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踏梦来（二）
“变天？”第五薰听到这个词时猛然一愣，突然想起公良怊说过的话，急忙追问道：“怎么回事？是指宋子绍会谋反还是指有什么势力会掀起动荡？！” 谋士眼中的笑意微微诧异，但只有那么一瞬，随后又被如海水般涌进的不真切的笑容所簇拥：“薰儿你在说什么？我是指这儿将会有场大的暴风雪来袭，你在这几十日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间冒出这样的想法呢？”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应证他上一句话般，狂风突地起舞，带着无法阻挡的力道推开了紧闭的门窗，窗外累积的雪被刮入到房中，寒冷而盛大，就像屋中刚下过一场大雪。 风，吹得发丝散乱,一如她此刻的思绪。一片雪花被风刮在了她的眼睑上，冷得她不禁闭上了眼，随后又快速睁开——这令人畏惧的寒意使她清醒了不少。 少女起身，在狂风中走到窗前，发丝如蛛网般惨绕纠错，将她的视线所分割，但那也看得清前方的路，而现在，她站在窗前，本该是视野更加宽阔，然而——风席卷着雪花，那些堆积在地上的，那些才刚刚落下的，在这一片土地上肆无忌惮地横行。天地都被素白给包裹，而眼前的视线被风雪，被那比发丝还密集的风雪给模糊。 天、地、万物都是素白一片，而前路茫茫无法看清，这一刻她竟觉得自己迷失在了这风雪中，天地苍茫，只余一个小小的她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张望着。一瞬间，一股无名的恐惧在心底滋生，让她忍不住颤抖，在一切未知的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但为何她会如此张皇？ 她，就这样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连身体都快被冰冷夺去了知觉。而乐正凇只是站在一旁，带着他那万古不变的笑意静静地望着她，并没有去打扰她的沉思。 突然，一个渺小的身影在被风雪隔断的那一头晃动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素白的世界里勾勒出了一笔远山的青色。那个人，像是从泼墨的山水画中走出来一般，撑着一把素白的纸伞，伞面上绘着傲雪的红梅，在风雪中缓步走来。像是一只手，拨开了暧昧的素纱，显露出被隐埋的远山。这一刻，世界仿佛都明亮了起来。 然而，在明亮的世界里仍是一片素白，只有那个人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色彩。 第五薰愣愣地看着那穿越风雪而来的人影，觉得自己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想，但是心中的张皇却是完全消失不见了。 慕仞謵拨开风雪缓缓而来，突然停下了脚步，风吹得他衣袂翻飞，让他不住低声咳嗽。待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之后，纸伞微抬，露出了那一双若远山含黛的眼睛。他瞟见了少女，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少女那冻得通红的双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沉默片刻后吐出几个字而后又踏着风雪离去。 那几个字，那一句话穿过了层层风雪传到了她的耳中。 ——“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赛格萨。” 待那道身影完全消失于风雪中，待一切又重回寂静，待万物又重归苍茫之后，第五薰仍呆立在窗前。 乐正凇此刻却从一直站立的桌后走了出来，来到她身旁，轻轻将她拉扯得远离窗门，再关上了窗，将一切的风雪苍茫关在了外面的世界。 他转过身，一脸笑意地盯着少女冻得面红耳赤的模样，看不清神色的眼中似是包含了一丝宠溺，“这么大的人了，却还不会照顾自己。”说完，便将自己的手掌贴上了第五薰的双颊。 温热的手掌，骨节修长，有些许的粗糙却又似女人的柔弱无骨。冰冷的脸颊上传来的热度像是三月的春风能将一切寒冷都驱散开来，第五薰看着他笑得温暖的模样，也不住地轻勾唇角：有些事她不想去想，有些人，她不想去伤害。即使幽深的池水下面是无尽的宝藏，她也不想一探究竟，再则，幽深的池水下往往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说：“一直这样便好了。”她一向爱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之事，只要不是涉及她所重视之人便可，对于其余的人她或许也只能聊以施以援手，她虽有慈悲之心，却难渡天下之人。 乐正凇也笑，带着一贯高深莫测的意味，“如果……能一直这样便真好。”说完，他眼睛闪了闪，“你和谷主……”他说得很轻，轻得第五薰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是疑惑地望着他，而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窗外的风雪依旧在猛烈地下着，模糊的漫漫前途像是另一个世界，如此的不真切。 第二日。 马蹄声急速且凌乱地响起，扬起了漫漫尘沙。世界很静，静得仿佛只能听见马蹄声。 几个身影在驰道上奔驰着，留下一道又一道飞跃的弧度。 “少主为什么这么急？”第五薰看着前方单薄的身影，不禁问道。 乐正凇坐在鹫的身前，与第五薰并行着——虽然他不会武功也不会骑术但若有就带着也不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这样的长途疾奔并不适合也并不能叫马车，而且前方的病人都未如此娇气，他又如何能像女子一样娇气地安然坐在马车中？然而这样长时间的急速颠簸还是使他有些不适，脸色微微发白，却仍是勾起一抹笑意，带着些微的不满：“他的事我怎么会知道。”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带着调侃的笑声响起：“这下可有我不知道的事了。” 第五薰微微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调侃她昨天的那一句“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这个人可真记仇！第五薰不禁笑了起来，原本沉闷的心情微微好转，“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你可别是在卖关子！” 乐正凇又恢复了以往的笑，眼中像是卷入了密密麻麻的丝线，深沉得让人看不真切。带着意味的眼神瞅了瞅一直沉默不语的影子，不语。 第五薰何其聪明，只是他这样的一个动作便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别担心，鹫不是爱说闲话的人。”她很少看到鹫露出除疏远冷傲之外的其他表情，甚至也很少与他说过话，或者说基本上没人听见过他多说一句话——鹫，是作为影子而存在的，而他也的确像个影子，不过多流露自己的真情，只随着主人的行动而行动。 乐正凇再次笑看身后的影子，后者冷峻的脸上未看出任何一丝表情，像是刚才他们所说的全然未落入他的耳中，只是尽职地驾驭着马在驰道上飞奔。前者的眼眸中不知弥漫着什么样的神情，只是在轻声地低语：“或许是他关心的人也说不定。”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不知是说的慕仞謵此次的目的还是其他的什么，第五薰还待细问却见前方的人影已经渐渐远离，她不得不策马跟上，将想问的事抛于脑后。 鹫策马赶上，乐正凇看着即将显现在眼前的赛格萨，无声地叹息着。 祝大家看书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