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告状的技巧
大树下,身形轻盈,看似弱柳迎风的阿沅就这么轻轻一伸双臂,偌大一个人重重落到她臂弯里,她连胳膊也没往下沉一沉。 大树上,萧清商信手帮方真拿了衣裳,随意往前一迈步,竟似闲庭信步一般,一步就从树顶跨到了树下:“阿沅,你越来越没轻重了,不是人人都似你们这样胆大包天,禁得吓的。” 阿沅低声笑:“是是是,皇后娘娘越来越贤良淑德了,跟皇上新纳入宫的美人聊得这样高兴,这么亲近,果然是给全天下的大妇做典范的,以身作则,羞死世间的妒妇们。” 凤仪宫即然是最没规矩之地,这没大没小,也是常事了。萧清商只白她一眼,也不理论,信手一挥,袖如流云,把方真扔在树下的钗环饰物,都卷入袖中。 阿沅只是笑:“皇后娘娘这一觉可睡得舒服?外头天大的事都闹起来了,我们可也没敢来扰。只没想到皇上的新宠却是好大面子,娘娘的起床气,都独独漏过她不发作。” 萧清商斜睨她一眼:“我让人扰了好梦,脾气再大,也不会白白叫人利用,天还没塌下来呢,外头能有多大的事,值得你们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个陪着客的,人家还是个小姑娘,也不懂,特特到我这来,也没犯大错,值得你们特意避了开,还故意让她乱走,跑这触我的霉头。” 阿沅脸上红了红,微微低头,闷了一会才道:“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作主张,只是懒得陪着。她再好再无辜,也不干我们的事,虽说不指望皇上,可皇上这样巴巴抢进宫里宠爱的,凭我们要喜欢,何况一来就给咱们凤仪宫招麻烦。” 萧清商笑笑,也不便深责她。虽说没有跟哪个女人分宠争爱之心,可是这皇宫里的人,确实是谁也没义务,去真心关爱皇帝忽然间新爱上的女人。 “即是不喜欢,关了门不让进来就是,你们又好奇,又爱听别人的风流韵事,把人让进来了,闲说闲聊,只当是场好戏看便是了,利用完了人家,还给人挖坑,就实在过了。<>说过多少回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十之八九,错的都是男人,女人们自己糊涂了,非要自家杀个血流成河,咱们看着也就罢了,何苦也掺进来。”萧清商看看晕在阿沅怀里的方真,抬手替她把衣裳披好“难得她心地赤诚,没有别的心思,你们把那几个关在宫门外头,惹下仇怨来,咱们自是无所谓,却是要替她惹祸了。” 阿沅笑道:“小姐,你果然知道……” “没办法啊,耳力太好了。”萧清商叹息一声,顺便还掩嘴打个呵欠,一场好眠,硬是让自家这无聊的丫头给破坏了啊。 “便是我们不关门,只凭她先来拜皇后,就已经得罪人了,再多得罪一些,也是不妨的。”阿沅答得漫不经心。 萧清商,淡淡一笑,复又无声一叹。凤仪宫里的亲切随意自在舒适,都只针对她们自己人。凤仪宫的主子和她调教出来的丫头,都是一样的。自私又自我,她们只爱爱她们的人,随心所欲地活着,不会刻意去害人,但旁人的祸福,其实也从来与她们无关。 只是…… 这个叫方真的少女,有那样纯净无邪的眼睛,似这般傻乎乎管着皇后叫jiejie,她该去树上摘果,河里捕鱼,而不是穿着华丽服饰,站在深宫里手足无措。 皇宫里虽有许多田,她也是真正适合光着脚丫在菜地里,浑汗干活,单纯地只为一场收成而满足快乐的人。可惜…… 萧清商摇了摇头,果然造孽的都是男人。 “只看她最先来凤仪宫问安,也不宜待她太苛。” “谁知她是心思呢。当初那郑淑仪还是美人时,可是连着两个月天天来门口磕头的,说是敬重你这正室元配,天下母仪的皇后,怎么两个月后,就再不见影了。