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追源
回到辉城,范朝风骑在马上,看到自己家门上的封条,还有家门口画得白线,脸色阴沉如水。他起身从马上飞跃而起,直接越过安宅的高墙,进了宅子里面。 离那场大屠杀已经过去了三天。院子里只是经过了简单的整理,地上的湿土里,还残留着一些血红的痕迹,似乎在昭显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范朝风跌跌撞撞地往内院里奔去,以前人来人往的甬道上,如今只剩了他一人,在这里仓惶奔跑。进到内室,屋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没有了那个言笑盈盈的人儿出来嗔怪他,抱怨他,迎接他…… 天上渐渐飘起雪花来,范朝风在内室里走来走去,翻开各个犄角嘎拉,只盼望解语能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笑着跟他说,她不过是在跟他玩笑呢! 过了许久,范朝风终于忍不住,一个人跪在内室的地上,双手捂了脸,无声地痛哭起来。他后悔,若是解语还在大哥身边,一定不会出这样的惨事。他宁愿自己孤独终老,也不愿意看见解语受到这样的伤害……他尽了全力,可是还是没有护住她……他真的后悔…… 范朝风并没有让悲伤击垮自己。他知道,现在不是痛苦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从惨案发生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三夜。他要再不快些行动起来,解语只会遭受更大的伤害…… 南宫雪衣知道范朝风回来了,连忙赶过来见他。在安宅门外,她看见范朝风的亲兵仍然骑在马上,还有一匹马上空无一人,便问道:“你们安将军呢?” 范朝风的亲兵头儿欠身给南宫雪衣行礼,道:“我们将军进屋里去了。” 南宫雪衣看了一眼被封条封起来的大门,扬了扬眉。 那亲兵头儿正要说话,范朝风已经从安宅里面飞身出来了,轻飘飘地落在自己的马上。那马不过摆了摆鬃毛,一幅不在意的样子。 南宫雪衣也不罗嗦,对范朝风拱手道:“安兄弟,要不要一起去知府衙门听听案情经过?” 范朝风面若寒霜,点点头道:“我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勒马往知府衙门处狂奔而去。 南宫雪衣轻轻往后飘跃几步,避开数匹马狂奔而起的沙尘,回头对身边的丫鬟道:“把我的马牵过来。” 丫鬟赶紧回了宋宅,让马房里的人把马给南宫雪衣牵了过来。 南宫雪衣刚骑上马,就看见宋远怀也骑着马,正从远处往这边飞奔过来。南宫雪衣便勒住马,等了一会儿宋远怀。 宋远怀骑着马赶到安家门口,看见南宫雪衣穿着一身劲装,披着宝蓝色大氅,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百感交集地伸手过去,握住南宫雪衣的手道:“雪衣,你还好吧?” 南宫雪衣心下温暖,知道宋远怀是因为安家惨案,心有所感,便反手握住了宋远怀的手,低声道:“我很好,孩子也没事。只是语娘……”不由哽咽起来。 宋远怀知道南宫雪衣同语娘情同姐妹。语娘出了这样的事,她当然高兴不起来。便低声安慰她道:“我和安兄弟都回来了。别怕,我们一定能找回语娘,还安家众人一个公道!” 南宫雪衣点点头,把手缩回来,拿帕子拭了泪,又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宋远怀笑道:“大军在城外驻扎,我等不及,就一个人先回来看看。”又收敛了笑容,对南宫雪衣道:“知道安家的事,我真是心有余悸。我真害怕,若是……,我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南宫雪衣嗔道:“你有什么活不下去的?……你不应该……给我们报仇才是?”本来想打趣宋远怀一下,可是看见宋远怀眼圈都红了的样子,南宫雪衣又把话咽了下去,只道:“我们赶紧过去知府衙门吧。安兄弟已经先过去了。” 宋远怀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跟南宫雪衣一起,并辔往知府衙门里驰去。 知府衙门的后堂里,范朝风一身戎装,双手杵着一柄长剑,端坐在知府衙门后堂下首第一位的座位上,面色冷峻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女护卫,一边听着仗义楼的崔九给他说着案情。 知府正在堂外命自己的手下把安家一案的证物都拿过来。 南宫雪衣和宋远怀赶到的时候,范朝风正皱着眉头对跪在地上的左边的女护卫问道:“你刚才说,此案发生的两三天前,有北地来的人到我家见夫人,还要接夫人去北地?” 那个女护卫答道:“正是。” 崔九也跟着道:“此事应该是真的。”说着,把他让知府大人从客栈老板那里弄来的住宿记录给范朝风过目。 南宫雪衣和宋远怀进到知府后堂,知府和崔九连忙上前见礼,只有范朝风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仔细翻看着客栈老板的记录。 宋远怀并不在意,便坐到范朝风下首,又让崔九给他把案子再说一遍。 听到崔九说起,所有的迹象,都指向北地的上阳王范朝晖,宋远怀不仅有些瞠目结舌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可能!上阳王英雄盖世,为人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来?!” 宋远怀又想起上阳王范朝晖亲自来到辉城,同自己和安兄弟畅饮结盟的事情,那结盟文书还有一个备份锁在自己抽屉的最深处! 若真的是上阳王范朝晖干得,那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爱江山爱美人了! 