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借调

    欧阳文今年32岁了，是中南大学法律专业的高材生，毕业后参加公务员考试被高分录取，分配到雨花区民政局当办事员，行政编制，成了正儿八经的公务员，是浦沅机械厂里众多家长心中教育孩子的榜样，是在龙安邦之前的模范代表。当初的欧阳文也是心怀壮志，要做人民的好公仆，受人尊重，为民办事，有朝一日做一个受人崇敬的父母官，然而梦想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击得粉碎。区民政局两大派系一直明争暗斗，欧阳文不属于任何一派，结果两边都倾轧他，在科里他事情干得最多，成绩功劳却都是别人的，很多学历、资历都不如他的小年轻都升上去了，他还是个办事员，直到前年因为符合条件的都升完了，才终于轮到他提了个副科级待遇，也算是在30岁之前提干了，亲戚朋友们还特地庆祝了一番。

    今年初的时候就风传整个市民政系统要精兵简政，这个时候借调出去，再调回来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活干好了可能还是个机会，说不定能入了领导的法眼，可这个动迁办主任是那么好干的活吗？哪个王八蛋在害自己，欧阳文心里浮现出了“炮灰”两个字，又想到了韩处长看似寻常的那句话“做好模范带头作用”。当晚，欧阳文跟父亲聊到半夜，第二天欧阳卓副厂长就称病不出，拆迁协调会也不参加了，欧阳文也没敢露面，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们。

    天已经蒙蒙亮了，欧阳文还在沉思，四方开发的拆迁补偿条件很高明，从政策法规角度看来完全没有问题，但这样的条件居民肯定接受不了，因为这个条件完全忽略了浦沅社区的实际情况。所有的补偿都在3、5年之后，安置区非常远，都快到郊县了，这里的居民大多是贫困户，家里没什么积蓄，过渡的这几年恐怕是正常生活都很难保障。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一旦拆迁队伍进场，很有可能会发生暴力冲突，一想到**、流血事件，欧阳文冷汗都出来了，难道自己的公务员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欧阳文拖着疲惫的身躯，顶着红肿的双眼，带着动迁办的几个人来到了浦沅机械厂宿舍区，有认识的人还主动跟他打招呼。欧阳文默默不语，几个人挨家挨户的发放拆迁通告，迎接他们的却只有厌恶而冷漠的眼神和砰砰的关门声。几个家里有公务员家属的住户已经默默接受了拆迁赔偿条款，在邻居们的围观下欧阳文几个人丈量了住房面积，其中就包括副厂长欧阳卓家，邻居们窃窃私语，眼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奈，最坚定的厂领导都妥协了，他们怎么办？

    龙安邦也从喜来登退了房回到了浦沅机械厂的宿舍区，碰到了正在发通告的欧阳文。

    “欧阳文，欧阳哥？！”龙安邦一眼就认出了欧阳文，175cm的身高，长得文质彬彬的，常年戴着副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欧阳卓副厂长就是以前爸爸的直接领导，两家之前接触的也比较多，哥哥龙治国和欧阳文还是子弟小学的同班同学，小时候龙安邦还总跟在他们后面玩的。

    “你是？”欧阳文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有些茫然

    “我是龙安邦，龙治国的弟弟。”

    “啊！都长这么高了，你哥两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多年都去哪了？”

    “在国外干了几年劳务，这两天刚回来的，欧阳哥你这是什么情况？”哥哥的事情家里一直都瞒着，说是长期在国外执行任务，龙安邦看着欧阳文手里的通告问道。

    “浦沅cbd项目的拆迁通告，我在民政局工作，被借调过来，这个是市长亲自督办的重点项目，没办法，得服从安排。”欧阳文强装自然的说着，还递给龙安邦一份“你回来正好，家里收拾收拾赶紧搬吧，早搬了还有奖励。”