<>那段日子,分到凤仪宫来的东西都掺着残次的,真当我不知道那几个当权的心里不痛快啊。郑美人要不是后来认清谁才是后宫的主子,要不是对那三位奉承地好,能升到淑仪吗?真当我不知道呢?不过是对着那三位说皇后娘娘的坏话,那三位听得舒服了,就随手提拔一下。她只管着奉迎那三位,却忘了要不是皇后你盖凤印,她那个淑仪有谁会承认。”阿沅颇有些愤愤不平“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全出诚心,那也是好心办坏事,给咱们惹麻烦,就算真有诚心,这诚心又持续得了多久,咱们凤仪宫万事不管,毫无上进心,我看她连半个月的诚心,也未必撑得……” 阿沅还待要说,看萧清商神色不对,声音倏然而止,慢慢低下头来。 萧清商也没有皱眉,没有不悦,她只是安静地看了阿沅一眼,方沉声道:“阿沅,人有所求,没有不对。谁也不能要求别人无条件地爱自己,敬自己,人家带着目的来拜我,我可以不见,但不会鄙夷轻视她们。想要上进,贪恋权势,渴望得到更多,这都是人性。只要不因为这些而去损害别人,就没有可指责的。人家天天在门口给我磕头磕了两个月,连面也没见着,有点怨言是应该的,我抬抬手,让她当个淑仪又有不可以。至于人家把这情份记到谁身上,从来都不重要。这后宫里头,虽不算太干净,但至今为止,总算没发生过太过份的事。旁的一个中等人家,主妇忙着一日家计,迎来送往,人情世故,都不能得闲。我享着皇后的尊荣,却活也不用干。偌大宫殿,几百人上下下下的闲杂琐事,不用**一点心。内外命妇的接见款待,节庆喜宴的大小安排,我更是从来不用理会。宫里最好的*,从来少不了凤仪宫一份,朝会庆典,走出去受万民朝拜的,是我而不是旁人。咱们得了好处,占了便宜,还要苛求旁人太多,是不是过了?” 见阿沅头越来越低,萧清商笑笑,带点叹息“说来,也不关你事。凤仪宫里,你最年轻,自然容易动意气。也是我拘得你们太严了,日子太闲,自然就无聊了。你们毕竟不是我,这样的闲适,一天两天是舒服,一年两年,就是受罪了。<>也难免你们心中不平。” 阿沅忙道:“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天天跟小姐在一起,总有学不完的本事,吃喝玩乐,说笑逗闹,自自在在,可比在外头天天跟人算计来算计去要强。” “是吗……”萧清商慢悠悠瞄她一眼,摇摇头“我本来刚找了个由头,想放你出去玩玩闹闹,即然你觉得这日子挺好,那我就另外换一个人吧。”她挥挥手,信步离去,把刚刚惊喜地睁大眼,又立刻被打击地发呆的阿沅留在身后。 阿沅总算反应神速,连声大叫:“不用换,不用换,就我吧。” 可惜,在半句话间,已经走出老远的萧清商,似乎完全没听到,正在那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你说是派小瑶呢,还是小静,要不让君绰出去放松一下……” 她认真地点点头“君绰是太辛苦了,应该……” “不应该,不应该。就我吧,小姐,你的决定一向是最英明最正确的,别改啊,可千万别改。”阿沅跺着脚追上去,她抱着一个晕倒的人,还能跑得飞快。 可前头那人,就是那么背着手,慢悠悠走着,偏不管她怎么拼命加速,彼此的距离始终是不远不近。急得这凤仪宫里最年轻的宫女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小姐,皇后娘娘,我的祖宗,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大吴国的皇后在逗自家的小宫女,大吴国的皇帝,却在安抚哭哭啼啼的宠嫔。 “我们一片好心去探望,就这样把我们关在外头,全皇宫的人都看着,这叫我们以后怎么还有脸管理后宫。皇后若是一直闭门谁也不见就罢了,明明前头就把皇上新带进宫的meimei放进去了,而且,以前我们去探望,也是会被让进凤仪宫的,皇后就算不适,也会派贴身女官,掌事的那个大宫女魏君绰陪着,这一回,突然来这么一出,到底是意思?虽是皇后,也不能这样轻慢我们,我们到底是皇上的嫔妃,是皇上下旨,主掌后宫的人,闹出这种事,我们没脸见人,可皇上脸上,难道就好看。” 芳嫔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愤怒,扑在吴王肩膀上,眼泪都把龙袍给湿透了。 吴王苦笑着轻轻搂着她,不轻不重地拍几下,这已经是第三拔来告状的了。 不过,也只有芳嫔才会这样,直来直去地直闯进来,毫不掩饰地直接针对皇后。另外两位可是有技巧多了。 一个和刚下朝的他在光秃秃,只剩下大石头,大树和几块田,根本没有游玩价值的御花园里巧遇。顺理成章地一起并肩走,闲闲地禀报今天的一些琐杂之事,慢慢引出凤仪宫一事。语气舒婉柔和“皇后母仪天下,温厚可亲,断不会如此骄横无礼。只怕是那些下人们狐假虎威,仗势欺人,隔绝内外,此为宫中大忌。臣妾即为陛下看重,暂掌宫务,纵然造次,也不能不防。只是凤仪宫为皇后居处,臣妾身份低微,不便干涉,还请皇上处断。” 这话说得实在有理有节,半个字也没指责皇后,且宫人隔绝内外,假传主子意旨,历来为宫廷之中,最大的禁忌,没有哪位君王可以忍得下这种事,只凭兰嫔这头头是道的分析,吴王便觉得,自己应该立刻跑去凤仪宫大发雷霆,顺便把那几个胆大的宫女拖出去打死,把皇后身边的人换个干净,才算是正常。 可惜啊…… 吴王暗自叹息,就算他是个正常的皇帝,凤仪宫那一位,却从来不是一个正常的皇后。 相比之下,瑾妃又更细心更厚道一些,带着亲手做的汤,亲自送到书房来,皓腕凝霜,纤指如素,亲手替他盛到碗里,送到面前来,他要不赶紧接了,那就能直接喂到他嘴里去。 美人恩重,只劝他不要只顾cao心国事,也要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子,皇后的已是长年卧病,皇上龙体可千万要珍重。这才又理所当然地说起今日去凤仪宫探病之事。她倒是没对皇后有半句恶语,甚至对凤仪宫的宫人们,也不指责。 “皇后身子不适,外头的迎送杂务,人情世故,原也不值得让皇后费心,皇后宫的下人们,比旁人更有些体面,也是应当的,只是此事闹得甚大,全皇宫都传遍了,臣妾担心,外朝那边怕也是要知道了。这于皇后的名声,实在有碍,宫里的事,我一人也不能完全做主,没有兰嫔jiejie,芳嫔meimei点头,我也不便下噤口令,此事还请皇上早做安排,臣妾等颜面是小,皇后名声是大。” 多么宽宏大量,多么委屈求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为皇后着想,当皇帝的,能不补偿她,能不对她表示一二吗?当丈夫的,能不替这样体贴贤惠的爱妾出头责备一下不懂事的妻子吗?更何况还顺便不着痕迹地坑了不够宽宏大量的兰嫔芳嫔一下,这可真是面面俱到了。 可惜啊,相比二嫔的温婉柔顺,他还是更喜欢这个没轻没重,直接就跑来大哭大闹的芳嫔。 这个仗着他的宠爱放权,就敢任意横行,骄横鲁莽,但受了委屈,也会不假思索,哭着一头撞进来的女人。 吴王扶着芳嫔的柔肩,慢慢让她正对自己,掷重地问她:“香儿,你想要朕,如何处置此事?” ... Ps:书友们,我是老庄墨韩,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