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见着唐大海不似说假，唐大柱沉吟了片刻，手上用力揉着面团。“大海，我知道你想着法子帮我们几家，我家你也知道的，就是这人多，男丁多。但是我们也不能老靠着你们家。” “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也晓得我的性子，我那是做生意的料，这几年也都是误打误撞，碰到好人了。你回去跟二婶他们合计合计，明儿个给个话儿吧。”唐大海也洗了手，拌着面粉。 烧着火儿，唐大海一家子聚在一道儿商量着。 “这要是请人的话，怕是得请个五六个了，这跑堂的，收钱的，做面粉啥的，还有下锅煮的，烧火洗碗的，样样都离不了人。”吕氏板着手指头数着，确实！ “听你们说，强子她娘倒是挺好的，可愿意来烧火洗碗啥的？毕竟这镇上还是有熟人比较好……大海你跟强子透透口风啥的。”方氏想了想。 唐大海点点头，“还是娘考虑的周到，我只想着活儿有人做就好了。我明儿个去探探强子的口风，让他去问问他娘。”唐大海有些惭愧，总觉得这铺子已经开起来了，只要有人接着做就好了。 唐大海心心念念地想着活儿分派好，就能回小河村了，这住着浑身不习惯。虽说有活儿干，但是别扭，不是自个儿爱好的，总提不起劲儿。哪怕是迎着日头，扛着锄头在地里干活，流汗也流的欢。 商量了几日，唐大柱三人接着做，三家人每月轮流地出个人来洗碗，虽说是三家，唐三婶家洗碗的倒是没人手，所以只是两家。强子娘平日就是烧火啥的，打打下手。活儿就这么地定下来了。钱里正的小儿子收钱。 只是工钱或多或少总是不好算，商量了下，就一月800文一人。 强子她娘不依，连连摆手。“我本就是闲在家里的老婆子，哪儿用得上那么多的工钱，就算再多的火要烧，也不用那么多，一二百文足够了。”如果多个几十文，杨大娘也不会特意说了，当是唐大海夫妇对强子的照顾了，不过这都800文了，都能请得起半个账房了。 方氏也是第一次见杨大娘，这好久没个老姐妹说说话儿，拉着杨大娘往后院一坐，巴拉巴拉地说开了。 “我说大妹子，这工钱哪有那么容易拿呢。你可别听着我闺女他们说的那么好听，可不是就烧烧火的。咱铺子以后就交给你们了，这烧火洗碗跑堂都得做呢，这一人做几个人的活儿，这工钱不算高呢。这要是年底有赚头，让我那闺女给封个大红包。” 杨大娘这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点，不过还是不依。“这铺子本就有忙有闲的时候，忙了啥活儿都做也是一样的，大姐，你可蒙不了我。这工钱我拿着可心不安呢。”杨大娘怎么都不肯依，倒是个真性子。 百般商讨，最后订下了，一切看“盈利”！先试着瞧瞧再说，工钱的事儿慢慢再谈。自的工钱，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宁愿不做这活儿，也不愿意要这800文的工钱。 唐大海夫妇很是郁闷，本想着工钱高些，能补一两人的缺儿，也能尽心地看顾着铺子。倒也不是不放心，只是希望当成自家的一样。 本就是年轻人，朱掌柜的带了这几人几天，虽说比不上听雨阁里的小二哥儿，但是比以前倒是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儿。 又过了几日，唐大海一家子准备明儿个就启程回小河村了。也没啥不放心的，都是自家人。“每个月赚的银子，我都抽出来点给你们，买布买rou的，咱每月换着来。咱做吃食的，干净，分量足，味道正就好了，也没啥讲究的。”方氏作为大家长，发言！ 唐大柱几人的性子，唐大海一家子倒是放心，最最朴实的庄稼人，生怕亏了人家的，赚了别人的银子，总想着千万让别人满意。 来了这么久，吕氏还没好好地去逛街过，这明儿个就得走了，出来一个月左右了，可得置办些东西，好好地拜访村里人。这鸡鸭猪都是请李大娘他们照料着的。 唐大海原本也是要跟着一道儿出去的，不过朱掌柜的来了，倒是没个空了。“你们买得多的话，让铺子里的小二给送到这里来就好了，都愿意送的。”朱掌柜怕吕氏台面一直提着东西逛，那是得累得慌。 