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心太软
刑部大牢。死囚室。 一个狱卒走到和珅身边，对他低低说道：“上边有人紧急传你一句话：今夜飞黄腾达。” “今夜飞黄腾达？没说别的吗？” “没说。” 狱卒出去了。 “今夜飞黄腾达……啥意思呀……” 和珅在死囚室里转着圈子，使劲儿动着脑筋，苦思冥想…… 和珅突然啪地拍了一下脑门：“飞黄……黄……黄……皇上？腾达……达……哎哟！莫非是刘罗锅在通知我，今晚皇上要来？嗯……很有可能！天哪！皇上要来，按刘罗锅的设计，我这就要开始实施他的攻心之计呀……哎哟！这怎么说来就来呀？我……我这还没准备好……我这还没进入角色哪……这可怎么好？怎么办哪……” 夜色撩人……满天繁星…… 刑部大牢门口。 狱卒打扮的乾隆与刘墉边说边来到门口。 “皇上……” “嘘——小点声儿，别叫我皇上——叫老乾。” “嗻。” “别嗻嗻嗻啦！” “那……老乾，咱们这就进去吧？” “好。进去。” 刑部大牢。死囚室。 夜深沉，两三盏灯火闪烁，照得室内扑朔迷离，死气沉沉…… 乾隆与刘墉走进死囚室，站在远处悄悄观察铁栏内的和珅…… 和珅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听见动静，和珅微微一动，眯眼望去，见是两个陌生的狱卒，再一细看，不是皇上与刘罗锅还能是谁？ 和珅心道：来了！飞黄腾达来了——果然是皇上！刘罗锅你够意思，出去我请你喝酒……哎哟！和珅哪和珅，现在演出可就开始啦！演得好，你的小命就有可能保住；演砸了，你可就玩儿完啦！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死活在此一举！好吧，沉住气，每临大事有静气嘛……好好想想老福是怎么教我的来着……噢对，我呀……先给皇上他来个何仙姑懒睡云床，糊弄糊弄他…… 和珅一翻身趴在床上，先咬了一阵子牙然后又吧哒了一会儿嘴，接着又响亮地放了一个屁…… 刘墉道：“这厮咋这么多毛病？” 扭头看时，皇上已经看呆了，痴痴地自言自语着：“秀儿她……是爱趴着睡觉……是爱咬牙放屁吧哒嘴儿……” 刘墉装傻道：“老乾，秀儿是谁呀？” 乾隆道：“噢，你不认识，她是我孩提时的一个小伴儿……” 刘墉窃笑：“哎哟您的秀儿是重口味哦……” 乾隆恼道：“不许你嘲笑我的秀儿！” 刘墉脸一绷：“是！哎，老乾你快看……” 乾隆赶忙往铁栏里望去…… 只见和珅又娇慵无力地翻了一个身，然后如梦如幻地下了床，鸾姿凤态、飘飘欲仙地走到桌前坐下，对着镜子风情万种地把辫子打开，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犀角梳子开始慢慢地梳头…… “老乾你看，这家伙又开始梦游啦。” “嗯。我知道，秀儿是有梦游的毛病……” “臣听说梦游都是真的……是一生中的某个情景真实再现……” “一生中的某个情景真实再现？” “对，听人说，梦游或许是再现最近的情景……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甚或是小时候的故事……” “很久以前……小时候……” “小时候，我听我奶奶说，我爷爷就爱梦游，半夜里睡着睡着就起来了，下了炕，穿上鞋，然后出去挑起水桶，一趟一趟地，直到把水缸挑得满满的，再把水桶送回原处摆好，然后又咕咚躺在炕上接着睡觉……你第二天问他，他什么也不知道……” 乾隆一边紧张地往里望着和珅，一边小声地说：“真可怕！像鬼魂附身一样……” “差不多。听老人们说，梦游有时甚至能再现此人前世的事儿——比如上辈子你是猪……” “嗯？” “哎哟瞧我这记性……刚才说这个都惹老乾你不高兴了……该死该死！反正就是这样的，假如我前世曾是一只猪，那么我梦游时或许就会像猪一样哼哼；如果我曾是一只狗，那我梦游时或许就会像狗一样汪汪……” “那刚才和珅咬牙放屁吧哒嘴儿——也是再现他前世的生活习惯或者说臭毛病吗？” “很有可能，梦游最能再现前世的事儿，比如生活习惯，比如生前爱好，比如行走坐卧，说话语气……” 和珅还在那儿睡眼惺忪地表演着梳头……乌发环抱着他一张小白脸儿，更显得眉若春山，眼若秋水，唇红齿白，风情万种…… 乾隆的眼睛都直了：“像！像！肯定是她托生的……是她……秀儿……” 刘墉笑道：“老乾，淡定，淡定……” 和珅一边梳头一边轻轻唱起一支童谣：“小白菜呀，叶叶黄啊，二三岁呀，死了娘呀……” 乾隆龙躯剧震：“这……这……这确是秀儿……秀儿梳头时就爱唱这支歌儿……” 刘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刘墉心道，这回这娘娘腔儿可算是物尽其用，正好尽情发挥，没想到这小白脸儿还挺有表演天赋，演得不错……嗯，福禄这个导演导得也不错，每场戏都戳到了皇上的心尖儿上……好！