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伤恋

    平婶见温柔只是愣愣地看着静王，却不说话，便轻抚她的头，爱怜地说道：“这丫头还是跟半年前一样，话少得很，手脚倒是勤快的。我看，等回府后，就让她顶绿柳的缺吧。”

    提起“绿柳”，静王的神情黯了黯。那一天，江国将军荣威闯入霞苑大开杀戒。霞苑当差的四名侍女，两名男仆，只有温柔因为被踢进的门撞倒，跌在门后，才幸免于难。绿柳是临时从静王府调遣过来帮忙的中等丫环，活泼而外向，经常与同院的人说起明年契约到了之后，便回乡与青梅竹马的表哥成亲。她在静王府做了十年的奴婢，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却任是没有过完这最后一年。

    每当回想起那天的事情，温柔便心有余悸。那时的她还在羡慕兰陵公主能陪在静王身边，与他琴萧合鸣，自己却连见他一眼都是奢望。如今公主已经香消玉殒，与静王阴阳相隔，再无相见之期，而她则还是像从前一样，可以偶尔地瞧一瞧他。世事是如此的残忍和无常，或许幸福是要像溪流一样，细水才能长流，一下子得到太多，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失去更多。

    静王叹声说道：“原本以为留你在府中，能使你远离噩运，过平静的日子，却不想还是让你遭受这种变故，真是心中有愧……”

    见他为此黯然自责，温柔连忙说道：“我不怕，王爷，我不怕的。”

    那青涩而稚嫩的声音，苍白却坚强的脸庞，静王心中不由一滞，唏嘘道：“好孩子，你比我坚强。”这几个月的日子，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他与兰陵公主一见如故，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在他第一次燃起了娶妻之念的时候，伊人却死在了自己的府邸之中，至今死因不明。他就像是失偶的大雁一般，每天漫无目的地来往于各处，浑然不知在做些什么。

    兰陵公主的死对他的打击已经够大了，家中仆妇的死，无疑是雪上加霜。他本便是悲天悯人之人，对着那些伤心欲绝的家人，更是几欲崩溃。他们叫着要惩治凶手，以血还血，但这是不可能的。北江死的是一位公主，如今满朝上下都巴不得五个仆婢的命可以换来北江的不再追究此事，如何又能再提惩治之事。他除了给予大量的财物之外，完全无能为力。

    静王在当天晚上便带着墨绣她们回了赦造静王府，三日后，温柔跟着平婶也一道过去了。马车从后门而进，在后院停下。下了车，抬头仰望，光是那层进的巍峨建筑，便是一股凛然的皇家气派，肃穆而庄严，与清幽安静的别苑浑然不同。

    温柔被安排在了主屋的外院，还是负责洒扫和跑腿的差事，但是静王每日进出宅院，她都能看到。总算是如愿得偿，直觉得这真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了。只是好景不长，过了没多久，静王便开始整日整日地闭门不出。温柔先是以为静王病了，但是又不见请大夫来看，后来忍不住向平婶问起，才知道北江以东望害死兰陵公主为由，向东望出兵了。皇二子福王亲自领兵出征，说是最好能向江国国主解释清楚这个误会，若不成，也绝不让北江犯我疆界。

    战火一起，必定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静王将一切的罪责都归结到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兰陵公主身上，为此而深深自责，寝食难安。他在卧室旁设了小佛堂，每天颂经礼佛，为死者超渡，也祈祷福王此行能与北江顺利谈和，使两国免于一战。

    “王爷最近的情况真让人担忧。公主的死，受伤最重的便是他了，如今又因此要两国开战，他一个人闷在房里，一味自责，真怕会出什么事。”平婶担忧地说。

    温柔不由想起那一日静王看着她，说出“你比我坚强”时眼底的那一抹落寞与悲伤。与她相比，静王所受的打击不仅只是失去亲近的人，还有国家大义和百姓生死的煎熬。静王是那样淡泊而慈悲的人，会不会自此一蹶不起，会不会出事？

    温柔很想知道静王的近况，但是每次借机送东西进去，总在门口便有墨眉或墨香接走，连接近主屋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因为静王的闭门不出，墨香她们最近心情也不好，来去匆匆，也不多说一句话。

    静王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在那个门里出现过了，温柔落寞地收回目光，继续忙手中的绣活。

    “七宝！”忽然听到一声娇喝，温柔连忙抬起头，便瞧见七宝拖着颈绳飞奔了出来，然后一头窜进了草垛里。紧接着，墨烟追了出来。

    温柔当即放下手中的活，快步出屋，说道：“墨烟jiejie，七宝好像跑那边去了，我帮你抓它出来。”

    墨烟本便觉草丛里脏，不大想进去找，正好温柔毛遂自荐，便站在旁边看着温柔灵活的身子钻进去，三下两下地便抱了七宝出来。七宝窝在温柔怀里，就像个淘气捣蛋被抓的小孩，还讨好地舔着温柔的手背卖乖。墨烟看了两眼，无奈地说道：“这家伙，在我们这就皮得要命，瞧见你倒乖了。算了，你带七宝去玩吧。如今王爷这个样子，我们也没心情管它。”

    “嗯。”温柔点点头，正想顺势问问王爷现在怎么样了。墨烟却在将七宝的食袋塞给她之后，便转身回里院去了。温柔不好特意地追上去问，便抱着七宝往后花园走。向来乐观的墨烟也一脸愁容，看来静王的情况真的堪虞，可惜她一个小小的丫环，完全地使不上一点力。

    “王爷好可怜。”温柔轻抚着七宝的脑袋，低眉间瞧见了系在它脖子上的颈绳。连忙蹲下身，将颈绳解掉，轻声说道。“没人陪你玩，你也很难过吧。去吧，今天好好地玩下吧。”

    除了颈绳的七宝，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在后花园里一阵乱跑。跑得累了，便自动地跑回来找温柔要东西吃。温柔从包里抓了把吃食放到地上，看着七宝摇着尾巴吃得异常欢快，托着下巴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七宝七宝，王爷最近是不是很难过？”

    “王爷这样子闷在屋子里，真的很容易出事啊。以前听墨香jiejie她们说，王爷可喜欢去书社与人谈诗论画了，现在也不去了。如果王爷能够与那些人谈谈诗什么的，心情也会好很多吧。只是，到底有没有办法能让王爷出门呢……”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男子声音：“你这小丫头，在这里嘀嘀咕咕地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