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节 真爱,从不挂在嘴边
婶婶。推开县医院住院部的门,我长声呼喊扑倒在婶的身上。 天天,我可怜的孩子。婶婶伸出那骨瘦如柴的双手将我抓住,眼泪夺眶而出。这些年,你都跑哪儿去啦?让婶好担心啦。 婶婶,我,我,我对不起,一直没给你报平安,让你担心啊。我抱着婶的头痛哭. 婶婶在我脸上、头上、身上到处抚摸着,然后把我紧紧地撸在怀中:乖娃子,想死俺了。 我也想您啊。还有牛羊和牛蛋。他们呢?我眼睛到处寻找,只字不提牛娃, 你叔在家要照顾菜园,牛蛋参军去啦。牛娃两口外出打工。婶婶带着无比满足的声音说:天天,这还得感谢你呀。 感谢我?我大惑不解看着婶婶:我并没有做什么啊? 你拿那么多钱给我们盖新房,将我们一家搬出那个穷地方。哦,还把牛蛋弄到部队去了,牛羊在县城一个单位当保安。这都是那个、那个叫徐,徐 妈,叫徐无边。牛羊接着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做梦没想到会住进城里,这都是沾你的光。 我也没做什么呀?我大惑不解地问。 还要怎么做呀!天天,看看你瘦的到处都摸到骨头。婶在我身上到处摸着。这孩子一定是把挣的钱寄给我们自己舍不得买东西吃,饿成这样。婶婶双手抓住我的双肩,看着我认真地说:你以后别再每个月寄钱了,好好养养自己。婶说着再一次在把我抱住,哭着说:都是我们害的。 婶,没什么呀。每个月寄五百元钱算不了什么,贴补点家用。我在婶婶怀中无比惭愧地说:现在特价那么高,五百元也买不到多少东西。 你拿十几万元给我们建房子,还说没什么?天天,你别瞒我们啦。牛羊笑得合不拢嘴。 我和梅双面面相觑。我突然明白是徐无边以我的名义做的好事,心里顿时翻江捣海般涌出一股强烈的爱。如果徐无边在场,我真的会死命地亲他。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汉?为我做着一生无能为力的事,丝毫不露半点痕迹。我在心中说:哼,徐无边。你等着,等着回来怎么收拾你。 天天,他说是奉你之命。钱都是你出的,他只是帮助办事而已。牛羊一脸满足的笑,拉着我的双手说:天天,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有心,月月寄钱不算,还为我解决几代人无法解决的大事。真是太谢谢你了。 奉我之命?我奇怪在看着梅双。他真会把彩头安在我身上。 梅双在我耳边咕哝:可见爱你有多深,爱屋及乌,回去好好报答去。 用不关具名教。我一掌将梅双推倒坐在地上。 梅双在地上瞪着双脚喊:婶婶,她总欺侮我。 天天欺侮你,她那么瘦弱。我看只有你欺侮好怕份。牛羊赶紧拉她站起来。 天天,你哪有那么多钱啊?婶婶担心地问:你做的哪门子生意?一个女孩子不会,不会 看着婶婶难以启齿的往下说,我连忙接话:想哪儿去了?婶婶,我怎么会做那种生意呢。放心好了,你的天天洁身自爱。 这我就放心了。住在新屋,我一天没安心过。我想如果是天天用那种方式赚来的钱为我们建房子,我宁可一把火烧掉房子带着一家人讨饭去。婶婶一直盯着我的眼睛说这些话。我明白她的用意,拍打着她的手说:你放心住吧。 天天,想死我了。婶婶一直不停地说这句话,做梦就喊着你的名字。婶婶说着,再一次把我拉进她怀中。 婶,我好想你哦,做梦都想着你对我的好。我继续躺在婶的怀抱,如同躺在mama的怀抱一样感到无比幸福。有mama的感觉真好!我对婶说。 对不起,对不起,天天,让你跟着我受那么苦。你以后别再寄钱了。看你瘦的,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婶一直充满自责地说:都怪我们太穷,没办法。她随即招呼梅双:这是你meimei吧,姑娘,快坐。牛羊,快找凳子过来。 牛羊站在原地嘿嘿地笑着。房间太小,就坐床上吧。 婶婶,我站着就行。梅双笑一笑,看着我们亲如母女深情拥抱。她深受感染也和我们拥抱起来。婶婶,我不是天天的meimei,但比亲meimei还要亲的那种。 婶,你总是那样护着我,我也没吃苦啊。只是,只是天天吃土豆,我经常吃不下。我现在想起吃土豆,肠胃就开始翻腾。 那个鬼地方,只长土豆,没办法。唉。把我娃苦的。婶婶一声声叹息。 你们别顾着说话啦。牛羊拉起我和梅双:来,你们喝水。他递给我们一人一瓶矿泉水。嘿嘿地笑着。 二哥。我一拳打在他胸脯上,随后抱住他的脖子,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脯上,感受一份兄妹nongnong的亲情。