好好好！ 再看乾隆，已如风中之柳，身子微微抖个不停…… 和珅悄然回眸，好像他身后站着一个人，声音甜美如黄莺出谷：“弘历哥哥，你光傻傻地看着我干嘛？帮我插上簪子呀……” 说着，头也不回，那手里就好像拿着一支簪子般递过去……然后，好像身后幻觉中的弘历已经为“她”插好了簪子，蹦蹦跳跳地站了起来…… “弘历哥哥，咱们玩跳皮筋儿好不好？啊？不嘛，不嘛，弘历哥哥你为什么不和我玩跳皮筋儿呀……” 然后，好像那个虚幻的“弘历”不同意似的，和珅抽抽达达地哭了起来…… 然后，好像那个弘历哥哥又同意了似的，和珅又破涕为笑：“好哇好哇！弘历哥哥你真好，那咱们就玩儿跳皮筋儿啦啊……” 然后，和珅好像用手抻了抻那并不存在的虚拟的皮筋，就在铁栏里蹦蹦跳跳地跳起“皮筋儿”来，嘴里还唱着儿歌：“你拍一，我拍一，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和珅舞姿曼妙，婀娜多姿……跳得美轮美奂，韵味十足…… 乾隆泪眼婆娑，感慨万千…… 和珅演得“跳皮筋儿”戛然而止，好似秀儿蹲在地上，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哭着：“噢，我不干！弘历哥哥你耍赖！我不干嘛……” 乾隆不由自主就被和珅带进了戏，委屈地说：“我没有耍赖……没有……” 和珅媚眼如丝，看着乾隆：“那你趴那儿当木马让我骑好不好——弘历哥哥？” 乾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刘墉小声说道：“哎不对呀，秀儿不是管我叫哥哥，她比我大几个月，她总让我叫她jiejie……” 刘墉故意大惊小怪道：“哎哟是吗？秀儿不是管你叫哥哥呀？她是让你管她叫jiejie对吗……” “哎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把他惊醒了梦游就结束啦……” “对不起老乾，我忘了这茬儿啦，我小点儿声说话就是……” 和珅一听刘墉警示，吓个半死，唰地满脸冷汗……为了防止乾隆看见，也为了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和珅咣当倒在床上，呼噜打得震天价响…… “老刘，他又睡着了怎么办？” “放心吧老乾。据手下说，他一晚上得梦游好几次呢……” “那他要是不梦游了怎么办？” “不着急，咱们先坐下喝喝茶，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刘墉一挥手，几个狱卒进来，放好桌椅，摆好茶具，奉上香茗…… “来，老乾，咱们就坐这儿，慢慢品茗，看这厮一会儿还梦游不？” “也好。” 二人对坐，乾隆端起茶杯，啜一小口：“嗯，茶还不错。” “醉翁之意不在酒。您将就着喝，等着看这家伙一会儿还梦游不？” 乾隆二人默默地品茗沉思…… 和珅仍在呼呼大睡，鼾声震天，根本没有醒的意思…… 乾隆失望地对刘墉说：“看来这家伙缺觉儿，睡得正香，恐怕不会梦游了——咱们也回去睡觉吧？” 刘墉无奈地大声道：“既然这小子不想梦游啦——那咱们就回吧！” 乾隆瞪了刘墉一眼，埋怨道：“喂，朕耳朵又不聋，你嗓门儿那么高干什么？” 刘墉心虚地赔笑道：“这儿是死囚室，密封得好，所以说话就显得嗓门儿高了点儿……哎老乾，那家伙睡得像死猪，要不咱们就回吧？” 二人刚站起身，乾隆一指铁栏内：“喂，你快看，那家伙又有动静啦……” 和珅一翻身又从床上起来了，一伸脚就下了地，穿上了鞋子，而且还打了个哈欠，嘴里“勾勾勾——”一声，学了声鸡叫…… 刘墉故作惊奇状：“老乾，难道他前世是一只大公鸡？” 乾隆赶忙摆手：“别瞎说。他这是又开始梦游了……秀儿……起床前总爱学鸡叫，让我起床读书……” 果然，和珅又似个睡眼惺松的美少女似的催着某人：“小历，小历，起床啦，老爷儿①要照屁屁啦……” “哦耶～～好rou麻耶！他在叫谁？谁叫小历？” “小历就是弘历——当年，秀儿就是这样叫我起床的。” “哎哟皇……老乾，恕罪恕罪。” “不知者不怪——恕尔无罪。” “谢皇……谢老乾。” 和珅那边又出新招儿了，他一边在里边绕着圈子，一边装模作样的说：“小历，我知道你藏在哪儿，你快出来吧——” 乾隆又被带进了戏：“我不出来，你来找我呀——” 和珅好像听见了：“小历，我知道你藏在哪儿——” 乾隆随梆唱曲：“那你说，我藏在哪儿呀？