吕氏三代人走出铺子，随意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着，怀里揣着银子，底气足，只要瞧着用得上的，都进去瞧瞧，当时只是在西市逛逛。 “娘，这家就是强子她娘说的铺子吧，听说这价儿还是实惠的，咱买点儿尺头，送送人？”毕竟现在日子好过了，让吕氏拿几个鸡蛋，弄点糕点送人，吕氏有些拿不出手了。 “行，咱去瞧瞧，你前些日子还说要做些衣裳给文弘带去。” 才刚刚踏进门槛，两间铺面，墙上挂着一件件成衣，布料倒是甚少绸缎的，棉布的较多些。一件件成衣倒不是挂得很高，吕氏抬手就能摸到料子，想来是做样板的。只是花样子，却是比吕氏收着的那些好上许多。 吕氏收着的花样子都是村里人传来传去的，吕大姨因着自个儿不爱好女红，一年到头来来回回好几趟，也从没想过要带些时新的花样子来。 “老夫人，你们先瞧着，看看可有中意的，我这边儿的客人先招呼下……”老板娘听到响声回头，笑着招呼方氏等人自个儿先瞧瞧。 这两间铺面，光是这墙上挂着的成衣，吕氏也能看好久，摩挲一会儿了。 老板娘笑着送着店里的铺子里原先的一对母女出门，只送到门口，才转回来。仍是笑吟吟的，前头的那对母女可真的只是逛逛。 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啊，夏竹忍不住感慨，自家爹娘啥的，完败！ “老夫人，可有中意的？好像是第一次来咱铺子吧，以前倒没瞧见过。”老板娘早已经打量了一行四人好久了。 方氏坐在椅子上，让吕氏挑着看着，自个儿省点儿体力，这才刚刚开始逛呢。“你倒是好眼力呢……” “姨，你咋能记得呢，或许我们来过，你忘了呗。”夏竹倚在方氏身旁，插嘴道。 老板娘还是笑得和气，拿了糕点出来，让夏竹随意吃。“我这****都在铺子里，吃这行饭的，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要有的。再说，瞧你们一行人的气度，印象中没见着过，我就猜想了你们是第一次来的。” 其实，是不是第一次来，夏竹觉得自个儿也能瞧出来，光凭着吕氏一次次地成衣摸过来，猜想这个也不费劲儿。 “你咋不请个人来帮帮你？这你一个人的也够忙的，可顾不了那么多人。”方氏张望了下，发现就老板娘一个人。 “可不就是为了省点儿工钱呢，这省下来的工钱，这布料子的价儿上都能便宜点呢，也是一样的。”老板娘有问必答，招呼着方氏。随着吕氏就一件件都摸下来。 这衣服怕是要摸出好几个手印了吧？夏竹有些同情地看着老板娘。 “噗嗤，你这小丫头倒真是逗人……”夏竹不禁怀疑这老板娘居然能懂眼神？ 吕氏一路瞧来，一路摩挲着过来。 走出铺子的时候，老板娘拖了隔壁的大娘顾着些铺子，瞅着空挡，抱着四匹布送去 唐大海在的铺子里了。这人手少也是个麻烦，只是她家的铺子也甚少有人一买就是四五匹的，除非做嫁妆。 “素心，进去瞧瞧去，你这头上，啥都没，现在这日子可是比你大姐他们都好了，这头上还光秃秃的，去选些自个儿中意的簪子啥的吧？” 方氏从没提过吕氏的嫁妆还剩下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剩了，既然没都已经没了，多提只会让吕氏伤心，唐大海难堪。 只是，这事儿一直挂在方氏的心上。这要是娶媳妇了，有点头脸的婆婆的，都会送份像样的首饰啥的，作为改口礼。习俗一直在，只是小河村履行这习俗的怕是不多了，改口礼都是啥首饰簪子的，有些要脸面的，弄个镀银的簪子啥的混混过，充些脸面。不过这镀银的也是得费不少铜板的了。 所以，娶媳妇自古以来都是要花大价钱的。这改口，也不是那么好改的。 吕氏想着现如今这铺子还没啥进账，这银子只见着一****地花出去，到底不舍的买金簪子，只挑了简单的两根银簪子，死活不肯再买了。 零零碎碎地买了糕点，饴糖，这难得逛逛，竟是累得慌。 一进铺子后院，唐大海拿出了一张纸放在石桌上。夏竹如今也跟着方氏和吕氏识字，这儿的字只是繁体字，夏竹除了自个儿写，会少些几笔，认认倒是没啥问题，只是一直不敢让人晓得，只一字一字地开始认。 “这是我刚刚跟朱掌柜签下的契约，比照着那日的说的。”唐大海看着石桌上围着的人， 这会儿才想起了自个儿自作主张了，只让钱里正的小儿子读了读。 “你都签了，还能有啥好说的，这签都签了，没得说了。”