十七岁那年,是他送我走出那个山凹,亲自将我送到县城坐去定西的汽车,告诉我一直南下能到达南都。为此,他经过多次的行走打听,终于为我侦察出一条通往南都的路线,让我去找爸爸。他完成了对我的承诺。 怎么不说话?牛羊静静地感受这份十五年相见的拥抱,对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哦,天天meimei,你长高了,长得好漂亮。感觉像个明星,但我记不起来了。 我站直身体,嘻嘻地笑着:二哥,看,我像明星吗?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周迅。我看着他,摸摸他的头,扯扯他的鼻子和耳朵:你也长成一米七五的帅小伙子,找对象没?我带个现成的。 梅双突然脸红得如涂上胭脂,狠狠地拍打着我的背部:讨厌,别拿我开涮啊。你们兄妹相认,好好说你们的话,扯我干什么? 牛羊看了一眼梅双,乐兹兹地说:好哇,天天,你真是福人,走到哪儿能把喜事带到哪儿。 婶听后特别高兴说:就是,我们家天天就是福星呗。十五年前来我们家,我就看出来了。我说的没错吧?二小子。这个,她一回来,给你带个媳妇回来。中,我太高兴了。婶说完张开嘴巴大笑起来,突然用手捂住腰部,停止笑声。脸一阵抽搐,看得出来是那样痛苦。 婶,痛吗?是哪里痛?我们立即中止叙旧,将目标转移到婶的病情上。 医生都说了,是腰上的毛病,没事会好的。天天,不用担心。她一直安慰着我。 婶在县医院住院一个星期,病情一天天加重。医生对我们说:婶的病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让我们转到大医院检查治疗。 晚上,我和无边哥通过电话后,按照他的决定,将婶送到我们省最好的医院——济和医院检查。徐无边说的对,只有查出来得的什么病才能对症下药。 第二天,婶坚持出院回家不再治疗。我知道她担心没钱治病放弃治疗。现在好多得了重病或不治之症的人选择北放弃活的希望。昂贵的医疗费用足以将整个家庭变得一无所有,好多人拿不出钱治病,放弃生命。婶就是这样想的。 婶,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大胆地说。走时把mama留给自己十万元钱存折带在身上,一央拿出来给婶婶治病,这如同用在mama身上一样。两个mama,对我一样重要。这是我该做的,必须这样做。 站在牛羊新居场地前,我和梅双不时地揉着眼睛,像是看到一幅画。两层高的楼房坐落在县城西边山边,前面是一条小河。房子装修很简单,三件两层旁边两件小偏房,外加一个大院子,形成一个四个事院,宽敞而又独立。我看看四周,像这样的房子还是首家,显得与众不同。 天天,现在政府鼓励农民进城买房,政策多好呀。梅双羡慕地说:我要是有套房子把爸妈接城来一起住就好了。 你会有的。我挥起拳头,梅双以为要打她,从我身边跑去帮助牛羊收拾房子。 快屋坐。叔叔已从菜园赶回来,看着我很不自在。是天天回来了。他连忙给我搬来椅子,坐,坐。头低着不敢看我一眼。 不是天天,还有谁。婶婶白他一眼吩咐:天天回来,不用说,你该知道招待这娃吧。婶说话显得低沉,气息跟不上来,说话有些吃力。 那还用说。我办去。叔叔嘿嘿地笑个不停,出门时还看我一眼,笑得是那样不自然。 我和梅双在新房子四处走动。楼上是三间寝室,其中一间贴着大红喜字。谁结婚啊?梅双问。 一定是牛娃。我想一定是他。 天天,你不知道,自从搬进这屋,好多人上门说媒呢。我们三兄弟不再愁娶不上媳妇啦。哈哈。牛羊说着脸上发出红光。 哈哈,他娶媳妇是件好事,这样,你就解放了。梅双扯扯我的衣衫故意说。 我推她一掌差点倒在衣柜门上。再说,当心你脸上开花。看牛羊娶不娶你。哦,牛羊也有媳妇了,没人娶你,梅双,看你还美什么? 梅双拍打着我:你好坏。我才不嫁呢?我要和你一起到老,永不分开。 这怎么行呢?我边往一楼跑边笑:我要把你这个包袱丢在这儿,像个跟屁虫,你烦不烦人啊。 牛羊看着我们打闹,听到梅双说的话,着急地说:梅双,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看,看,梅双,你跑不掉了。我转身对牛羊说:等婶病好了,你来无边哥公司当保安,这样事就成了嘛。 好的。牛羊激动得跳起来。 第二天上午,我们坐飞机到达省城。徐无边已经联系好医院,床位已安排好直接入住开始做各种检查。 我的病治不好的。婶心中有数,只是,只是,婶只想见你一面。婶说着话,尽管她一直克制着疼痛,但看得出来,她一直强忍着。来,坐下,天天,和你这位朋友坐在床边。坐了两天的车,累坏了。 婶,我们不累。梅双说着,给婶捶打背。 别打,mama浑身都痛的。牛羊制止。 