意义？苏师弟应该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懂‘烈焰焚心真诀’的人，以苏师弟此时的成就来看，想必你也已经破解了其中的秘密，只要你肯将这秘密说出来，我们为何不能放苏师弟一条生路？” 苏晨显然已经动心：“那……那我说出这个秘密之后呢？” 陆凡笑道：“苏师弟是聪明人，为何不等自己得到了绝对的安全之后再将秘密说完？” 苏晨犹豫了半晌，才垂首自语道：“可……师父待我……恩重如山……” 陆凡已经不想再继续和他纠缠下去，脸上的笑容倏地收敛，右手化指，就要向苏晨的喉间点出。 谁知就在这一个刹那，苏晨突然抬着一张满是笑意的脸，看向了他：“陆师兄，你可要想清楚，这一下若杀不了我，你就要被自己的虚影缠住了。” 这是一张笑脸，但落在陆凡眼里，却是无比的险恶。 他的心忽地一跳，已到了指间的元气，又刹那收回。 苏晨的这一笑，终于让陆凡觉察出了不妥。 但他只是抓住了一点由头，依然看不清事情的全貌。 他慌忙疾退数步，捂住了口鼻。 “晚了。”苏晨又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陆师兄，你已经中毒了。” 陆凡并没有中毒的感觉，大声道：“不可能！” 苏晨笑道：“这是一种慢行毒药，大约要等到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 “半个时辰，足够我出去了。” “不错，可是你走了，她就要死。” 陆凡沉默了半晌，恨恨道：“我说过，即便杀了我，你们也逃不出去的！” “谁说要杀你？” “你什么意思？” 苏晨笑道：“我确实想要变成你的模样逃出去不假，但我根本没有必要杀你不是么？只要保证你短时间之内出不去就好了。” 陆凡难以置信地看了苏晨半晌，他实在没办法从苏晨的眸子里看到任何的欺诈，何况事已至此，他完全没有必要说谎。 “我说过，我下来时已和上面的人……” 苏晨大笑道：“谁说我要从双月峰出去？！我穿上你的衣服，变成你的模样，哪里去不得？难道广离诸峰，都会像防贼一般，防着陆师兄？” 陆凡的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他方才担心周念初情切，竟忽略了这些！ 但他不甘认输：“我既然已经提醒了他们，他们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苏晨笑道：“其实你只要令人将杀阵的十个出口全都堵上，我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但你没这么做，这是为什么？” 陆凡看了他半晌，忽然道：“除了沈冰还有谁是你的人？” 苏晨大笑道：“我师父毕竟做了八十余年的广离宗主，在广离山上，我们的人可太多了。” 陆凡“哦”了一声道：“比如呢？” “比如顾信言顾师叔，田不归田师叔，当然还有你说的沈冰沈师叔。” 这两个人都是沈冰告诉他可以争取的对象，他故意直接说了出来。 若是陆凡信了，那陆氏父子自然会疏远他们，他们自然会更容易倒向自己，若陆凡不信，那沈冰的嫌疑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减轻。 陆凡依然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他这句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但面对苏晨这样一个资深的骗子，这一切只是徒劳而已。 他们就这样默默对视着、等着，苏晨是在等陆凡的药性发作，而陆凡是在等一个人。 但他等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自己反而渐渐觉得困了。 他的眼皮渐渐沉重，接着缓缓地、慢慢地合上，过了好一会儿，又忽然猛地一个激灵，强行坐直了身子。 但苏晨当然看出了他是在半真半假的演戏，摄元香的毒断然还没有真正发挥出来， 陆凡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引自己放下周念初，向他出手。 当下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缓缓道：“陆师兄，我劝你还是别耍什么花样的好，现在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够你回去了，若是你动用了元气，那可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陆凡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绝望，逼视着他道：“那我和念初，就陪你一起死在这里。” “你何必这么偏激，我说过我不会杀你。”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总之你应该知道，只要你一动用元气，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哎，只是将来你向念初托梦时，可千万要告诉她，不是我杀了你。” 陆凡眼前像是罩了一层迷雾：“你真的肯放过我？” 苏晨叹道：“我也知道这次不杀你，一定会留下后患，但我和念初是朋友，我实在不想利用她杀你。” 陆凡看着苏晨怀中憔悴苍白的周念初，眼中的疑惑之色更甚。 苏晨笑道：“你很想知道晴儿师姐在什么地方是不是？” 陆凡看着他，渐渐沉重的眼睛里，突然放出了异样的光彩。 苏晨接着笑道：“等你见到念初时，应该就全都明白了。” 他说着已经缓缓站了起来，向陆凡走了过去，怀中的周念初也被他无情地丢到了地上。 陆凡忽然失声道：“她不是念初！？” 苏晨笑道：“不错，她是在九顾峰上被我抱下来的一个小丫头，我只是逼她变成了念初的样子而已，嘿嘿，你也知道了，我会‘百变魔功’。” 陆凡看他道：“那夏方晴呢？” 苏晨道：“她自然是变成了一名九顾峰的弟子，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陆凡闻言，身子不由地晃了几晃，一直强撑着的精神，也终于到了撑不住的边缘。 他抬头望着渐渐靠近，但渐渐模糊的身影，沉声道：“那念初呢？” “她在她房间的衣柜当中，你放心，衣柜当中虽然不怎么舒服，但她睡的应该还是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