吕氏看完，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淡淡地说着。 唐大海这下更是忐忑了，连声问着。“真有啥问题？我听着没啥不好的啊，都是对咱有利的啊，我也没想着指望这方子赚钱。” 夏竹快速地看了遍契约，还是有些不习惯竖着看。确实是跟那日说的差不多，这俩方子卖了20两银子，另外，每年会给40两，只要听雨阁还在卖这些个东西。 不得不说，听雨阁主动提来的这些条款，确实相当优渥。看来这东家也确实是个妙人，这一年四十两银子就将自家与听雨阁绑牢了，年年送。这自家要是又有啥新的，也不好跳过听雨阁，卖给其他人。 庄户人家就是实在！特别是对唐大海这种人，特别吃这一套。 一大早，唐大海就去叫了一辆马车，停在后门。因为还早，铺子里还没忙活开，十八相送上演了。 “大海，你们可得来瞧瞧，否则我们这心里没底……” 唐大海归心似箭，懒得理会这些天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初时，唐大海还会照着本心，感人肺腑地来上一段。后来，唐大海也会耐着性子劝慰着。现在，巴不得赶紧离地远远的。祥林嫂了？ 满载而归。马车直接到了院门口，搬下一车的东西，付了钱。村尾的小路，自从唐大海一家子开了荒以后，这路又重新拓宽了，一辆马车过过，绰绰有余。很是方便。 围上了许多孩子，春兰拿了些饴糖分给了围着的几个孩子。 收拾妥当，唐大海一家子出门走亲访友去了。 “我去爹娘那儿瞧瞧去，这都一个月了，不去瞧瞧也说不过去。”唐大海期期艾艾地望着吕氏，他也没想着让谁跟他一道儿去，自家的孩子自己清楚，对老宅子里的成见可是大了去了。 “爹，我陪你一道儿去吧？”夏竹想了想，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去老宅子了，去见见“世面”也是不错的，都快忘记自个儿姓什么了。 唐大海倒是很乐意夏竹陪着自个儿去，毕竟现在唐有根和江氏的态度可是大不同了，他们家人，除了自个儿，还没有人晓得这事儿。 他每每说起来，倒是没人回应，也不知是不信还是压根不在乎，瞧不上。 吕氏虽说现在毫不掩饰地不想去老宅子，但是礼节上还是从不抠着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求老宅子别给她家贴啥说头就好了。 半匹藏青的，半匹深红的，吕氏知道江氏一向偏爱大红大紫，红到发紫就愈欢喜。一包糕点，一条猪rou。 这非年非节的，这礼也不算薄了。村里的，哪怕是过年过节，也没这种送法的。所以，唐大海很是满意的吕氏的安排，愈发觉得对不住吕氏，想着从昨儿个开始，吕氏的兴致就不高，懒得搭理他，想到这个，唐大海就有些惴惴的。 院门敞开着，唐大海也没在院门口招呼，提着东西就进院子去了。看得夏竹一愣一愣的，这还真是关系缓和了不少。 进了院子，唐大海才大声地喊着，“爹，娘……” “哟，这是老二来了啊，这手里提着啥。”田氏听着唐大海的声儿，第一个从屋子里出来，料想着肯定带了东西。事实确实如此，唐大海来老宅子，从不空手。 是以，田氏听着声儿早早地出来，想着趁江氏没出来前，早一步提过东西，拎进自个儿屋子里去。 “哟，这布头给你大哥做身衣赏倒是挺好的。这块娘最是喜欢了，我来给娘做吧……老二，给我吧，我提进去，你进堂屋坐会儿，我去叫娘！”田氏伸手欲接唐大海手里的东西。 这田氏都伸手了，唐大海避之不及，想着给她也一样，碰到手脚的，可是说不清了。怕被讹上了？ “老大家的，你这是做什么！我儿子孝敬我的，你也敢拿！有本事跟老娘一样，多生几个儿子！不会下蛋的种！”夏竹许久没听闻过江氏骂人了，还是这般底气十足，铮铮有理！ 田氏缩回手，暗悔自个儿太大声了，动作不够快！就差那么一点儿！“娘，我这不是怕二弟拎得重吗，这不想接过来给你的吗？我这个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我可有背着你做什么事儿过？” 婆媳俩倒是配得挺好，如今，置身事外，夏竹听得津津有味，原谅她的小心眼吧。 唐大海跟着江氏进了堂屋，将东西一一放在案桌上。吕氏上前翻动着。“二弟，这镇上都住了这么久了，这么买布都买个半匹半匹的，有大把的银子在，还死命地抠。