不疼。天天来了,我的病快好一半啦。婶笑起来安慰:天天,别哭啊。我们见面都要高兴啊。 婶,我来晚啦。要知道你生病了,我会早来照顾您的。 检查结果出来如晴天霹雳,将我们震呆半晌说不出话。婶婶患的是肺癌,晚期癌细胞已全部扩散。当天,住进九楼病房接受化疗。 我们拧着衣物走进病房。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住着八位病人。看着他们一个个痛苦的表情,有的光着头,有的瘦得皮包骨头,有的浑身肿如水桶。他们躺在床上呻吟,哭喊,嚎叫。其中有一位不到五十岁的妇女,一直跪在床上叩头喊叫:救命啊,医生,救我命啊,我不想死,我想活啊。谁来救救我? 看着这些病人被可恶可恨的癌症折磨得不成人形,在生死之间挣扎,感到人生有多么无奈!人,活着却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战胜不了疾病。在这个科学如此发展的今天,全世界为什么连癌症攻破不了呢?如果能克制癌症,要挽救多少人的命啊!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物质资源丰富,各种疾病如吸虫一般依附在人人瓣身体中,吸走人的身体健康,那么多人过早走向死亡。难道不是污染的空气、有毒的食品造成的吗?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我整个身体如同在冰窟一般,流着眼泪冲护士站说:护士,请帮助换个房间。我婶还不知道得的是癔症,住在那样的环境里,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我们医院床位特别紧张,有个床位已经不错了。护士木然地回答:住进这层楼就是这样。 我茫然地回到病房安顿婶婶躲在病床上。婶,我刚才找护士说好了,别的地方没床位,暂时先住在这儿,等有床位再调出去。 婶婶一言不发,脸色蜡黑,闭上眼睛,默默地听着病房的病人们的呻吟与嚎叫。 我的心一阵阵紧缩: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是好人也受感染,不是病人也被折磨成病人。不说,婶婶一定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有什么办法呢? 一个疗程化疗到最后一天傍晚,婶婶突然提出想下楼去走走接地气,我们护着她在医院的场地上走动。我们坐在花坛边,看着医院人来人往,许多病人也在场地走动。天天,我们明天出院回家吧,我不想治了,咱家哪有那么多钱治病呢,我要回家。 婶,第一个疗程还有最后一针,打完后我们就回家。我拉拉婶婶的衣袖,抱着她的双肩,将头靠在她脖子边,脸上挂着眼泪,心里已经难过到极点,笑出声说:婶,医生说你的病很轻,不像病房的人那样,做完第一个化疗就会好的。 是吗? 是的。不信你问牛羊。 是的,妈,医生是这样说的。牛羊蹲在婶的身前,拉着她的双手。 这要得多少钱呀?我听病人说很贵的。不,我不想治了,明天回家去。看,那小花,开得好漂亮。婶突然指着花坛边黄色的,紫色的叫不出什么名字的花说。我们扶着她围着花坛边走边看。她又指着水池的鱼儿说:看,那鱼儿游得多欢呀。人要是像鱼儿一样没病没灾地活着该多好! 我听着婶婶说的话,喉咙哽咽心里发酸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不知道怎么安慰婶婶。 妈,等你病好了,我们也在院子里种好好多花,也做一个鱼池养好多鱼,让你天天能看见它们。牛羊声音低沉地说着。 其实,人连花草都不如。回病房去的时候,婶说完这句话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是啊,人连花草都不如。花草按照生存法则,自然规律从生至死,一直走完它的旅程。哪怕是短短的命运,至少它领略了自然赋予它的周期,从出生到死亡是一个全过程。而人呢?却做不到。我再一次感悟生命的脆弱,人生的苦短。眼泪夺眶而出。我在桌头柜上抽两张纸抽,冲进洗手间嚎啕痛哭起来。 这一晚上,我们三人都围在婶婶身边说话。坐在病床边看着病房的人一个个入睡,婶婶不时地说:天天,梅双姑娘,你们去外面休息间条椅上躺去吧,让牛羊在这儿就行。 不,还是让牛羊先睡,我们值上半夜班。梅双说着推着他往外走。 去吧。我递给牛羊一个肯定的眼神。 有人跳楼啦!有人跳楼啦!医院的人突然沸腾起来,聚集九楼阳台往下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