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曾经很血腥，呑并是下场

    一九三一年秋天，在义宁中心县委领导下，已开辟全县三分之二的根据地，成立了十个区，七十一个乡苏维埃政府。为扑灭熊熊燃烧的革命烈火，国民政府第二次“围剿”进入高潮，义宁县是这次湘鄂赣边区“围剿”的重点县之一。按照南昌行营的部署，周衍生配合江西保安四团进攻苏区，攻打的目标是溪口周边的陈坊乡。

    陈坊乡在溪口西边，大椿乡东边，是清剿部队进入苏区的门户。乡的规模不大，一千多户，四千多人，都居住在有耕地的平塅里。周边均为崇山峻岭，进出不很方便，距白区溪口镇约五公里。为了防备敌人进攻时有退路，乡里在唯一的进山通道上挖了深壕沟，修起一座临时吊桥。

    这天清晨，江西保安四团和溪口保安团，趁红十六军主力撤往鄂东南，分两路突袭陈坊乡苏区。按照事先策划好的方案，溪口保安团正面进攻，江西保安四团侧面偷袭。乡赤卫队接到报警后，在山脚下顽强抵抗，掩护群众从后山转移。看到群众跑得差不多，赤卫队边打边退，来到吊桥边准备过桥。

    赤卫队刚通过吊桥，准备拉起吊桥绳索阻断后面追兵。突然省保安四团从山上杀来，打得赤卫队措手不及，只好放弃吊桥带着群众往清气洞方向跑。两股追兵合成一股，对赤卫队和群众紧追不舍，心急如焚的群众见无路可逃，一头钻进清气洞内。赤卫队黄队长见状急得跳脚，他知道清气洞是个没有出路的死洞，跑进去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战死要么投降。赤卫队总不能看着群众受难，见死不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黄队长大吼一声，招呼队员们随群众入洞守住洞口。

    这个清气洞是个天然石洞，特别像一个扳倒的酒坛子。洞口不大一米见方，里面空间很大，比当地农户的土坯房还大些，足可容纳上千人。洞虽大进身却不长，由大缩小延伸三十米不到。冬暖夏凉的气温条件，非常适宜食物保存，纳凉度夏。平时当地群众把它当做储藏室，把家里的粮食、油料，甚至过年的腊rou都存放在这里。兵荒马乱的年代，也是当地人躲避战乱的好地方，一般外地入侵者不可能找到这来。

    今天追来的可不是外地人，都是离这只有五公里的本地人，再隐蔽的洞口也瞒不过他们。没多久就找到洞口，一群团丁蜂拥而上直扑洞口，被赤卫队步枪、鸟枪开枪打退。因惧怕赤卫队的火器，双方从中午一直僵持到晚上。周衍生见如此下去无法收场，请示省保安四团团长吴抚宁怎么办？

    吴抚宁看了一下表，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便恶狠狠地：“烧火，用火烧烟熏的办法，看他们能坚持多久？”周衍生派人持枪守住洞口，指挥团丁搞来柴火，扔到洞口堆积起来再放上一把火。一时间烈焰腾空，火势吓人。吴抚宁又叫团丁们砍了不少绿树叶、青松针，放到火里浓烟四起。

    周衍生又叫人从农民家，抬来两架扇谷子的风车，不停的使劲将滚滚浓烟扇进洞中。团丁们不停添柴、加湿树叶、松针，风车一直轮班从下午五点扇到第二天早晨六点。洞中的赤卫队和群众开始还唱歌、叫骂，二、三个小时后就渐渐无声无息。吃过早饭，吴抚宁和周衍生来到现场，看了下烟雾弥漫的洞内，估计洞中人没有生路。就叫团丁停止烧火、扇风，集合队伍一溜烟跑了。

    吴抚宁和周衍生的队伍走后，义宁县红军独立团和区赤卫大队在赶回路上。见陈坊浓烟滚滚，直上九霄，知道大事不好，忙以急行军速度赶来救人。这时当地群众已将火焰扑灭，并不顾浓烟未散，十分呛人，赶紧入洞救人。在红军独立团和区赤卫大队的帮助下，共抬出一百三十六人，除三人经抢救生还外，一百三十三人死亡，这就是义宁历史上有名的清气洞惨案。

    区苏维埃政府在清气洞召开隆重的追悼会，红军独立团和区赤卫大队在会上宣誓：要为死难者报仇，叫吴抚宁和周衍生偿命。乡苏维埃政府为死难者捐款，协助当地群众妥善安葬了死者。红军独立团和区赤卫大队的誓言，传到吴抚宁和周衍生的耳朵里，他们都吃了一惊，行动起来更加小心。吴抚宁是省保安处管的，全省到处跑，到义宁的机会不多，找不到吴抚宁本人，红军独立团和区赤卫大队也无可奈何。