崔九听宋远怀断然否认,也苦笑道:“我们也这么认为。可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上阳王,我们能有什么法子?” 宋远怀“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些幌子!——我就不信,上阳王看了张不清不楚的图像,就能做出这种事来。” 可是断案讲的是证据。如今这些证据就算是“幌子”,也是切切实实的物证和人证。 范朝风听了宋远怀的话,心里有些异样,转头看着宋远怀道:“你也认为,上阳王不是这种人?” 宋远怀只见过范朝晖一面,要说多了解他,实在谈不上,便挠了挠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大概不像……”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 范朝风也觉得,大哥应该不是这种人。况且他刚来过江南,了结了此事,又同宋远怀结了盟,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做出这等事情的人。——若大哥真的是那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解语根本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可是他又有些不确定。自从上次大哥来了江南,又过去了快两个月,谁知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了想,范朝风又对地上跪着的两个女护卫问道:“夫人在外面行走,一直是你们跟在她身边的。你们好好想想,这半年以来,有没有在外面发生过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要跟我一一说清楚。” 两个女护卫被关了几天,也有些怕了。这两天在女牢里,一直使劲地想着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跟这件案子有关。倒是让她们想起一件事,那是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仁兴堂的赌坊里,有几个北地来的大汉闹事,是夫人一手把他们的头儿打压下去。那一天夫人回去的很晚,那群人在赌坊外面等着,还把她们两人点了xue道,扔到马上,那群人的头儿亲自给夫人赶了马车,一路把她们送回承义坊的安宅。 “你们说清楚,到底是哪一天?”范朝风追问起来。 两个女护卫想了半天,也不能说出具体的日子,只记得是两个月前的某一天。被逼急了,那两个女护卫道;“那一天,老爷喝醉酒了,一直没有来接夫人。” 范朝风很少饮酒饮到醉得不省人事的程度。唯一的一次,便是上次范朝晖来到江南,同宋远怀一起,三个人喝得酩酊大醉。 想起那一天,范朝风心里一沉:那天喝完酒后,他只记得自己是回了家,大哥不愿意留在他家,回了客栈。难道说,回了客栈之后,大哥又去了赌坊,然后见到了解语……? 想到大哥背着自己,又见了解语一面,而解语居然一直瞒着自己,范朝风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他转而又想到,解语一向害怕提到大哥,又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想来瞒着自己,也是为了少生事端。——她就算见了大哥一面,依然选择留在自己身边,便是铁证。他绝对不信,解语会对大哥依然藕断丝连。 可是大哥那边是什么想法,范朝风又有些不确定了。 从知府衙门出来,宋远怀邀请范朝风去他家里住。 安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人人都对那栋宅子敬而远之。 范朝风婉据了宋远怀的好意,只说无妨,便回到了安家。 南宫雪衣担心范朝风一个人在那里,吃住都不方便,又派了几个老仆过去帮忙。 范朝风也不在意,晚上洗漱之后上了床,很快就睡了。一夜无话。 安宅本来自惨案之后,就被传为凶宅。宋家的几个老仆人,不敢违拗主人的意思,战战兢兢地在安宅住下了,提了一夜的心,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到了第二天,也胆气壮了一些,都说安将军阳气逼人,孤魂野鬼都自动退散了。 范朝风第二日醒来,便拿了主意,要亲自往北地走一趟。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大哥的人做得,肯定都同大哥有关系。 宋远怀也赞同他亲自去一趟,又答应帮他找高僧到安宅做场法事,消弭一下左邻右舍的忌讳之心。范朝风还托宋远怀把安家的下人都安葬了,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边都打点好了,范朝风便背了包袱,要去青江乘船。还未走出大门口,宋远怀匆匆派了人过了请他过去,说有急事,让他过去听了再走也不迟。 范朝风来到宋远怀家里的外院书房,见宋远怀正和一个青衫缓袍的人说话。 “安兄弟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谢地来的特使谢大人,这位就是我们辉城军的安大将军。”宋远怀从中介绍道。 范朝风微微皱了皱眉,道:“宋城主,我有急事要过江。若无要紧的事,我就先走了。” 宋远怀还没来得及接话,那位谢大人听了,已经笑道:“安大将军现在要过江?——可是不巧,北地同我们谢地正式打起来了,青江上面已经封航了。除非安大将军能自己游水过去,否则就得等我们两地分出胜负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