银子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能花的时候可得早着点儿花……” 田氏的强调一向很是另类，夏竹不明白，这住了这么久跟买布半匹有啥联系？要说着布头，过年的时候吕氏就有送来过，这才没几个月，又送了布匹来，已经很是不错了。这几年，这江氏的柜子里，光是布料子怕是装得满满的了吧。 江氏一向不舍得拿出来给别人做衣裳，自然除了大孙子幺儿子，唐有根的却是不得不做，因为有人家的那份儿！ 江氏倒是没对唐大海挑鼻子瞪眼的，只是当做没看见，没话说！ 唐有根想来是躺着午睡了，这会儿头发有些凌乱，精神头倒是挺足的，想来应该也睡了一小会儿了。 “大海来啦，夏竹也来了，好，来了好啊……”唐有根好像很高兴，一个劲儿地说着好。“别杵在这儿了，去倒点水来，这日头也热了。”唐有根甚少吩咐媳妇做啥，只是江氏低着头，啥话儿都不说，无奈之下，也只能自个儿开口吩咐田氏去倒水。 田氏倒不是怕唐有根，只公爹似乎总是比婆婆威武些，田氏也不推脱，去灶房了。 “咋就没烧开的水，这井水咋让人喝！”唐有根皱着眉头。 “爹，二弟又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有啥关系，咱家不都是喝得井水，也没瞧见出啥事儿，难道二弟精贵了，喝不得这井水了？”田氏能去乖乖倒水已经很是不错了，这会儿还想让她在这种天气还去烧水，热个一身子汗出来，田氏可不干！ 被田氏这一番挤兑，唐大海有些面上挂不住，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倒也习惯了，只是今儿个，夏竹难得来，自个儿信誓旦旦地一路说过来，这老宅子已经好了不少许了。这才刚刚落座，就被挤兑地啥都算不上了。 唐大海冲着夏竹笑笑，勾了勾嘴角。 “爹，我不渴，来的时候已经喝过了，这会儿不渴，不忙活了。” 见着唐大海这般说，唐有根也不坚持，他也知道这个媳妇他可是使唤不动的，能去倒水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了。也就只有江氏那嗓门骂起来，田氏还是有所顾忌。 不要脸的就怕死不要脸的。完克！ “你镇上的铺子咋样的了啊，生意可还好？”唐有根问着家常，只是对开业之日没去镇上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听着唐有根这般问话，江氏抬起头，冲着唐有根弯了弯嘴角，凉飕飕的笑意。唐有根本想训斥江氏的话，被这颇有意味的笑，给压下去了。 “也就这样子吧，也算不上怎么好，糊口饭吃。下回儿，爹你跟我一道儿去瞧瞧吧？”唐大海也是真心地想请唐有根去瞧瞧的。 “到时候再说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走得了这么远……你们这都回来了，这铺子里请了人了？”唐有根一本正经地看着唐大海。 这村子里可是传开了，这唐大海家的新铺子，工钱高，这光是洗碗的工钱都快跟个账房一样的了，唐大柱几人也都在铺子里做活，一人的工钱就能养活一家子还有余！ “就是大柱他们开着呢，他们也学了好久了，自家人也放心！”唐大海不想说起这些，自家铺子的事儿本能地不想跟唐有根探讨。 “大柱他也算得上是自家人，听说这工钱可是有好几两的？”这据说的话，到唐有根这会儿工钱就是几两银子的活计了。 唐大海微楞，还没定下来的工钱，具体多少连他自个儿都不晓得。这会儿却是连唐有根也晓得是几两银子了，唐大海有些吃不准唐有根是套自个儿的话，还是，只是真的听说。还是有下话儿。 唐大海本就是个不愿意动心思揣摩别人心思的人，这人还是他爹，他就更加不愿意往复杂的想，宁愿这趟不来了。一步错，步步错。 “爹，你听谁说的，哪有的事儿，我那铺子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两银子，这事儿可信不得，人家乱说的……我是你儿子，我难不成还能骗你？”唐大海解释道。只是，唐有根信不信，他还真的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