秀儿你快来找我呀……” “老乾，你在和他说话？他可是在梦游耶！” “我配合他梦游……他就能更真实地回到当年的情景……” “老乾，你好像也进入角色了……” “我本来就是剧中人嘛……我是男主角！” “得，只有我是局外人——那我就当观众呗。” 和珅假装寻找某人，三绕两绕转到木尿桶前，突然一把搂住木尿桶，惊喜万分：“小历，我就知道你爱藏在这棵龙爪槐的后面——小历，你就不能变聪明一点儿，换个地方藏起来吗？” 乾隆脸色一白：“我不换——换了地方怕你找不到我嘛……” “老乾，莫非你也梦游啦？” 一语惊醒梦中人！乾隆似乎一下子从戏中走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嗔怪道：“这狗奴才，竟把尿桶当朕了！” 和珅天真娇憨地搂着木尿桶，满脸幸福得意：“找不到你？哼！小历，你就是变成孙猴子藏到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姐也能找到你……” “是，她当时是这么说的，是这么说的……”乾隆又感动又惊诧，继尔又惊喜道，“哎她又想起她是我姐来啦——虽说她只比我大几个月……” 和珅仍然在那儿柔情万种地对着木尿桶一诉衷肠：“姐不是告诉你了吗？秀儿是你的！这辈子是你的！下辈子是你的！一千辈子、一万辈子都是你的……可你也不要忘了啊……你说过你要是当了皇上就让姐当皇后啊……” 说完，竟抱着大尿桶，深情款款地吻了一口…… “呃哇——”刘墉作势欲呕，突然听见身边一声哽咽，回头一看，大吃一惊：“皇……老乾你？！” 乾隆已经泪流满面，隔着铁栏哭得哽哽咽咽：“秀儿……我的秀儿……我的苦命的秀儿呀……我的没福的秀儿呀……我现在当了皇上，可你却没福儿当这个皇后啦……谁让你没福等到这一天就死了啊……秀儿，我的宝贝儿……” “皇上，皇上，您怎么啦？您醒醒啊……” 趁着乾隆伤心欲绝五迷三道的当口，刘墉对和珅挑了一下大拇指。 和珅得意地做了个鬼脸儿，双手一拱表示感谢，然后咕咚一声又倒在床上…… 乾隆直愣愣地看着刘墉：“没错儿！他是秀儿托生的……我那苦命的秀儿啊……来人！来人哪！” 刘墉欲擒故纵地假意劝阻：“皇上，不要感情用事儿……你不能心太软……” 乾隆甩了一把大鼻涕：“不要劝我，劝也没用，我心已经软了……我的心已经比棉花糖还要软……来人哪！” 门口冲进牢头与七八个狱卒…… 牢头躬身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乾隆指着铁栏：“打开铁门——放他回家！” “是！” 牢头赶忙拿钥匙打开铁栏走进去，和珅假意睡着…… 牢头轻轻推着和珅：“喂，和大人，快醒醒！皇上****你啦！皇上恩准你可以回家啦……” 和珅翻了一个身，哼了一声“嗨，谁呀？别捣乱，人家睡觉呢……” “快醒醒！和大人，皇上****你啦！皇上恩准你可以回家啦……” 和珅这才假装睡眼惺松地醒来，还很不耐烦似的：“开什么玩笑啊……人家睡得正香哪……好像还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梦……” “和大人，你的好梦来了！皇上在这儿！皇上****你啦！皇上恩准你可以回家啦……” 和珅假意大吃一惊：“什么？皇上来啦？在哪儿？在哪儿？” 牢头指着铁栏外穿着狱卒衣服的乾隆：“那不是！” “啊？！真是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和珅一咕噜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咚咚磕头，哽咽道：“皇上能来这地儿看奴才，奴才纵是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皇上如海深恩于万一……” 乾隆也似刚从一场美梦中醒来，目光从炽热渐渐冷却下来…… 和珅仍在磕头虫儿般猛磕不止…… “谢皇上不杀之恩！谢皇上不杀之恩……” 乾隆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看在秀儿的面子上……和珅！朕定不饶你！” 和珅头磕得都出了血：“谢皇上！谢秀儿……” 乾隆哼了一声：“刘墉！咱们走！” 乾隆与刘墉一前一后走出死囚室…… —————— ①承德方言：老爷（ye发一声）儿——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