    周衍生是溪口本地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心里多少有点担心，原来的高头大马不骑了，行军打仗不走前，不走后混在中间保平安。周衍生对赤卫队这群土包子，从来没放在眼里，倒是有点怕外面来的红军。周衍生很苦闷，本来很多行动只要团副带队就行，根本不用团总出面。只是这些团副没几个有用，光年初就折损两个，很多事情不得不亲自上阵。

    红军独立团为兑现自已的承诺，通过内线得知周衍生要到县里开会的情报，派出狙击手在上杭乡的一个植被丰厚的山垇里等待。当周衍生坐的轿子抬过来时，被狙击手一枪毙命。狙击手转身逃走，让周衍生保镖发现，一通追击之后中弹身亡。周团总遗体裹着白布运回溪口家中，停丧五日，妻儿子女不在，小妾披麻戴孝，十分排场。

    红军独立团虽然损失了一名优秀狙击手，但还是认为这是一次有价值的成功狙击，湘鄂赣省《工农兵报》对策划、实施这次行动作了详细报道。整个苏区欢欣鼓舞，认为不仅大仇已报，没有周衍生的溪口保安团，也即将倒台垮掉。少了这条苏区脚边的毒蛇，以后苏区会更加安全。

    满头七那天，先请了和尚到坟场做法事，以超度周衍生的亡灵。家里祭拜也是热闹得很，亲戚、朋友、团丁逐一跪拜叩头，谢酒搞了一百多桌。正当人们酒酣饭饱的时候，家里来了个和周衍生长相差不多，戴黑眼镜，白口罩，挂两支二十响德国匣子枪的人。这人一摘口罩，让满堂客人大吃一惊，吓得纷纷下跪，高叫老爷、团总饶命。

    周衍生微笑着一摆手，用一种很平静的腔调说起话来：“我就是周衍生，大家受惊啦。我要告诉诸位亲友：死的人不是我。大家都听过个故事，叫猫有九条命，我就是那有九条命的猫，想搞死我没那么容易。”

    人们听罢欢呼起来，纷纷敬酒祝贺。家里佣人忙拆除与祭祀有关的东西，周衍生小妾更是高兴，哭得天昏地暗。原来那天穿着周衍生平时装束，坐在轿子上的人不是周衍生，只是保安团里身高体态大致相同的团丁。他自已则和别的保镖一样，换了身从未穿过的衣服，戴着墨镜走在后头。

    枪响之后，看到轿子里惨死的替身，吓得周衍生脚一软，爬在地上起不来了。六个保镖三个去追杀手，三个护着他就地警戒。直到那三个保镖回来报告：已击毙杀手。他才爬起来吩咐，这事要严格保密，对谁都不能说。留下两名保镖处理后事，他依然带着四名保镖去义宁开会。

    周衍生现身后，红军独立团不明就理，大吃一惊，盘算着吃了大亏。损失一名优秀射手不说，虚报战绩，红军是很忌讳的，造成的影响也很坏。随着时间推移，为清气洞死难者报仇的事，就慢慢冷了下来。随着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义宁苏区进入三年游击战低潮期，很多工作转入地下。

    西安事变后，国共合作。义宁的苏区游击队员被新四军办事处带走。周衍生的保安团也无事可做，到处惹是生非。省专两级天天逼着裁员，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平凡无聊的日子，消磨着周衍生的意志，终于顶不往，得脑中风病死了。

    周镇长说完周衍生和保安团的故事，溪口镇也就到了。这是座大山边缘的小镇，七、八千人口，城镇居民不足三千，一条沿溪直筒街，故名曰溪口。走进镇公所已近中午，周镇长直接将客人带进食堂饭厅。八仙桌上放着一盘南瓜、一个冬瓜汤，一锅薯丝饭。柯续中夹了点放嘴里一试，果然没放盐，朱仁轩见状笑出声来。

    柯续中从口袋里掏出小包盐，递给周镇长半真半假地：“走了两天的路，不吃点盐怎么行？”

    周镇长接过小纸包，端起一菜一汤，红着脸有些尴尬：“我去叫他们过下锅。”

    吃过午饭，保安团团副周兴朝过来见县长，交来了人员、武器清单。大家便一起谈收编的事，周兴朝表示怎么收编都行，希望县里给点安家费，毕竟是要去几十公里外的县里做事。柯续中明确表示不同意，溪口保安团是私人武装，本来是要遣散的，考虑到抗日形势，县里收编已作出很大的牺牲。周团副见占不到便宜，又提出有两个团丁家里有病人，能否就地安置？柯续中与周镇长商量，同意放在镇公所做乡丁。

    收编进行得很顺利，商定三天后，由周兴朝带队到县自卫大队报到。办完正事，周镇长陪着在镇上转了一圈，走访几户商民代表，第二天就回了县里。