    “昨天的协调会我去了，拆迁补偿方案似乎不怎么合理啊”龙安邦平静的看着欧阳文道。

    “拆迁补偿方案完全符合政策，而且cbd项目对我们浦沅乃至整个星沙的经济发展都是有重要意义的，市政府的决心和力度都很大，希望大家能从大局考虑，客服眼前的困难，浦沅发展起来了对大家都有好处啊。”欧阳文无奈的开始打起了官腔。

    “要不你跟保卫科长和车间主任他们谈谈，昨天就是他们带领大家开会的，他们应该可以代表大家的意见，我现在正好要过去，一起吧？”

    “好，那走吧”欧阳文知道躲不过，索性答应了。

    陈大山家里几个人正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看到两人进来，热情的招呼坐下。在坐的还有车间主任邓宜平、技术科长胡聪、办公室主任易雪宜。

    易雪宜50出头的年纪，是朱婷婷的mama，圆脸短发，看着就是个精干麻利的角色，她看到两人手里的通告“欧阳文，你家也收到这个通告了吧，这补偿条件是不管我们死活啊，你也是政府里干事的人，能不能帮我们反映反映，大家也不是贪得无厌、不讲道理的人，能让我们平稳过渡了就成。”

    其他几人也附和着，看到欧阳文一脸的尴尬，龙安邦说话了“欧阳文是市政府派来发通告的。”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欧阳文，好像在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欧阳卓副厂长会临阵退缩。欧阳文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沉默片刻欧阳文轻咳两声，正准备说话，却被陈大山抢了先“你要是管这事也好，请你向领导转达一下我们意见，这个条件我们没法搬，你的通告我们收到了，请便。”说完指了指门口，下了逐客令。

    欧阳文走了，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易雪宜猛的一拍桌子，说道“他们要是敢来，就从我身上踏过去，我负责组织女同志，你们负责组织男同志和那些年轻小伙子，到时候组个人墙拦着，看他们谁敢拆！”定好了调子，几个人也回去准备发动群众。

    龙安邦简单整理下行李，跟陈大山夫妇道别，说要出差一段时间，杨老师千叮咛万嘱咐的，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硬是送他上了计程车才回去。

    星沙国际机场候机室里，去金陵的飞机起飞时间已经过去1个小时了，龙安邦静静的等着，但大部分乘客都着急了，不时的有人跑过去问地勤人员怎么回事，回答就是空中交通管制，没别的理由。时间一长，乘客们的音量和声调越来越高，地勤也只能好言安抚，发水发盒饭。又过了半小时，终于传来消息，半小时后可以登机，乘客们只有强忍着火气，继续等待。

    晚点2个小时后，乘客们终于登上了这架南航的波音747，龙安邦落座后，后排两个中年妇女一直骂骂咧咧，声音又大，吵得让人心烦，就这么等了半天，飞机却迟迟不起飞，一直停着，乘客们又开始闹腾，空姐出来解释说耽误的航班太多，上百架飞机都排队等起飞呢，得一个一个走。

    “我有重要公务，耽误了你们负责啊！”后面的胖女人大声吼道，瘦女人跟着附和：“赶紧安排我们排在前面飞，不然叫你们好看！”

    “我可认识你们的老总。”胖女人穿着一身修身连衣裙，尽显橄榄般的大好身材，一边威胁着，一边还对着空姐指指点点，舞动的5根胖手指上戴了3个硕大的金戒指，其中一个上面镶嵌了一颗估计2克拉的大钻石，但成色很一般的那种。

    一个年轻空姐过来安抚他：“不好意思，对不起大家了，请稍微耐心等一会，马上就到我们起飞了。”

    “要么马上飞，要么退票！”胖女人盛气凌人，说着还扬起了手中的lv，作势要打人。

    “退票是便宜你们了，还要赔钱！”瘦女人穿了一身豹纹紧身衣，像个猴子似的，这两人配合得挺好，一胖一瘦、一唱一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